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小童上前。
  谢十七郎淡道:“让灶房准备一份吃食。”
  施瑶眼睛微亮。
  一刻钟后,小童在施瑶面前置放了一张桌案,紧接着若干吃食一一摆上。施瑶正要起筷,却见谢十七郎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道:“多谢郎主。”随后再也不看谢十七郎,独自一人吃得津津有味。
  谢十七郎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一张脸一天可以变化无数次,他竟有些猜不透眼前的姑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就在此时,白丰忽然走进,禀报道:“郎主,闲王过来了。”
  此话一出,施瑶登时被呛了下,鱼骨卡在了喉咙里,她不停地咳嗽,一双眼睛咳得通红。她沙哑着声音,说道:“郎主,阿瑶被鱼刺卡到了,容阿瑶出去将鱼骨挑出来……”
  她正要起身,不曾料到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本王似乎听到了一道女声,怪不得十七郎一早离府,原来是金屋藏娇。”
  施瑶一张脸顿时变得通红。
  她几乎是想也未想便下意识地钻到桌案下,待她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懊悔极了。她真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她和闲王是没有未来的了,她又何必担心被他见到自己如此落魄的模样?
  可是想归想,身体却是不像自己控制那般,几乎是听到闲王的声音那一刹那起,她就往桌案下钻了。
  谢十七郎愣了下,不由眯起了眼睛。
  外头小童的声音传来。
  “还请王爷在偏阁里稍等片刻,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施瑶从桌案下抬起头,说道:“阿瑶方才不小心掉了个丸子,幸好……找到了。在王府吃了一个多月的馒头,只觉肉食难得可贵。”
  她咧嘴一笑。
  “阿瑶先行告退……”
  谢十七郎忽道:“白丰,将山庄里的刘大夫唤来。”说着,他又与施瑶道:“鱼刺卡在喉咙,此事可大可小。你对我既有这么多怨言,我便大发善心一次。”
  施瑶说道:“可……可是外面不是有王爷在等着么?”
  谢十七郎道:“让闲王进来便是。”
  施瑶面色微变,她道:“郎主,阿瑶不必劳烦刘大夫了。阿瑶忽然想起原先母亲教过阿瑶的一个方法……”说着,她连着吃了几大口的米饭,将鱼刺一并吞了进去。
  “好了,多谢郎主。郎主既有贵客,阿瑶也不便在此,阿瑶先行告退……”
  谢十七郎此时方道:“嗯,退下吧。”
  施瑶若获赦免,微微松了口气,急急地施了一礼后直接往门外走去。她的步伐迈得颇大,不过是眨眼间便消失在谢十七郎的眼里。
  白丰喃喃道:“施氏仿若遇着了鬼一般……”
  谢十七郎若有所思地地收回目光,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说:“去请闲王进来。”
  ☆、第二十章
  小童引着闲王走进正厅。
  闲王手持折扇,摇了几下,迎上谢十七郎的目光时,他不由微微一笑,说道:“早已有听闻十七郎的清辉山庄乃秦州一流的避暑胜地,皇兄果真偏爱于你,如此好的地方,即便是太子也未必能有。”
  谢十七郎不急不缓地道:“不过是得了祖上荫庇罢了。”
  闲王笑道:“我听平玉说,近年来皇兄对十七郎父亲颇为怀念,当初皇兄年少登基,幸好得了十七郎父亲辅助,方稳住了当时的格局。”
  谢十七郎说道:“是陛下年轻有为,父亲也只是尽了绵薄之力。”
  闲王此时的目光在正厅里四处打量。
  谢十七郎忽道:“王爷怎么知晓我来了清辉山庄?”
  闲王收回目光,寻了一处施施然坐下,回道:“昨日水土不服,夜里吃了药好些了,今早起来忽然想起十七郎有个避暑山庄,正想问问你可否前去一观,遂寻了一仆役一问,”他笑道:“不曾想到十七郎一大早便过来了。”
  谢十七郎问:“王爷独自一人过来?”
  闲王笑了,说:“十七郎是想问我那皇侄有没有一起跟过来吧?你且放心,我何尝不知你的心思,我悄悄过来的,平玉并不知道。此时,她估摸着还不曾起榻。”
  谢十七郎之所以一大早过来清辉山庄,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因为平玉公主。
  此女缠人,又是皇帝的掌上明珠,他动不得。一想到平玉公主,谢十七郎便觉太阳穴发疼,怎地世间竟有如此娇蛮的姑娘?若非是公主,他定会命人当众赶她出府,再在墨城贴上告示,此女与狗不得进入。
  如此一对比,谢十七郎倒是觉得施瑶要好得多。
  此时,闲王的目光又开始在正厅里四处打量,似是在寻找些什么,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谢十七郎身后的坐地屏风,半开玩笑地道:“方才我还听到屋里有姑娘的声音,如今进来却半个人影也没见到,莫非十七郎将姑娘藏到屏风后了?”
  谢十七郎说道:“是我府里的侍婢。”
  闲王说道:“原来如此,我还道十七郎金屋藏娇呢。不过十七郎向来不近女色,身边亦无侍婢,今日来清辉山庄竟带了侍婢同行,委实难得。”
  谢十七郎淡道:“兴许此女王爷也曾见过。”
  闲王好奇地挑眉:“哦?”
  谢十七郎道:“王爷可记得燕阳的施家族人?”
  “犯了谋逆之罪的施家?”
  谢十七郎轻描淡写地道:“正是,陛下开恩并未诛九族,只流放边疆。我母亲与施家大房的正妻方氏颇有渊源,两月前路经边疆正巧见到方氏,方氏乞求我带她幼女离开,我便向陛下禀报,索性将施家幼女带回王府。”
  如果此时施瑶在场,定会气得头发都竖起来。
  胡说!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谢十七郎气定神闲地继续道:“此女姓施,单名一个瑶字。王爷可认识?”
  闲王笑说:“原来十七郎与施家还有这样的渊源。”他想了想,又说道:“施家的三位美人在燕阳城中美名远播,又有谁不知?只不过也不算识得,仅仅有过一面之缘。”
  .
  施瑶走在羊肠小径上,她只觉今日惊吓连连。
  她万万没想到跟着平玉公主过来的贵人竟会是闲王!是闲王!她若晚一些离开的话,一定会被闲王见到的。此生她是无法嫁给闲王的,也无法拥有她想象中那般的伉俪情深的日子,既然如此,不如让她保留对情之一字最美好的憧憬。
  她希望自己落在闲王眼中永远都是施家的那一位涉世未深的少女,而非成为罪臣之女后又为人俘虏的落魄姑娘。
  思及此,施瑶加快了脚步。
  却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你过来。”
  如此盛气凌人的声音,施瑶敢说她就算聋了也认得出来!正是那一位娇蛮任性的平玉公主。施瑶顿觉今日倒霉透顶了,所有不好之事都让她撞上了。
  她佯作听不见,欲要加快脚步。
  此时,平玉公主又喊道:“聋了吗?本宫让你过来。”说着,她给身边的侍婢使了个眼色。
  施瑶听到有几道脚步声响起,便知此祸躲不过了。她认命了,无奈地转过身,给平玉公主施了一礼,正想说什么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蓦然想到平玉公主对谢家十七郎倾心呀!她若留在谢十七郎身边,平玉公主定然不悦。
  而平玉公主又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要见到皇帝那是轻而易举之事。
  她眸色微闪,随即向平玉公主施了一礼,说道:“阿瑶见过平玉公主。”
  平玉公主看了施瑶一眼,倒也没有认出施瑶,并非施瑶生得不好看,而是因为施瑶平日里实在太低调了,以往的宴会她都是缩在角落里的,虽说施家三位美人里头算上了施瑶的份儿,但真正瞩目的却是阿瑶的两位阿姐,都是八面玲珑的美人儿,但凡有宴会就必定能大放光彩,而在这样的光彩之下,平玉公主又是个众星捧月的,自然难以记住施瑶。
  不过平玉公主没记住,可她身边的侍婢岚儿却是记住了的。
  岚儿在平玉公主耳边低声一说,平玉公主看施瑶的目光登时添了几分不屑。她道:“大胆,身为罪臣之女怎敢私自逃离边疆,本宫……”
  话还未说完,就被施瑶打断了。
  她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说道:“都……都是托了郎主的福。”她微微垂首,脸颊上似有羞色,教平玉公主看得简直是妒火中烧。
  她得不到的人凭什么一个卑贱之人能够得到?
  施瑶又添了把火,细若蚊蝇地道:“也是托了郎主的福,阿瑶才能来清辉山庄。阿瑶昨日只觉天气闷热无比,正想着要如何避暑,以往在燕阳时还能与族中姐妹前往避暑山庄消暑,原以为如今没有那样的福气了,不曾想到郎主如此贴心,今日天未亮便将阿瑶带来清辉山庄,还与阿瑶共进早饭……”
  施瑶再次露出羞涩而暧昧的笑容。
  平玉公主脑袋里的那根弦“啪嗒”的一下断开了,她真真是嫉妒极了。
  施瑶将平玉公主的神情收入眼中,心底高兴地叫嚣,怒吧!怒吧!怒到了极点便去向皇帝告状吧!就说谢十七郎无视皇法,强抢朝廷要犯!
  “你……”
  施瑶又施了一礼,说道:“阿瑶先行告退了。”说着,她转过身,正要离去时,身后的平玉公主开口道:“施氏,本宫有说允许你离开了么?”
  施瑶转回身。
  平玉公主冷哼一声,说道:“你如今是何等身份,本宫不曾允许你走,你怎么敢离开?来人,赏嘴。”
  岚儿正要上前,施瑶不慌不忙地道:“公主心悦于郎主,如今我又是郎主身边的人。公主此时打阿瑶的嘴,不就是等于打了郎主的颜面么?公主也知男人的脸面是不能拂的,周围又有了清辉山庄的仆役,公主若是打了阿瑶的脸,无需片刻必会传到郎主的耳中?此时阿瑶离开,郎主便不知公主曾有过这样的心思,此事便当作没有发生过。如此不好么?”
  岚儿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她看了看平玉公主。
  平玉公主知道这巴掌是不能打了,若打了便会落人口实。十七郎本来就有意疏远她,若以此为措词说不定以后还不许她过来墨城了。可是看着那般气定神闲的施瑶,她又不甘心。
  这打不是,不打也不是,平玉公主恼得心里直冒火。
  就在这个时候,谢葭走过来了,她并未看清施瑶,只当平玉公主又在闹脾气,遂说道:“大清早的,公主何必山庄里的侍婢动怒,我问了下人,说是兄长在正厅里与王爷喝茶。”
  平玉公主得了台阶,方哼了声,说道:“罢了,本宫不与你计较。”
  此时,谢葭瞥了眼岚儿身后的姑娘,这一望不由愣了下。
  “阿瑶你怎地在此?”
  施瑶亦是惊呆了。
  她蓦然想起今早谢十七郎在马车里所说的话,他提到了“阿妹”,当时施瑶的注意力都在谢十七郎的后半句里,如今听见谢葭说出“兄长”两字,她顿时恍然。
  原来阿葭姐姐非谢十七郎的宠妾,而是阿妹。
  当年的谢家五郎与巫女崔氏竟还有个女儿!
  不过如此一说,倒也能解释施瑶之前察觉到的怪异了。传闻墨城王喜好玩弄未及笄少女,可上回在墨城王府里头,谢十七郎显然有些生涩。
  而她在墨城王府除了侍婢之外半个少女也没有见过,如此说来,原来传闻是假的。难怪当初谢十七郎在庙里听到的时候如此生气,任谁被冤枉了也会不悦吧。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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