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六章 见驾

  郭昆咂嘴点头道:“这些事我帮不了你,最近……杨枢密使对我多方找茬,限制了我的调兵之权。今晚你那师妹跑来求援,我这已经是私自调兵了,回头必是一番麻烦。我是不在乎,但父王要我不要得罪杨枢密。上次那些谣言让父王很是不安,最近也很低调,不宜在皇上面前说太多。所以朝廷上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觉点头道:“我明白。兄长你该跟岳父大人好好的想想目前的形势。上次的谣言虽然是谣言,但皇上心里一定也有芥蒂。此刻低调是明智的。但对于杨俊之流,你们不能妥协。你是侍卫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本就有调兵之权,杨俊身为枢密使也不能限制你的权力。除非他革了你的职。这一点,你不能妥协。你不用发声,但你必须要随时用实际行动支援我,就像你今日所做的。我知道你不仅是为了救采薇,也是关心我的安危的。岳父大人可以韬光养晦,你不必如此。大周是你们郭家的,你们缩着头,任他人指手画脚,这不合适。有时候,在乱局之中,必须要彰显能力和担当,这样会增加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份量和声望。谁也不想一辈子庸碌无为不是么?”
  郭昆一愣,心中疑惑不解。林觉的话似乎有所指,但似乎又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话外之意其实是对他们父子最近的低调缩头的行为表达不满的。想想也是,当容妃的案子出来之后,梁王吓得半死,不知如何是好。但案子终究以微妙的最为轻微的方式暂时平息了下来,这一点让梁王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后大赞林觉处置得当,计谋超群。殊不知,成事者一人在前抵挡风暴,因此获益的人缩头不出,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兄长也莫多想,我只是说说罢了。此刻却是要兄长帮忙的。你该下令即刻搜山捉拿逃走的贼人的。你们从谷口进来,他们当不敢从谷口退出,必是往其他方向翻山而逃。所以咱们还是有机会抓到活口的。抓到了,可以立刻卸了他们的下巴,将嘴巴里的毒囊取出来,防止他们自杀。也许问不出什么来,但万一问出了口供呢?行事也方便些。”林觉笑道。
  “对对对,我早该如此了。来人,传我命令,着孙将军,陈将军各率五百人马搜寻整座西山,抓获贼人。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不要放过一处地方。”郭昆立刻传令道。
  传令禁军领命而去。林觉点点头,其实他也对抓获这些贼人不抱太大希望。莫说在山中搜人的难度,光是这群人的做好了敢死的准备,抓到了也来不及阻止他们自杀。而且就算取了他们口中的毒囊,也未必问的出口供。这些人之所以被选中,必然是一些死士。背后之人是绝对不会犯下这等疏忽的。
  但林觉之所以要郭昆去搜,便是不想让那些剩余的贼人活。哪怕是逼着他们咬破毒囊自杀,那也是要了他们的性命。这些人多死一个,便是为战死的护院多报一份仇。仅此而已。
  众人整理准备了一番,开始慢慢的下山去。战死的护院的尸首被禁军士兵们也抬下了山。林家车马依旧在谷中的那片林子里,倒也没受到多少损坏。几名仆役的尸体也抬出来,数十具尸首装了满满的五车。车辆有限,除了谢莺莺和劳累疲乏的方浣秋共坐一辆马车之外,其余人等都只能骑马。不能骑马的也只能跟着走。林觉背着熟睡的林战骑了一匹马。重伤者也都用马匹拉着。一行人狼狈不堪的走了两个时辰,黎明时分疲惫的众人才终于看到了京城在黯淡天光中的高大轮廓。
  进城的时候,满车的尸体让城门口士兵惊愕不已。林觉也不隐瞒,将遇袭之事告诉了城门守将。很快,林大人一家在西山翠谷被贼人袭击的消息便开始流传开来。这也是近几个月来最为爆炸性的消息了。
  林觉没有回府,命人护送众人回府,自己则带在十几名护院的护卫下径自前往皇宫。他要在郭冲睡醒之后便告诉他这个消息。这件事必须要让某些人付出毁灭性的代价,林觉要借此机会完成最后一击。
  郭冲还没起床。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调理得当,还是因为天气转暖的原因,他病情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来。原本走路都气喘的他,如今也能早早晚晚的在花园之中练几趟拳脚了。
  健康这种东西,少年时是不以为意的,以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年纪大了,甚至是生了重病之后,方知健康的宝贵。年轻时可以大言不惭的把手一挥说些大话,说自己不怕生死,不惧死亡。但那却是因为有大把的时间挥霍,死亡还很遥远之故。一旦到了郭冲这种年纪,知天命而惜命,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更何况他的身份是大周的皇帝,他可不愿放弃这君临天下的人生。那对他而言是不可想象之时。
  所以,病情的好转对于郭冲而言无异于是一次新生,他倍加珍惜身子的健康。每日里粗茶淡饭,青菜豆腐,不知道的以为皇上带头以身作则的节俭——当然他确实不是个奢侈的人——但其实他这么做是遵照养生之人的建议,清淡饮食有助于健康。而且,郭冲也开始禁欲。后宫年轻貌美的妃嫔们再也没机会被他召入延和殿侍寝,郭冲认为,虽然人生需要享受,但没有了生命便失去了任何一种享受的可能。而对郭冲这样身份的人而言,女人已经不是追求的目标,权力才是。享受当皇帝的感觉,远比享受女人要有意思的多。倘若牺牲御女之乐可以延长掌握权力的时间,那何乐而不为。
  林觉带着一身凌厉的气息冲入了延和殿中,连看门的宫卫试图阻拦都被林觉瞠目喝退。侍卫们不敢得罪林觉,林觉最近可是朝廷的大红人,出入宫闱便如家常便饭一般。况且,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皇上的女婿。虽然没有公开,但这已经几乎是朝中公开的秘密。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身为三司使的林觉可以被拦阻,但作为驸马的林觉却是畅通无阻的。
  寝宫门外,几名内侍正站在门口闲聊,见林觉浑身灰土,脏兮兮的冲了过来,都吓了一跳。一名叫小邓子的内侍上前笑道:“林大人怎么这一大早便来了啊?天才刚亮呢。怎么这么早?”
  “请公公通禀进去,告诉皇上,林觉有要事求见。”林觉拱手道。
  “皇上啊,皇上要过半个时辰才起床呢。皇上现在起床定时,卯时三刻才起呢,多一刻也不成,早一刻也不成。林大人要不喝些茶水等一等?”小邓子拱手笑道。
  “等不得了,必须即刻见到皇上。”林觉把手一挥道:“你们不通禀,我自己进去。”
  “哎哎哎,林大人,宫里的规矩你难道不懂?乱闯寝殿算什么?林大人等一等便是了。也为我们这些人想想。皇上发怒起来,你林大人倒是没什么,我们可要倒霉的。”小邓子忙拦住欲往里闯的林觉。
  林觉哪里有时间跟这些人鸹噪,大声叫道:“皇上,皇上,林觉有要事求见。请皇上起床。”
  几名内侍苦着脸又不好发作。林觉连叫数声,将在里边侍奉的钱德禄倒给叫出来了。钱德禄还以为内侍们在鸹噪,人没到门口便压着喉咙呵斥了起来。
  “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的么?号丧么?皇上还没醒呢。一会恼怒起来,给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像癞皮狗一样扔到荷花池里去。”
  几名内侍忙道:“钱公公,可不是我们,是林大人在喊叫呢。我们也制止不了啊。”
  钱德禄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看到了林觉站在那里灰头土脸脸色阴沉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林大人怎么这副模样了?一大早怎么就来了?”
  林觉皱眉道:“钱公公,还请即刻禀报皇上,说我有要事禀报。不瞒你钱公公说,我今儿能活着进宫已经是造化了,差一点便葬身刀剑之下,死无葬身之地了。”
  钱德禄更是一惊,正欲询问详情,却见林觉又直着嗓子叫了起来。
  “臣林觉求见皇上 ,请皇上起床接见臣,有要事禀报。”
  钱德禄忙摆手道:“莫叫莫叫,我去替你叫醒皇上便是。你这吵醒了皇上,皇上是要发脾气的。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哦。”
  钱德禄进去之后,林觉皱眉在门口来回踱步,小邓子等几名内侍瞪着林觉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指指点点,林大人连官服也没穿,穿着的袍子上破了几道大口子,像是被刀砍烂的一般。看起来确实经历了一些危险之事。却不知道是何事。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只在一旁以目传情,叽里咕噜的低声交头接耳。
  不久后钱德禄匆匆出来,低声道:“皇上醒了,林大人进去吧。”
  林觉拱手道:“多谢了。”
  钱德禄道:“林大人不换换衣服?”
  林觉瞠目道:“就是要叫皇上瞧瞧这些。”
  钱德禄摇摇头,不再多言,引着林觉往寝宫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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