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七章 京城事

  大周汴梁城中,过去的几天时间城中气氛沉闷。那天晚上从城外涌入的大量兵马,东西营方向传来的厮杀之声都让本已经逐渐恢复生气而大周京城百姓们惊恐猜忌。特别是第二天上午,各种流言蜚语传遍京城大街小巷,流言的内容更是让百姓们惊恐担心不已。
  流言纷杂,但绝大多数的版本都趋向于一种情节,那便是当今皇上郭昆乘着大元帅林觉领军出征,城中落雁军兵马空虚之际,密召地方厢军兵马入城,试图掌控京城。最终殿前司兵马使沈昙率军击溃厢军,平息乱局。
  京城百姓们倒不是因为昨晚的厮杀而惶恐,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这样的事情。他们真正感到惶恐的是,从昨夜的事情里他们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眼下这个刚刚给人带来信心和希望的朝廷里,根本不像人们外表所见到的那样的和谐。皇上和林元帅之间的矛盾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谁能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水火不容的境地。而这显然会让大周的未来蒙上阴影,让百姓们稍微复苏的热情和希望之火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人们惶恐的是,是不是一切又要回到之前了?朝廷又要迎来无休无止的争斗了?皇上和林觉之间的事情将以何种方式来了局?
  百姓们的心情很是矛盾,在皇上和林觉之间,他们找不到自己的立场。一般而言,效忠皇上乃是天经地义之理。臣子和皇上之间有矛盾,显然应该指责臣子的不忠。可是,具体到这件事上,这两个人身上,事情显然不那么简单。京城百姓们的态度也自然而然的分为了两派。
  一派认为,皇上这么做显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很明显林大人应该有不轨之心,皇上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夺回权力。否则前车之鉴不远,第二个吕中天再世,皇上最终自身难保。林大人确实有大功劳,但是在天下平定之后,便当卸下兵权,以示忠心和清白。抓着军政大权不放,将皇上至于何地?
  另一派显然不会同意他们的观点。他们认为,是林大人一手扭转了天下格局,率领落雁军击溃女真大军,平息吕贼内乱,保住了大周的江山社稷。若无林觉,便无大周。当今皇上若非林觉辅佐,焉能有今日?普通人尚知感恩,更何况是应该为天下表率的皇上?他乘着林大人出征之际背后动手,这种行为本身便不堪之际。而且那些所谓的污蔑林大人有夺位之心的流言显然都是编造的臆测之言。林大人倘有异心,他大可甩开当今皇上自立,却又何必要捧着已经被赶出京城的梁王父子不放?
  那些说什么林觉恐怕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所以要找个傀儡供着的人的说法也是站不住脚的。女真入侵,吕贼窃国,天下已经大乱。大周本已经差不多要亡了,很多地方上的势力都已经蠢蠢欲动,要自立为王了。林觉大可不必找个傀儡供着,直接起兵争夺天下便是了。而且,就算立个傀儡,也未必非要是郭昆。先皇郭冲的长公主便是林觉的夫人,他完全可以奉长公主的旗号起兵,那岂非更加的没有后患。
  所以,说白了,皇上这么做便是忘恩负义之举,便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吃饱了便骂厨子。这种行为是极为可耻的。杀功臣,而且是辅佐自己登基的大功臣,而且是乘着林大人去和女真人作战的时候在背后捅刀子,足见当今皇上的为人是何等的鄙薄和不堪。这种人在民间的说法便是白眼狼一个,是要被所有人唾骂和不齿的。
  朝廷里的气氛也很诡异,官员们倒是照常做事,各衙门也是忙忙碌碌。但是从皇上进京之后便一日不落的早朝却停了。所有人都对此事噤口不谈,每有人问及此事,不管是他们的家人还是至交好友,得到了都是一顿训斥。
  整个京城的气氛沉闷压抑而安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一般。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件事不会这么安静的过去,林大人出征归来之时,便是此事即将爆发之时。
  时已六月中旬,京城的天气已经极为炎热了。傍晚的夕阳落山之后,地面上的热浪却依旧没有消散。管理京城街道的衙门派出了人手拉着水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喷洒清水降温,空气中蒸腾起一股股的蒸汽的热浪。蒸腾的水汽将地面的热量吸收弥散在空中,反而更加让空气变得湿热难当。
  但无论如何,太阳下山之后一切都变得让人好受了些,夜晚的风不久后便会将热气吹散,而这也是夏天里京城百姓们最惬意的时候。繁华大街上的夜市的摊位已经开始摆起来,白天被热浪.逼得不敢出门的百姓们也纷纷出了家门。夏夜的夜市是汴梁城最为热闹的风景,甚至夜晚比白天更加的热闹。
  汴河两岸的铺子到了夜市反而生意更好,他们早早的便子啊铺子前搭了凉棚,摆好桌椅,准备迎接夜市的人潮。汴河两岸的码头在夜晚也格外的忙碌,白天的炙热让苦力们无法忍受。在经历了不少人中暑的教训之后,最近所有商家和船行都将卸货时间调整到了晚上和清晨。汴河两岸几十处码头整夜都是忙碌卸货的人群。
  天黑之后,一辆马车从相国寺前街的林宅大院侧门出来,在几名骑着马的护卫的保护之下,马车穿过熙攘喧闹的人流,过相国寺前街往东而去。不久后上了朱雀大街转向北,直奔大庆门宫门。
  马车到了宫门口左近停了下来,宫门口有人迎上前来,灯笼的照耀下,领头那人相貌清俊面色严肃,正是殿前司指挥使沈昙。
  几名护送马车的亲卫上前行礼,沈昙点点头,目光注视着马车车门,拱手沉声道:“小人沈昙在此迎候郡主。”
  马车车门打开,一名侍女从车内下来,为车内之人挑起车帘。灯笼的照耀之下,面罩薄纱的一名女子下了车来,向着躬身行礼的沈昙敛裾行礼。
  “沈大人有礼了,有劳你在此迎候,让我着实不安。”
  沈昙忙道:“郡主说哪里话来,小人不敢当。”
  下车的女子正是小郡主郭采薇。沈昙原本是梁王府卫士统领,相当于王府家臣,所以和小郡主之间的对答依旧改不了以前的称谓,而且也极为恭敬。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小郡主是林觉的夫人之故。
  “这一次,让你为难了。我知道,此刻我进宫来是很不妥当的,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要进宫一趟。有些事还是要和我娘和我那糊涂的兄长说清楚为好。我知道这么做让你很为难,但是,希望沈大人也理解我的苦衷。”小郡主轻声道。
  沈昙叹了口气,低声道:“这种时候,郡主确实不该进宫来。林元帅已经击败女真人班师回朝了,这种时候……不是在下多嘴,郡主不该再来宫中。一切等林大人回到京城自会定夺。郡主这时候进宫,恕我直言,其实并不明智。在下这话没有其他意思,毕竟非常时期,郡主的身份又极为敏感。在下其实也是为郡主着想……”
  小郡主微微点头,面纱遮住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沈统领,你若实在觉得为难,我也不勉强你。我其实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宫,正是出于担心外边的风闻,不想让人生出议论,我才让人告知你。而且,我进宫也不为别的,而是要向我那兄长和娘亲把事情说清楚,劝他们不要执迷不悟。正是因为夫君要回来,我才要进这趟宫。听说我娘和兄长态度一直蛮横的很,我必须要劝解他们。毕竟那是我的娘亲和哥哥,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想就算夫君回来,他也会愿意让我进这趟宫的,总之,夫君回来之后,有任何的问责,我郭采薇担着便是,绝不会拖累你沈统领便是。”
  沈昙愣了愣,脸上神色尴尬。他知道再说下去,怕是要真的被误会了。小郡主此刻的言语便 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身为原来的王府统领,受王爷父子救命之恩,最终却选择了跟随林觉,这本身便已经让沈昙心中甚受煎熬。小郡主的话只是点到而止,再说下去,怕是沈昙自己也受不住。当下叹了口气,拱手道:“罢了,请郡主入宫便是。来人,打开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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