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五 进退之间
不待雅鲁不花下达撤退的命令,阿里白便已经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也是经历过十里长岗一窝蜂火箭筒洗礼的人,当然也明白在这种火器的打击之下攻山是何等的不明智。所以,他果断的下令撤兵。攻击山坡的兵马纷纷往山坡下逃跑,脱离火箭的打击范围。还算他们跑的及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只约莫两千名兵士被浓烟烈火笼罩,被上方的弓箭射杀。
两侧山坡上的兵马一旦撤退,隘口下方坡道上的骑兵便再无庇护。隘口两侧的落雁军弓箭手腾出手来,对着坡道上的女真骑兵进行毫不留情的打击。这种情形之下,坡道上的女真骑兵也只有败退一途。巴特尔率领兵马往坡道下头也不回的败退下去,只留下满地的人马的尸首。
进攻再一次以失败告终,雅鲁不花虽然暴跳如雷,但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失败的事实。女真兵马退到坡下惊魂未定之时,山坡上的落雁军兵马却开始振臂欢呼,在上方笑闹跳跃,似乎还有歌咏声传来。
“这帮狗东西在闹腾什么?”雅鲁不花瞪着山顶上欢庆的敌人咬牙道。
“他们……似乎在唱歌。”身边人咂嘴道。
“唱歌?”雅鲁不花皱眉侧耳细听,果然,顺着东南风飘来的确实是山顶上的敌人的歌声。
“……落雁河水波浪宽,风吹稻花向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河上的白帆……”
他们确实在唱歌,而且唱的那么得意和大声。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们的是……刀枪……”
风声继续将歌声送到山坡下方,越发的清晰而嘹亮。雅鲁不花脸色煞白,气的肺都要炸裂开来。对方是在庆祝胜利,却又是在当面的嘲讽。
“草他娘的,且容你们得意,我若不将你们伏牛山铲平,誓不为人。”雅鲁不花怒骂连声,铁青着脸策马回营。女真大军随后吹响了回营的号角,所有兵马都灰溜溜的撤回山坳营地之中。
……
天色黑了下来,春夜的风已然不再冷冽,虽然尚有凉意,但这凉意之中却有着特有的温煦。然而,在这旷野战场上,夜风之中却夹杂着死亡的气息。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腥臭和焦臭的味道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那些死去的人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僵卧在山坡乱石之中,死状恐怖,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气味。夜风掠过山坡,草木矮树发出呜呜之声,仿佛无数的鬼魂在山野之间游荡。
女真营地之中,兵士们围着篝火默默的发呆。平日里这种时候都是他们在篝火旁笑闹饮酒鸹噪不休的时候,但今晚他们出奇的安静。因为他们都知道,今日的失败让雅鲁不花将军暴跳如雷,回营之后,硬是找了理由砍杀了十几名低级将领,说他们作战怯敌,当军法处置。
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雅鲁不花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所以杀人泄愤罢了。今日折腾了一整天,又是砍伐树木搭木排,又是装运泥包铺路,又是攻山又是上坡的,结果被人家一顿火箭筒给轰下来,大将军的面子上如何能过得去?坐拥优势兵力,却被人给堵在这里一整天,死伤了四五千兄弟,结果连人家一根毛都没摸到,当然火气冲天了。所以,今晚大伙儿都小心翼翼,不要再惹毛大将军,否则搞不好便成为大将军泄愤的对象,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故而女真士兵们表现出难得的安静和纪律性,整个营地里一片安静。
雅鲁不花的大帐里却并不平静,此刻,烟气弥漫的大帐中,女真众将正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吵闹着。今天的失利对他们的打击也不小,雅鲁不花召集他们前来商议对策,还没商议几句,他们便吵闹了起来。
“这他娘的叫打仗吗?咱们压根就不该来。这完全是上了林觉那小贼的恶当了。瞧落雁军这架势,明显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们呢。说什么横扫伏牛山,抄他们的老窝。依我看,咱们这是送上门来给人家杀。这仗打的窝囊。”
“可不是么?咱们是骑兵啊。咱们的优势是冲锋厮杀,而不是攻什么山寨。咱们兵马虽多,现在却被人堵在这里。别人占据地形优势,我们跟傻子一样去攻,摆明了吃亏。这仗没法打了。”
“呸,你们的意思是大首领的决策是错误的?大首领上了那林觉的当么?倘若如此,当初你们怎么不提出来?大首领说要攻伏牛山,大声叫好的也是你们几个,现在却来说这样的话。真不是东西。”
“废话,大首领的决定我们当然拥护,但谁能想到仗打成这样?现在这情形,对方用那强力火器封锁山坡隘口,你们也都看到了,这要是再攻,不自己送死么?若是在平地上,咱们倒是不惧,四面八方冲垮他们的便是。可现在,如何进攻?识时务者为俊杰,依我看,咱们应该立刻撤出这里,不跟他们纠缠。否则,还不知最后会发生什么变故呢,搞不好连走都走不脱。现在大周可是有新皇帝的,他们南方那些州府若是效忠他们的新皇帝,能不出兵北上么?若是有援军到来,咱们连兵力优势都未必有,都得被人家围在这山沟里信不信?”
“切,脓包便脓包,说这些话作甚?你就说你是怕死就得了。咱们跟随大首领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哪一次吃亏了之后夹着尾巴跑的?不找回场子那还是咱们女真人么?你怕,老子可不怕。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一看你就是没脑子的,我可懒得跟你解释,你就是一个石碾子,根本没法开窍。”
“……”
“……”
女真将领们分为两派,一派觉得这仗已经没有打的必要,因为已经明显是落入了敌人的圈套,被人堵在这里了,得立刻撤离这里,改变攻击的计划。另一派则认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损失了四五千人手罢了,必须得找回场子,灭了对手,否则难消心中之恨。两派人相互争执吵闹,甚至指着鼻子叫骂对方,情绪都火爆之极。
雅鲁不花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手中握着烈酒皮囊一口口的喝着酒,脸色阴沉着,头上的发髻散乱的搭在前额,整个人显得疲惫而阴郁。手下人的吵闹他似乎都没听在耳朵里,但又似乎句句都在认真的听,因为他们吵闹的越来越厉害,雅鲁不花的眉头便皱的越紧,神色便越是阴沉。
终于,雅鲁不花突然起身来,飞起一脚将面前一张小几踢得飞上半空。小木几擦着下首两名将领的耳边飞出去,撞在帐幕上稀里哗啦的落下来,地面上顿时一片狼藉。
“都给老子住口!留点气力去杀敌,一个个跟自己人耍横起来头头是道,那又算什么英雄?”雅鲁不花厉声喝道。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正自争执的几人忙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你们都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好好的给我听着。我们来此就是来踏平伏牛山的,大首领面前老子是立了军令状的,你们有人想要现在撤兵,那岂非是要我死么?谁想要我死,我便让他死在我前面。”雅鲁不花阴测测的喝道。
几名主张撤兵的将领吓得连忙拱手道:“大将军息怒,我等不是那个意思,我等是觉得咱们中了圈套了。对方明显做好了准备,我们很难进攻啊。”
雅鲁不花冷声道:“孛儿只斤,达吉不,你们几个都给我听好了,若不是你们跟随我多年,今日我便宰了你们几个狗东西。圈套?什么圈套?莫要自己吓自己,他们只是提前探知了我们的消息,所以做了些应对罢了。我也想明白了,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埋伏,便是担心我们一旦进了伏牛山中他们便无法抵抗。伏牛山太大,他们的人太少,根本无法防御的面面俱到,便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而这里的地形便于他们少量兵马的防守阻击。而且,还能骗的像你们这样的人相信他们是有备而来。若是我们真的退兵了,那才正中他们的下怀呢。动动你们的猪脑子好么?”
众将默默的思索着,大将军的话有些牵强,但也不是说不通。或许对方正是要造成一种做好了完全准备的假象,吓唬人也未可知。
“雅鲁不花兄弟,那你倒是说说,如何攻破他们的防线?,他们的火器摆在山坡上,这是咱们亲眼所见的事实。我说句你也许不爱听的话,他们那种可以投掷爆炸的火器可还没亮相呢。除了那火箭之外,还有这东西等着伺候咱们呢。你说如何破解?”阿里白在旁翻着白眼开口道。
雅鲁不花冷声道:“阿里白兄弟,我知道你巴不得撤兵,但你莫忘了,军令状你也立了。咱们撤兵回去,大首领可不止惩罚我一人,你也跑不掉。”
阿里白怒道:“我何时说要撤兵了?但那火器摆在那里,总要解决吧。不然怎么战胜他们?”
雅鲁不花冷声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已经想清楚了。今日他们那火箭射发的时候我便想过了,咱们确实没有办法对付那种火器,咱们唯一能用的只有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伸长脖子看着雅鲁不花纷纷问道。
“硬冲上去。来硬的。”雅鲁不花咂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