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风声雨声不如数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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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公公在京里忙着收钱办大事,磨刀霍霍下南洋时,通州张家湾大运河边,修吾相公李三才扶在河边亭岸栏杆之上,落寞的看着南来北往的货船。
  “道甫给句话,走还是不走?你若不学那庙祝,京中焉有你立身之地。皇陵木之事已惹陛下不快,奸党逆小祸水东引,难道你真要叔时也陷进来不成?”站在李三才身边的是一位白发老人,此人乃东林开山元老之一、前吏科给事中的邹元标。
  这邹元标于东林党之内资历极老,早在万历五年就考中进士,入刑部观察政务。其师乃是嘉靖年间进士,做过广东和福建按察使的胡直。而那胡直却是王守仁弟子欧阳德的门生,因而说起来,邹元标实是心学大师王守仁的世传弟子。
  邹元标早年间因反对张居正夺情而被贬贵州,流放了整整六年。张居正死后,即被起复为吏科给事中,后得罪首辅申时行调任兵部主事。之后因病免职,索性回乡讲学,由此结识顾宪成,与其一起创立东林书院。
  在此期间,东林党内将邹元标与顾宪成、赵南星并称为“三君”。
  自万历十八年罢官回乡至今,邹元标已二十年未曾北上,今次突然前来通州,实为救党而来。
  皇陵木事件以来,不但李三才处境艰难,远在无锡的顾宪成处境更难。虽然宫中对所有弹章都是留中,但嗅觉灵敏的东林党上下还是看出皇帝心中的不满。为此,不少人写信给李三才,希望他能辞官罢印,以牺牲自己拯救全党。要不然,五党死盯此事,这朝堂不知要混乱多久。
  李三才很是踌躇,他宦海沉浮数十年,眼见得就要入阁拜相,却因一小小锦衣卫而功败垂成,内心之沮丧自是不能为外人言。
  在张家湾这段时间,他反复想了很多,最终还是决定再看看。
  毕竟,皇帝将他的辞呈留中了。
  可是,党内却容不得他再看,再等下去。
  据说五党又从南直隶搜罗了大量证据,准备集齐材料再来一次风潮。
  这回风潮东林已处下风,若下次风潮更大,难保皇帝不会动怒。
  福清相公如补锅匠般操心操力,既要忙于国事,又要操心党务,调和各方矛盾,再让他这般苦累下去,于心何忍。
  大局为重。
  邹太君此来就是受顾宪成所托,劝李三才挂印的。
  当着资历比自己还老的邹元标面,李三才苦笑一声,说了实话:“我还在盘算此事。”
  邹元标摇摇头:“还有何好算的,利害关系,你当清楚。”
  “我去职不要紧,然奸党横行,若是退让,不用数年,朝中忠良就要被他们打扫一光。”说到这里,李三才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忧虑。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道甫,我辈中人,向来便知有志向的读书人,没有不把救世放在首位的。叔时就是这样一位心忧天下的贤人,可又如何?是朝廷容他,还是陛下容他?”邹元标情深意切,“故我辈最当分析明白,何时进,何时退,唯分寸到位,才可游刃有余。”
  李三才知道邹元标的意思,他如今就是走了,将来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机会。
  若是执迷,误了自身,也误了同僚。
  “叔时书信数封,我本应看透,可看透又如何。这朝中,真的是要圣贤么?”李三才不以为然,“便说他们攻击叔时那些条据,有哪几条可摆上台面…我之士大夫讲学难道不要花钱,出行不要花钱,若无供奉,岂有圣贤之道,岂有传道之时….又说我奢靡,然我自有钱,于他们何关?”
  邹元标知道李三才这是性子来了,也不便说他,只说了件事。
  “近日有风闻,说你收了陈增四十万两白银,可有此事?”
  闻言,李三才色变:“何处听来的消息?”
  邹元标不答,只问他:“是否有此事。”
  “这…”李三才有些迟疑,继而叹了口气,“我是收了他钱。”
  “你怎如此糊涂!”
  邹元标又气又急,虽知这事肯定是真,但真从李三才嘴里确认,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
  “尔瞻兄莫要如此,当时我也是一时糊涂。”
  李三才也是后悔,当初他确是起了贪财之心,才敲诈了山东矿监陈增一笔。
  事情是这样的,李三才做漕运总督时,有人至总督衙门状告程守训。
  程守训何人,原一屠夫也。不过却是首倡矿监税使,被皇帝特封为中书舍人,值武英殿。后随太监陈增赴山东开矿,敛财甚多。
  告状之人有很多证据表明程守训胡作非为,李三才接了这状纸,本应秉公处理,就算他不能处置程守训,也当上报。然而,他却没有将此事奏禀,而是派人去请山东矿监陈增赴宴。
  收到漕运总督、凤阳巡抚、东林李大相公的请贴,陈增自是受宠若惊。
  别看他是山东矿监,在皇帝心目中份量很足,可说到底不过是个阉寺家奴辈。而李三才是什么人,封疆大吏,皇帝重用之人,东林党的擎天柱,天下读书人仰望的存在。
  这等大人物请他一个太监赴宴,陈增自是激动万分,兴奋的就带人去赴李大相公的宴席。
  在酒席上,李三才先是客气了一番,碰过几次杯后,才从怀里摸出几封信函,递给陈增,然后说有人揭发他属下参随程守训私设公堂,勒索商民。
  陈增愣了下,扫了桌上的信函一眼,自是想也不想就替程守训开脱。说什么替皇爷征税太难,地方刁民太多,他们所干都是得罪人的事,告状的多了,司空见惯,总督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事实上,陈增真是见的多了,这些年,告他的,告程守训的,告其他参随的状纸,他都看得烦了。
  不但是他这边,各省矿监税使哪个不被告。
  可真要是一告就走,就撤,就关,就杀,又有谁替皇爷办事呢。
  皇爷真要信你们这帮外朝官,何必用咱们这些家奴呢。
  陈增眯眯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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