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零章 设伏

  夕阳西下,杨俊在葱郁的山丘上方策马而立,俯瞰四周。远处丘陵山野起伏连绵,景色壮丽。近处山丘之下,密密麻麻的兵马和车辆物资正有序的沿着山丘间的大道往北而行。此情此景,让杨俊心中升起无限豪情来。
  从雄州领军出征开始,到今日已经二十余日了。若不是韩刚攻涿州吃了一场败仗,此次出征可算是顺风顺水。拿下涿州不费太大气力,渡桑干河这件战略上极其重要的行动也是顺利的达成,这一切都预示着此次出征将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不日大军将抵近析津府城下,只要拿下析津府,辽国南方便将尽入大周囊中。攻析津府虽然可以肯定是一场恶战,但杨俊对此有绝对的信心。自己准备的极为充分,攻城器械一应俱全,应该可以顺利的拿下。辽人在析津府虽有重兵把守,但总数当不会超过十五万,自己以两倍精锐攻城,当可无虞。
  现在要担心的是女真人进攻中京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他们哪怕是拿不下大定府,也要死死的拖着辽人主力,决不能让辽人主力前来增援。只要女真人拖住辽军中京主力兵马十日,自己便能拿下析津府。届时便可越燕山往北,南北夹击中京府。耶律宗元倘若识相的话,便该放弃中京府往上京逃窜,逃到北方草原上去。这之后便是女真人跟耶律宗元的事情了。自己是不会派兵去追的,拿了上京之后,自己要转而攻下已经呈孤立之势的大同府,将辽国南边的半壁江山尽数纳入大周的版图之中。到那时,自己所立下的功勋怕是历朝历代名将都不能比的了。到那时,吕中天在自己面前怕是也得低眉顺眼,恭恭敬敬了吧。
  杨俊抚须北望,目光看向山丘尽头目力不及之处,那里便是析津府的方向。他的心中憧憬着美好的愿景,但他知道,路要一步步的走,他必须尽快赶往析津府,拿下那座辽国南方重镇,才能让自己的憧憬迈出最为关键的一步。
  “传令下去,今晚不扎营,行至二更就地歇息,明日天亮便即启程。两日内,本帅要看到析津府的城门。”杨俊沉声下令道。
  ……
  林觉等百余人小队跟随着一股千余人的辽国兵马往西而行,林觉本以为他们会增援渡口位置,然而这只兵马并没有赶往桑干河北渡口,而是径自往西偏北方向行进。林觉等人也只得跟随他们行进,虽然林觉很想知道渡口作战的情形,但林觉更想知道这些兵马到底集结的目的何在。
  天黑之后,失去了前方兵马的踪迹。林觉等人也不敢冒进,但想到对方也应该会在天黑后停步歇息,林觉也下令众人就地歇息,吃干粮喝水拿豆饼喂马,准备就地扎营。
  孙大勇亲自带人去前方查看,证实了辽兵就在前方连片山丘下扎营歇息,这让林觉安心了些。对方也扎营,那便无需多想,在此地扎营便是。
  然而,二更时分,寂静的夜晚之中传来刺耳的嘈杂之声,人嘶马叫的甚是热闹。林觉等人本就警觉,被惊醒起身查看。但见远处山丘处红光闪动,人声喧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觉命众人原地安静等待,自己带着二女和孙大勇悄悄往西边山丘摸去,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待几人悄悄从侧首山坡的树林里冒出头往山丘西侧看下去的时候,几人都傻眼了。
  山丘下方,火把晃动,人影绰绰。像是一群群夜游的鬼魂一般,在火把下拖着长长的影子,来来回回的忙碌着。看人数足有上万人之多。林觉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所有小股的辽国兵马所集结的地方正是此处。但这些人在山丘下忙忙碌碌的,大半夜的搞的闹哄哄的却不知是在做些什么。
  因为距离较远,光线又很昏暗,实在看不清这么多人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了搞清楚端倪,四人冒险翻越山丘,靠近那片平地,一直摸到平地旁的一小片树林里进行近距离的观察。这一回看的清清楚楚,所有的这些辽军兵马都在官道两侧的斜坡草地上挖坑运土,忙的不可开交。
  “他们这是……干什么呢?构筑工事?”白冰满头雾水,讶异的低问道。
  林觉微微摇头,轻声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要在这里伏击杨俊所率的官兵。那也不是挖工事,你们瞧,那是挖陷坑呢。此处是官道所经之处,那必是要在此处进行一场伏击战了。”
  孙大勇也看出来了,在旁轻声道:“大人所言极是,怕正是这样的企图。属下适才看了看地形。此处是葫芦口地形,前后官道狭窄,东西皆有山丘横亘,相聚不过一百余步。这样的距离可让东西山坡伏兵皆可用长弓射杀官道上的兵马而无需担心会误伤自己。这还真是一出很好的伏击地形。”
  林觉仔细的观察着周边的地形,点头认同孙大勇的说法。此处的地形是少见的山丘环抱的地形,中间官道穿过,两侧坡度平缓几乎等同于平畴之地。正是一处可利用地形伏击的地形。
  “他们怎么在山坡上挖陷坑呢?怎地不在官道上挖?有些不太明白。”高慕青疑惑道。
  林觉低声道:“那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是阻敌而是歼敌。辽人其志不小啊,他们是想要在这里吃掉一部分大周兵马,所以才在山坡上挖陷坑。一旦杨俊的兵马从官道上经过,遭受两侧兵马伏击的话,他们将进退两难,因为两侧葫芦口的道路狭窄,很难退出去。所以朝廷兵马的应对必然是四散散开在山坡上,减少队形密集带来的伤亡。而且这平缓的山坡也会给他们带来认为可以就地反击的假象。一旦他们想要攻击山丘上的伏兵,便会被这些陷阱所阻隔,会死的很惨。谁说辽人无脑?这算计可精明的很,这一切都是耍了心机的。”
  经林觉这么一说,高慕青和白冰才恍然大悟。白冰皱眉道:“没想到辽人这般有心计,那岂非杨俊他们要糟糕?”
  林觉沉吟不语。半晌轻声道:“之前我们以为这些辽军小股兵马是去增援渡口或者是去增援析津府。现在看来,杨俊的兵马应该已经顺利渡河了。从渡口到析津府正常行军需要三日行程,但现在他们连夜在此布置陷阱准备伏击,则说明朝廷大军的行动速度很快。明日恐怕就要抵达此处了,所以他们才会连夜在此设伏。看起来,辽军似乎并不想死守城池,析津府中的守将似乎想和杨俊的大军来一场野外作战。如果他们在此设伏,重创杨俊的兵马。析津府十余万骑兵再冲出来寻求决战,杨俊的兵马未必能顶得住。局势不容乐观啊。”
  孙大勇心中佩服之极,这便是自己和林公子的差距所在。自己可以看出对方的战术诡计,但却并不能从对方的行动中读出隐藏的讯息。林大人适才寥寥数语便说出了三个极具可信度的判断。其一是朝廷大军已然渡河,正朝析津府进军,所以辽军才会在此设伏。其二是他们已然近在咫尺,所以这些辽人才会连夜布置伏击手段。其三便是辽军的作战意图。这便是一个总揽大局之人的高度,他看到的是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思索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就像下棋的人,一般人看两三步后手,高手可以看到六七步甚至更远。
  “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将消息告诉杨俊他们。”孙大勇沉声问道。
  林觉微微点头道:“送佛送上天,好人做到底。得向杨俊大军发出警告。不能见死不救。我大胆预测,今晚析津府必有大军增援来此。因为看眼前这规模,显然辽人不可能只用眼前这万余散兵游勇埋伏,我估计他们要增援大量精锐兵马在此设伏,要打一场大的伏击战。若是被他们得手,杨俊损失的恐怕不是几千兵马,而是上万甚至数万兵马。所以不能坐视不管。”
  白冰皱眉道:“真是不甘心,那杨俊狗咬吕洞宾,几天前还派人偷袭渡口,想要杀了我们呢。我们还得帮他。”
  高慕青笑道:“冰儿妹子,想开些,咱家夫君是仁义之人,宁愿别人负他,他却不肯负人呢。”
  林觉苦笑道:“慕青何必指桑骂槐的挖苦我。我也不想帮他,可是我说过,大义大节面前,不必拘泥于个人恩怨。我们只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可不是为了杨俊,而是为了大周,为了大周黎民百姓。”
  孙大勇沉声道:“可是杨俊未必领大人的情,大人发出了警告,他也未必会听。搞不好还会以为是大人故意误导他,耍什么阴谋诡计呢。”
  林觉皱眉沉吟,叹息道:“孙兄弟说的还真有可能发生,杨俊自负的很,对我也积怨颇深,他未必会信我的话。可是……那跟我无关,我们只做我们应该做的,信不信在他。他若有所警觉,便会派人来探查。但愿他不会因为对我的痛恨而不顾大军的安危吧,他应该不至于狭隘到如此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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