第58章
“有父王保举,有玉满楼推荐,你在怕什么!”郑思钊怒道,“都到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大周上下那么多的大夫,自然有能人异士能治这个病。太医们不行,就让他们去外面找人!你们愿意找谁都行,就是不能是玉珠儿!玉满楼是怎么想得,竟也由着你们胡闹!”李善周怒急,叫停了马车就要带玉珺离开。
眼见着二人要争吵起来,郑世宁赶忙拉住玉珺,“二位兄长别急,有话好好说。”
她柔声对李善周道:“玉太医同善周哥哥你也有一样的担忧,是以父王已经请示过圣上,圣上答应给太医院一段时间,他们若是能找出方法医治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太医们再探讨下玉珺的法子是否可行。在这期间,我们谁都不声张此事,只是要委屈玉珺一段时间。在回京路上,你须得在玉太医身边,一来便于观察圣上的病情,二来便于圣上随时传唤。当然……”郑世宁有些心虚地看一眼李善周,声音低了下去:“这也是圣上的意思。”
“什么叫这是圣上的意思?”李善周整个人都像要被点燃了,“他有这么多的宫女太监伺候还不够,还非要玉珠儿伺候才成么!”
“你声音小一些!”郑思钊赶忙捂住他的嘴,一边将他拉出马车,两人在路边低声争吵,玉珺看他二人面色不善,几次像是要打起来,隐约还能听见什么“昭告天下”,什么“杀之而后快”,玉珺听着心惊肉跳。
郑世宁拍了拍她的手道:“他们俩自小说话都是这样,在事情上有了分歧,恨不得打一架才能分出胜负,可回头两个人又好得跟亲兄弟似得。你别担心。”
玉珺担忧道:“世宁,你说,圣上他对我……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昨日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确实也让我很担心。他不会是……”
玉珺犹犹豫豫,一咬牙道:“他不会是瞧上我了吧!”
“他就是瞧上你,此刻怕也不肯再生半点想法了!”郑世宁噗哧一笑,道:“善周哥哥怕是没告诉你吧。昨日里我们坐等右等不见你们回来,又不敢惊动圣上,林将军和乌兰的爹便亲自领人出去找你们,天黑了圣上才发觉的。那会善周哥哥正陪着圣上射箭,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你们怕是在牛头山上遇到了狼群被逼下了崖底,没看到你们的尸首,只在悬崖边上捡到了你们的衣物碎片。当时善周哥哥手一抖,险些射到圣上身边的太监小路子,连着圣上都吓了一跳!”
“万幸,射中的不是圣上!”玉珺唬了一跳,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狼群?”
“你们不是在山上遇上了狼群才掉到崖下的么?”郑世宁白了她一眼,好笑道:“这些年善周哥哥行事沉稳冷静,滴水不漏,什么时候见过他这样惊慌失措。当下他便自请带兵再次去搜救你,当时他跪在圣上跟前,说的是:善周无能箭术奇差,惊扰了圣上实在罪该万死。只是崖下是善周以命相许的人,若是不能救回她来,他死不瞑目。圣上怕也是被他吓呆了,当下便让他带兵去牛头山上救你。”
玉珺闭上眼都能想象当时李善周脸上的表情。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总有心意相通的时候,她在崖下时,担忧的不是自己如何去死,而是她不能想象若是自己死去了,李善周将是何等的伤心。纵然此刻她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她仍旧选择了缄默,听郑世宁继续说着。
“我们在那山上逡巡了几遍,大家几乎都要放弃了,那么高的悬崖落下去,生还的几率当真为零。那会天已大黑,圣上下令天亮了再找,可他不肯,一个人亮了火把,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当时定国公上前狠狠摔了他一巴掌问他是不是疯了,想要违抗圣命,当时他红着眼跪在定国公跟前……”
郑世宁说到此处,心揪起来疼:“当时他红着眼跪在定国公跟前说,‘她就是我的命,她若是没了,我的命也就没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断不敢轻生。可今日若寻回的是她的尸首,那我就跟她的尸首成婚,我与她既然不能白头偕老,那我就许她一人为妻,此生孤独终老,来世再续良缘!’”
第58章 丨鱼蒙
郑世宁抹了把泪,道;“当时我们都在场,玉满楼、玉太傅和夫人都在,他说完,又跟玉太傅和夫人磕了头,求他们准许,玉满楼当时虽不说一句话,可我看得出,他也受了震动。玉珺,我是当真羡慕你,有一个男人对你这样死生不弃。感谢佛祖让你平安回来。若你当真出了事,善周哥哥可怎么办才好。”
玉珺也跟着红了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齐齐看向马车外,郑思钊和李善周停止了争吵,李善周偏头正在听郑思钊说着什么。
郑世宁道:“如今李善周是个痴情种的名声已经在围场传遍了,圣上必定也有耳闻。我想圣上行事再荒唐,也不至于同自己的外甥争风吃醋!”
“也是……”玉珺心中隐隐觉得不安,郑世宁戳了戳她的腰,笑道:“别担心了。昨日善周哥哥当着大家的面跟你求亲,不就是为了昭告天下你是他的么?我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老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泽还在后头呢!”
“但愿如此!”玉珺喃喃道,这才想起来她所说的狼群,赶忙问道:“你说的狼群又是怎么回事?”
郑世宁奇怪多地看了两眼玉珺,这才觉察出不对来,细细说道:“你怎么总问这个?莫非你们昨日不是遇上狼群才落得悬崖?”
玉珺错愕地摇了摇头,郑世宁忙道:“怎么可能!昨日我们久等你们不回,林将军亲自带兵去找你们,听山上的村民说昨日山里有狼群出没,我们以为你们死定了。结果寻了许久没找到你们,却在崖底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林南蔷。”
“她没死?”玉珺眸色一沉,郑世宁摇头道:“算她命大,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竟然都摔不死她。那崖底是个深不见底的水潭,她落了水之后被冲到了潭边,恰好被搜救的官兵救了起来送到了林将军。那会我们不知道你和乌兰在何处,她就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告诉我们,你们遇上了狼群,三人都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她是这么说的?”玉珺冷笑不止,林南蔷最大的本事,怕就是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了。一张巧嘴,吐出来的没一句真话!
“不只是她……”郑世宁迟疑道:“乌兰今天一早也醒过来了,她对我们说的,也是这样的。当然,她还不停地夸赞你,说若不是你周旋,她和林南蔷只怕早就死在豺狼之下。土默特部落一早让人送了谢礼到玉太傅的帐里,说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玉珺,你说你没遇上狼群,可为何他们二人口径却如此一致,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们二人说这话,郑思钊和李善周爬上马车,正巧听到郑世宁问到这话,李善周吃了一惊,三人齐齐看向玉珺。玉珺本是气愤难当,听到乌兰部分时,顿时陷入了沉默。
昨日之事看起来简单,说起来却极其复杂。先是林南蔷想要一石二鸟将她们二人都害死在陷阱之中,阴差阳错,却变成了乌兰将她们拖倒了悬崖边,可到最后,终究还是她和乌兰将林南蔷推入了悬崖。三人互为受害者,也互为施害者,皇帝若是得知真相,要定她们的罪,她们谁也逃不了责罚。
“一会见了圣上,圣上必定问起昨夜之事,你还是早点告诉我们真相,才好及早商议对策!”李善周握住玉珺的手,投去鼓励的目光,“思钊和世宁不是外人,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我晓得。”玉珺斟酌了片刻,把昨日入陷阱及掉入悬崖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郑世宁原本还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到最后简直要拍案而起,怒骂道:“林南蔷当真是菩萨脸毒蝎心!打一开始她就想要害死你们二人,最后掉下悬崖,简直咎由自取!你那一下推得极好!你若不推她下去,她不知道还要怎么弄死你们!这只蝎子精,真真……善周哥哥,你真该杀了她,替玉珺报仇!”
“你说得轻巧!”郑思钊也是义愤难当,却颇感无奈:“林南蔷和乌兰在不同时间被救起,救起后更没见过面,他们何以口风能够这么一致?必定是她们被救起后,身边有人这样教她们说的!如今大局已定,玉小姐若是贸贸然出来说出真相,又有几人能信?”
胳膊拧不过两条大腿的道理玉珺未必不懂,她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李善周,李善周恰好也抬头看她,“玉珠儿,此事需得慎重才是,毕竟这件事牵扯到林将军还有各大部落。”
“那让玉珺白白吃这个亏么!”郑世宁愤愤道。李善周摇了摇头,“不会!他们欠玉珠儿的,我总会一点一点替她讨回来。只是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
“我晓得的。”玉珺点头道。只恨她人微言轻,又让林南蔷占了先机,以林南蔷那张脸,再配上悲泣欲绝的神情,只怕谁看到都能认定了她才是受害者。再者说,她也不想害了乌兰。虽然她也曾恼怒乌兰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下手,可是想到乌兰将来的前途,她觉得自己还是选择缄默为好。毕竟,人家往后可是皇帝的妃子,甚至还有可能是国母,将这样的敌人化为自己牢固的靠山,总归是没错的!
她虽这样想,毕竟不能明说,只带了些许不甘,咬牙道:“乌兰虽然曾经想要害我,可那不是她本意,她不过是误会我罢了,到最后也是她救了我。而林南蔷,我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终有一日,老天会替我收拾她!”
“不必等到将来了!”郑世宁幸灾乐祸道:“我今日才得了消息,林南蔷昨日掉悬崖时,生命虽然无碍,可是额头正中却有一道很长很深的伤口。”
“额头?那她岂不是破相了?”玉珺惊讶地合不拢嘴。
郑世宁点头道:“玉满楼亲口对我说,她的伤口怕是要落下疤痕,即便不落下疤痕,她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修复。眼看明年开春就要选秀女,她必定是赶不上了。人人都看好她,以为以她的姿色容貌,必定能雀屏中选,没想到她自己却给自己掘了个大大的坟墓!京师第一美女,只怕要变成京师第一无盐女,人在做天在看,真真是报应不爽!”
“女人,尤其是美女,一向视自己的容貌甚重,如今林南蔷若是发现自己没了这一柄利器,只怕会深受打击。”郑思钊哈哈笑道,一边说着一边唤郑世宁下马,道:“我和世宁先行骑马回行宫,将事情禀报父亲。玉小姐身上还带着伤,可缓缓而来。”
他说着,对李善周炸了眨眼,郑世宁噗哧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了他们二人两眼,道:“对对对,我们先走,你们要是有什么体己话,可得赶紧说!”
二人说完,骑上马便扬长而去。马车顿时空了下来,玉珺微微垂了头,蹙眉凝思。
这世上之事变化多端,林南蔷城府又那样深,只怕她会抓住合适的时机,绝地反击。这样的祸害,留一时都让她不安。
李善周似乎看穿了玉珺的心思,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劝慰道:“如今所有人都不关注她,她若是想要兴风作浪也需得回京之后。这段日子你跟在圣上身边伺候着,也需谨慎些……”
他停了停,道:“思钊方才对我说,圣上命我和他留在北地处理一些事务,送你到行宫之后我就得离开。”
他说的颇为艰难,玉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他想得只是和她长相厮守,可是还聚不到一天,他信誓旦旦要陪在她身边,此时却要食言。
他当真是满心满意的愧疚,“玉珠儿,对不起,明明说要回京之后就举办婚礼,眼下看来又的拖上几个月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把你留下来……”玉珺垂下眸子,心中说不失落,当真是假的。可就在她垂头的那一刻,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子,她几乎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圣上要对北地……?”
“你……”李善周怔了一怔,神色错愕地捂着她的嘴。玉珺压低了声音道;“我也只是瞎猜的,你只需点头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李善周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务必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北地各部这些年一直忙着内讧,土默特一枝独大。昨日圣上受伤,他们似乎也有察觉,土默特的首领派人提醒皇上,让他务必关注北地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