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个节

  集会定在圣路济亚节,西葡的民众将有机会在教堂仪式结束后,亲眼看到王室最后的血脉。
  这日子选的很好,一年里黑夜最长的日子,原本就是蒙莱每年的重要节日,往年大街小巷放满了绢布制成的花朵,各色的蜡烛圣像,以迎接光明之意。
  纬度太高,一年过半的日子被积雪笼罩,阳光是最昂贵的奢侈品,是以迎接白昼的到来,同纪念圣路济亚圣女结合起来,政治上的压抑往往在这一天被释放,如果没有朗索克的驻军,蒙莱的长官对这一天的大小活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尴尬复杂的地方,自然就有其尴尬复杂的处理模式。
  街角有孩子挥舞着刚从小摊那里买到的纸质王冠,叁叁两两地扮演国王和公主的角色,大人们嘴里的密辛,逐渐演化成孩子们的新游戏,扮演国王的孩子正抚摸另一个女孩子的头发,老神在在地要安排她的受洗。
  而不远处的古老建筑里,真正的殿下站立在窗前,她的胸前佩戴着西葡王室的勋章,瞧起来有些年份了。
  “路济有光明的意思,”殿下转身,金色王冠落在她的发顶,宗教饰物折射的光辉让斐迪南微微眯眼,她声音里有一点嘲笑,
  “如果你的西葡语老师教过你的话。”
  中校额角的金发遮住了一层淤青,新教亦有圣路济亚节,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渴盼光明,希雅选择的节日仍然没有表明她的立场。
  “我听阿尔说,你拒绝改信音兰教。”
  殿下有一点想笑,可能因为改信什么教这种事,在她的人生里实在是发生了太多次,她自己的,她所谓的未婚夫的,人人都要改,但似乎总也改不对。
  “帝国已成,分裂已就,”她耐心点明这个大家都不愿承认的事实,
  “哪怕我们与朗索克为敌,偏安一隅,总有一天,还会有新的战争要恢复现在的领土,不是他们,也是我们。”
  只要帝国的荣耀传说一日还在,总会有人想要恢复它往日的荣光,人们不一定真的在乎自己拜哪家神,但失去好日子的人一定记得集权曾经给自己带来的优渥生活,不论是来自几十年前的音兰教,还是现在的新教。
  到了那一天,多元化的现状无法改变,建立新的民族身份,联合所有派别的统一信条,才是未来新帝国的唯一出路。
  “我们不是音兰教的抗争,是自由的抗争。”
  一个女人要历经什么才能成为领袖,斐迪南并不了解,他有一个过分强势的母亲,和一个举国闻名的刺头儿妹妹,夹在这两个女性之间,让小公爵年少时对传说中脾气不错的公主心神往之。
  此刻,教堂的钟声悄然响起,民众聚集在教堂外,唱诗班和风琴声从彩窗传出,在音兰教教皇的带领下,年轻的殿下手捧经文,轻声吟唱。
  “哑然无声的黑夜正在过去
  现在有人听到了翅膀的声音
  在每一个寂静的房间里
  好象是来自天使翅膀振动的飒飒的声音
  看吧,她正站立在我们的大门入口处
  身穿白色长袍,头戴金色蜡烛花冠
  这就是圣路济亚,圣路济亚。”
  在他们的身后,虔诚的信徒双手合十,泪水从他们的脸庞落下,他们的目光落在最前方那个华服女子。
  她如此陌生,又好像生来便该这般,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被掩盖了数年的西葡历史。
  时光倒回几个小时前的清晨,侍女有条不紊地为殿下整理裙摆,希雅垂眸默诵演讲词,在斐迪南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殿下敏锐地抬头,又微笑,
  “说来有趣,”这是这么些天她第一次主动和小公爵说话,
  “大部分关于圣路济亚的传说,都是关于她拒绝嫁给一个想要求娶她的男人。”
  宗教把持人心,但与此同时,人又从中获得些许宽慰,庄重如圣人传,也愿意记录一个女子抗争的决心。
  现在,教皇将一小块圆面包放在殿下的手心,与此同时,教堂的木门缓缓打开,阳光缓缓投向穹顶之下,身着西葡服饰的女人。
  古老的饰品挂在她的身上,殿下迎着光,一步一步向前。
  门外的广场外,上万的民众屏息以待。
  这是一年里黑暗最长的日子,但也意味着,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有越来越多的阳光。
  而阳光选择了她。
  如果是数月前,殿下也会问自己,我值得吗?
  她凭什么,承担一个民族对失落国度的怀念,她凭什么,承担一个宗教被压迫下最虔诚的渴盼,她凭什么,被倾听,被期待,被崇敬,被爱。
  但是现在,她的心如此平静。
  在维斯顿小岛苟且偷生的希雅·克洛斯也许不值得,在西葡森林里玩耍的小公主也许不值得。
  但她的姓氏,她的身份,她身后的力量,值得。
  在这一刻,她又成了符号。
  一个女人要历经什么才能成为领袖,如果斐迪南还有此疑问的话,那么其实和过去几千年男人的历史相同。
  戴上王冠,然后站在那个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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