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同悲共伤
(谢:紫色花铃的赏和票。ps:明天可能要回老家一趟,若能赶回就更,赶不回来也没办法。今天更两个大章,算是提前补偿。)
得到评判席的允许,望月楼众人齐上阵,大赛安排的杂役们也一起来帮忙。他们搭着梯子在浮台四周挂上大幕,摆上屏风桌椅,挂上背景和灯光,忙的不亦乐乎。
台下的百姓们却有些不认账,他们纷纷鸹噪叫嚷着,有人将吃剩下的面饼往台上丢,有人大声叫嚷着要望月楼的人滚下台去,场面一时有些纷乱。好在宁海军水陆士兵立即出动,在岸上和陆地上揪处了不少鸹噪之人,这才让场面稍见平息。
一炷香后,浮台上的布置终于结束。整座浮台已经被四周挂上的黑色大幕完全包裹,倒像是一座水上的四方大帐篷。赵子墨再一次走上台口,高声宣布望月楼演出开始,台下的喧闹声这才慢慢的消失,场面静了下来。
但听一缕乐声从幕布内响起,两名女子抬着一座一人高的大木牌立在台口,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杜十娘。所有人的瞩目之下,三面大幕缓缓卷起,露出舞台内景来。
灯火辉煌的舞台上,几道花鸟牡丹的大屏风前,一张小几,几只春凳。小几上摆着花瓶茶壶茶盅等物,地上还摆着香薰炉,渣斗等物,活脱脱便是一个日常生活的场景。一名女子正侧坐小几旁,手拿毛笔正在写着什么。
侧幕之中,一名丫鬟上场。
“十娘,今儿中秋佳节,你怎不出来院子里赏月啊。妈妈和姐妹们都等着呢。咦?又在写词么?是不是为那位李甲李公子写的词啊?”
女子扬手欲打,念白道:“中秋月圆人不圆,李公子去进京赶考,也不知秋闱胜算几何?去见了月儿,反倒烦恼。我坐在这房里闻丹桂之香,才思涌起,故而做了一首小词。”
“真的写了一首呢。十娘读一读,春香我也品一品。”
那女子放下毛笔,拿起纸张轻轻起身,曼声吟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台下评判席上,袁先道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沉声赞道:“好一首鹧鸪天。这是咏的桂花。‘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好句子啊。谢莺莺果然没让老夫失望。才女,果真是才女。”
舞台上,剧情在继续。
人物次第登场。李甲、孙富、柳遇春等人物纷纷登场亮相,剧情的推进之中,情节逐渐显现。谢莺莺充分展示了她的才艺,唱跳舞蹈无所不能。
台上台下的观众也逐渐被代入了剧情。他们逐渐明白了这剧目中的人物之间的关系,逐渐的被剧情的推动抓住了眼球。但虽然如此,第一幕过后,反应只能算是平平。
第二幕开启之后,剧情演进到李甲和杜十娘定下终身,李甲终于同意娶杜十娘回家,杜十娘为自己赎身。这一幕中很多百姓们自发鼓起掌来。舞台旁边青楼的红船之上,很多花界女子们也都伸着头认真的看。她们为舞台上的杜十娘欢喜,杜十娘遇到了情投意合之人,终身有靠,这些是她们的心愿。不知不觉中她们自己便代入了其中。
第三幕开始后,舞台上的灯光变得幽暗晦涩起来,气氛急转直下。李甲的父亲大发雷霆,家书送达李甲手中。李甲徘徊不安,借酒消愁。舞台上风雪满天飞舞,孤舟行至瓜州渡口,孙富移船相邀。李甲酒醉之后,孙富提出千两银子买下杜十娘。李甲犹豫不决,踌躇不安。面对十娘的问询不敢面对。
从第三幕开始后,台下百姓和红船上的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望月楼在灯光背景上下了大功夫,幕布上远山苍茫,江水辽阔,舞台上大雪飘飘,台下观众都不自觉的锁紧了双肩。配乐上也极具匠心,孙富出场后,伴随全场的鼓点密集和低沉,让人心烦意乱。当剧情演进到孙富诱骗李甲同意将杜十娘卖给他是,在孙富的仰天大笑之中,台下观众骂声如潮。
船舱中,杜十娘尽心尽力的伺候醉酒的李甲,对他百般的柔情蜜意时,台下观众忍不住叫道:“杜十娘,你已经被这个负心人给卖了。莫要对她那么好了,那是个没担当之人。”
此言一处,台下顿时声讨李甲之声如潮,几艘小船上的血性汉子当即便驾船冲向舞台,欲对舞台上的李家饱以老拳。巡弋的人宁海水军船只立刻拦阻,将破口大骂的几人给拦了回去。
第三幕大幕落下,全场一片寂静。圆月西斜,照在场地上,在所有人的心里,这月光也是凄清悲惨的。他们的心紧缩着,他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们从心里祈求事情会发生转机,李甲会回心转意,一切都能回到他们想象的美好之中来。所以他们全部鸦雀无声的等待着大幕的开启。
黑色的帷幕再次开启。李甲夜半醒来,终于吐露了和孙富的交易。并且拿出家书,跪求杜十娘的原谅。杜十娘震惊万分,继而泪流满面。
乐声起,杜十娘缓缓唱道:“山盟海誓犹在耳,柔情蜜意梦为真。我信你真情决意将终身付,今日你言如霹雳惊碎梦。难道说我为情相随竟是错,这情意反害你身败名裂无家可归,亲不认来爱不存。李郎啊,倘若你还有真心待十娘,我情愿在高堂面前长恳请。倘若爹娘不相容,我不惜与你天涯飘零。”
李甲垂头长叹不语,半晌道:“契约已然签下了,天明孙富便来领人,十娘,我对不起你。”
演到此处,台下沸腾了。百姓们呼啸叫嚷,咬牙切齿,怒骂连声。
……
杜十娘不再多言,枯坐半晌,耳听远处鸡鸣声声,杜十娘坐到梳妆台上开始梳头打扮。全场灯光俱灭,一律光线斜斜的从顶部斜角照射下来,将杜十娘全身笼罩。这是林觉想尽办法造出的以凹镜聚拢光线的聚光灯。用在此处,最是绝佳。周围所有的摆设背景乃至李甲等人物都在黑暗中,唯有端坐梳头的杜十娘全身上下沐浴着光芒。
这一种手法也让所有的观众感受到了那种决绝的气氛和不祥的预感。
杜十娘梳妆打扮完毕,穿上了红色的新娘服,静静的站在台上,面对台下的观众。谢莺莺本就很美,此刻一打扮,穿上新娘红袍之后,更是美艳绝伦。在灯光的烘托下,让人生出一种凄美之感。
百姓们低声的咒骂着,叹息着。这李甲有眼无珠,负心薄幸,如此一个妙人儿,居然拱手相送。心中的郁闷难以言表。
……
灯光亮起,天亮了。孙富带着人来到船头,两名小厮抬着一大箱银子来到船头。面色苍白的李甲站在船头发呆。
“我那可人儿呢?”孙富嘿嘿笑着问道。
“在船舱中。”
“银子在此,整整一千两。李老弟,这下你踏实了。你得了银子回家,父母也不责怪你贪恋青楼美色玷污家门,我孙富呢,得了美人儿。这叫一拍两好。莫这么哭丧着脸了,你该开心才是。”
杜十娘抱着一只锦盒缓步出了船舱,孙富一眼看见,双目发光。嬉笑着上前道:“娘子,随我过船吧。”
杜十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银子可交付了?”
“交了交了,诺,都在这里呢。李老弟都过目了。”孙富嬉皮笑脸的道。
“好。李郎,我走了。”杜十娘轻声道。
“十娘,我对不住你……”李甲有气无力的道。
“哼,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十娘今后无法伺候你了,你自己保重则个。”杜十娘低声道。
“走了走了,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说这些作甚?”孙富不满的催促道。
杜十娘猛然转头,对着孙富怒目而视。鼓乐起,杜十娘唱道:“骂一声孙富无义徒,依仗钱财欺危困。为贪女色行诡计,千两白银蚀人心。你只道世上的钱财比人重,随手买卖恩爱情。你道那青楼女子都势利,个个要攀结你富贵人。我笑你打错算盘划错帐,世上的情意你岂能懂。纵有钱财万万千,一世苟活你枉为人。”
……
“好!骂的好!骂的解气。”台下百姓大声称赞,掌声如潮。
……
“怎地?你这妇人怎地骂人?李甲,要反悔么?怎么说?”孙富气急败坏的道。
李甲看着杜十娘道:“十娘,我对不住你。你莫要这样。跟着他,你也能锦衣玉食……”
“住口!”杜十娘指着李甲怒斥:“李甲,你这可怜人。你道我杜十娘只值这千两银子么?今日教你们开开眼界。”
杜十娘打开怀中锦盒,里边珠光宝气熠熠生辉。杜十娘随手抓了一把冷笑道:“这是几颗猫儿眼,一颗便抵百金。我本打算和你双宿双飞,共置家产,安生度日。然而却是一厢情愿。这一颗便抵你那千两银子,然则我此时要之何用?”
杜十娘挥手洒出,一把珠宝撒入台口水中。
李甲愧恨交加,连声阻止,杜十娘大笑怒斥道:“现在知道后悔了么?妾风尘数年,私有所积,本为终身之计。自遇郎君,山盟海誓,白首不渝。前出都之际,假托众姊妹相赠,箱中韫藏百宝,不下万金。将润色郎君之装,归见父母,或怜妾有心,收佐中馈,得终委托,生死无憾。谁知郎君相信不深,惑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今日当众目之前,开箱出视,使郎君知区区千金,未为难事。”
“十娘,我错了,你饶恕一回吧。”李甲大声叫道。
“呸!现在说这些,却也骗不到我了。李甲,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命之不辰,风尘困瘁,甫得脱离,又遭弃捐。今众人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
杜十娘说罢,单手提裙据疾步奔出,来到台口处,纵身一跃。噗通一声,没入黑乎乎的水面之中。
……
台下百姓惊骇大呼,悚然而立。那谢莺莺是真的抱着宝箱跳入台前水中了,这种真实和虚幻的震撼力让所有人汗毛倒竖,惊悚难安。一艘小船迅速接近,有人下水将人救起,裹着黑色的大氅快速离开。
百姓们这才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舞台上。但见舞台上灯光纷乱,风云变色。彩纸花瓣飞舞的遍地都是。李甲和孙富趴在船头大声嘶喊。黑色的幕布缓缓的落下,幕布之后,传来众女声齐唱之声。
“烟波浩渺雾氤氲,烈女焚情警世昏。百宝箱中藏恨意,长河浪里沐贞魂。十娘本是天边月,李甲无非海底尘。自古谁攀江岸柳?鹃啼莫信假成真。”
幕落,歌止,人静。
所有人都静静的盯着黑暗的舞台,很多人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各家青楼花船之中悲声一片,众女子感同身受,涕泪难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