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陈兰桡不由嗤笑:“堂堂公子燕归,怕我消失不见?你大可叫侍卫掘地三尺,横竖我不会插翅而逃。”
公子燕归仍是不肯放手,只是力道略放轻了些,拉着她往前走了数步。
陈兰桡见他沉默而行,便问:“你想带我去哪里?到底要说什么?你快些说罢,休要吞吞吐吐的,我还有事。”
公子燕归瞥她一眼:“你是要先去看望陈源,还是看望他的儿子?”
陈兰桡震惊止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看望他们?”
公子燕归轻笑了声:“这宫里你最牵挂的不就是他们两人吗?不然,你又怎会想要拼上性命也要为了陈源报仇?”
陈兰桡听他一副了然的口吻,低头不语,公子燕归却自言自语般又说:“你已经去见过陈源了,且他有仇先生看顾,不会有事……还是先去看那小婴孩儿吧。”
这却也正是陈兰桡心中所想,她很是疼爱陈源的儿子思奴,迫不及待地想看他是否安好,眼见公子燕归拖着她的手腕拐了个弯,不紧不慢,徐徐而行,竟是熟悉这边的宫道的。
陈兰桡不由问道:“以前你来过皇宫?”
公子燕归怔然,隔了会儿后道:“不曾。”
陈兰桡狐疑:“那为何你好像认得这里的路径?”
“那是因为……”黑暗中,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我看过陈国皇宫的路径图……无数次……所以早就烂熟于心。”
若是仔细留神,自会听出他话语底下的情深之意,可陈兰桡才遭国破,心无旁骛,闻言恼道:“好哇,原来你们早就对陈国心存不轨!你这……”
话未说完,就听公子燕归一声长叹:“为何你总是要这样误解我……好了,不要再骂了,不然我就……”
陈兰桡警惕:“你就如何?哼……当我怕你吗?”
公子燕归手腕一引,陈兰桡身不由己飞扑上前,他合掌将她拥住,低低道:“不然,我就亲你。你怕不怕?”
这略带笑意的一声威胁,竟出奇的有效。
☆、第 15 章
陈兰桡听了公子燕归威胁之语,心中气恼,便要骂他下流卑鄙。想到先前殿内之事,却心有余悸,不由抬手擦擦嘴,只道:“你不要总威胁我,你不知我最恨人家威胁我吗?”
公子燕归笑道:“我知道,但你也得承认这个威胁很有效,对么?”
陈兰桡拧眉:“怎么大魏的王子们,都像你这样……吗?”说到“这样”的时候,故意停了停,在心中加上“无赖无耻”四个字。
公子燕归眼中笑意收敛:“当然不,你不是见过我哥哥了吗?”
魏主共有五个儿子,三位公主,公子燕归头顶还有一位王子封侯,自小身子孱弱,燕归底下两个弟弟,一个在外郡,一个年纪尚小,所以这次出征,除了燕归,其他王子皆未参与。
陈兰桡想到太子琪所作所为,道:“哦,是的……我倒要恭喜大魏将有一位圣明君主啦。”似太子琪这般人物,若大魏为他统治,只怕也会变成第二个陈国。
公子燕归听出她话语底下的嘲讽之意,但这问题有些敏感,他不便置评,于是仍保持沉默。
两人于宫道中且走且行,一时谁也没有开口,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发出微微响声。
他的手也始终握着陈兰桡的手腕,有几番悄悄下滑,似是要握她的小手,陈兰桡起初未曾察觉,察觉后,便转头瞪他,公子燕归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不悦跟恼怒,于是作罢,只牢牢牵着她的皓腕。
两个人的影子在宫灯光的映照下,落在地上,时而靠在一起,时而分开,时而又有些微微地重叠。夜风颇冷,吹得陈兰桡浑身透凉,却偏不做声。
公子燕归盯着地上那有些瑟缩的影子,站住脚,举手把自己大氅解开,当空一抖,披在陈兰桡身上。
厚厚的大氅上带着他的气息跟温度,陈兰桡打了个哆嗦,问道:“你干什么?”
公子燕归为她系上扣带:“冻坏了你,我要心疼的。”
陈兰桡听他又口出戏弄之语,赌气就想把大氅扔了,转念间却又笑道:“我懒得理你,冻坏了你我却是高兴的。”
公子燕归听她带笑说话,便也“哈”地笑了声。
燕归身形高大,陈兰桡娇小,大氅披在她的身上,把她的身子完全罩住,后摆拖了地,于是地上的影子,就变作一个钟的形状,公子燕归看着,黑暗中露出一丝笑容。
“你该不会只是想陪我去见思奴吧?”走了片刻,陈兰桡忽地发问。
公子燕归一怔,答应了声:“你猜到了什么?”
陈兰桡道:“我没猜到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公子燕归扭头看她,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不愿意你以身犯险……不想你明日跟程立雪对上。”
陈兰桡问:“你怕他杀了我?”
“不”燕归微微摇头:“程立雪虽然恨你,但绝不会对你动手。”
“为何?”
“因为他是大魏的武将,而你……”
“我只是降国的一介女流?”陈兰桡冷笑,了然燕归没说完的话:“是,因为我是女儿身,所以你们一个个都别有用心,太子琪想拿我当玩物,程立雪当我是以色惑他明主的小女子,而你……”
“对我来说,你就是陈兰桡。”公子燕归沉声说.
陈兰桡有些窒息,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燕归的这句话,竟让她内心隐隐震撼。
燕归直视她的双眼:“你是陈兰桡,不是别人,跟天下所有女子不同,你是独一无二的麒麟儿,是我的……公主。”最后一句他顿了顿,声音温柔的令人发指,能让天底下心最狠的女子动心。
就算是师神光,也没有说过这样动听的情话,陈兰桡又气又羞,或许是他的大氅太暖和,居然让她浑身燥热,脸颊通红。
“又发疯了,我懒得理你。”最后陈兰桡只好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哼了声扭过头去,心却无端地怦怦乱跳。
陈兰桡按着胸口,想来想去,用力摇摇头,故意问:“公子燕归,你真的不知道我神光哥哥如何了吗?”
燕归见她方才表现异样,心中正有些微微甜意,猛然听了这句,整个人一震,如从美梦中被惊醒,过了会儿后才回答:“不知。”
陈兰桡便道:“我相信神光哥哥,只要他在,他就一定会回来陈国,会来找我……”提到师神光,她的语气也温柔了些,眼神也亮了起来。
公子燕归心头一沉,手上不由用力,陈兰桡低低呼痛,抬头看他:“你快把我的手腕折断了。”
燕归慌忙松手:“疼吗?让我看看伤着了不曾?”他捉着陈兰桡的手,将手腕一翻,袖子掳起,却见底下皓腕上,果然隐隐两道青痕。
燕归又是心疼,又觉心动,竟无法挪开目光。
陈兰桡正不自在,忽然皱眉道:“我好像听到了思奴的哭声!”她不顾一切把手腕抽回,转身往前飞奔。
广德殿内,一片凄凉,哭声此起彼伏。
陈兰桡冲进殿内,一眼看到王后跪伏在婴儿摇篮旁边,她心惊肉跳,急忙跑了过去:“嫂子,思奴怎么了?”
王后见陈兰桡来到,一把抓住她:“兰桡,快救救思奴……”
“到底怎么了?”陈兰桡看着摇篮里的小太子,见他哭得小脸通红,声音都有些沙哑。
“乳娘不见了,思奴很久没喝奶了……”王后大哭,她的奶水少,所以平日里都是让乳娘来喂小太子,却没想到白日纷乱的时候,乳娘害怕,也跟着流民一块儿逃走了。
陈兰桡摸摸小太子的脸,柔嫩的小脸都有些凉意:“为什么不让人再找一个来?”
王后哭道:“已经求了那些看殿的士兵,说是找不到,兰桡……这可怎么办?我想去看看你哥哥,都不敢离开……也不知道你哥哥生死……”
陈兰桡定了定神:“嫂子别急,哥哥已经脱离险境了。”她回过头,看到公子燕归也走了过来。
燕归迎着她质问的目光,解释道:“我问过殿门口的士兵,入夜后进出宫门十分严苛,他们也不敢随意出入。”
陈兰桡问道:“那思奴怎么办?”
燕归看一眼不停啼哭的小太子,道:“你可以试想,这样深夜,去哪里找一个乳娘前来?”
“那让我自己去找!”陈兰桡蓦地起身。
燕归举手将她拦住:“你又要意气用事吗?”
陈兰桡抬头看他,目光相对,她闭上眼睛平复心情,才又低声说道:“公子燕归,当我求你,思奴万万不能有事。”
王后从未见过公子燕归,此刻听陈兰桡如此相唤,才蓦然醒悟面前这长身玉立的男子就是传说中的煞神魔头。
王后低呼了声,有些发抖,竟不敢再看燕归。
燕归却只看着陈兰桡,望见她倔强的脸上流露一丝罕见的哀求之色,而在她含泪的眼睛中,就仿佛他是唯一的救星。
燕归忽然觉得口干,抬手探向她的脸上。
陈兰桡见状,本能地微微歪头想要要躲,却又反应过来,于是依旧不动,燕归的手指在她凝脂般的脸颊上轻轻抚过,他轻声道:“放心,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
燕归走到摇篮边上,低头看了看小太子,才又出殿,吩咐将士们好生守着不得有失。他站在殿门口,回头看陈兰桡,仿佛还要叮嘱什么,她却只在拼命地安抚小太子,燕归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如风般离去。
燕归去后,王后才缓过神来,她迟疑地看着陈兰桡:“兰桡……那个……就是公子燕归?”
陈兰桡点点头,拿着小太子爱玩的拨浪鼓摇来摇去,试图让小太子至哭。
王后想起燕归那张看来苍白俊美的脸,问道:“他、他不是个凶神恶煞的人吗?”为什么刚才她所见,公子燕归跟陈兰桡居然……
陈兰桡不语,王后只好又问:“他真的能帮思奴吗?”
陈兰桡想了想:“他能的。”回想公子燕归的脸,以及那种眼神,奇怪的很,她居然对他有一种无端的信任。
王后略微松了口气,又问陈源的事,确认无事后才松了口气:“我、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他呢?”
陈兰桡却在想半个时辰已过,可公子燕归还没回来,她暗暗忧心,自不能说,否则王后也会更忧心,幸好思奴哭累了,正缓缓睡去。陈兰桡才跌坐在摇篮旁边,抱膝叹息。
一整天,王后的神经绷紧,此刻陈兰桡来到,如得主心骨,思奴睡了,殿内难得地寂静,她也放松下来,不知不觉斜靠在榻上,竟睡了过去。
陈兰桡却全无睡意,静默等候中,忽然听到外间有些动静,似有人到。
陈兰桡大喜,跳起身来往殿门处跑去,迫不及待唤道:“燕归!”谁知看清来人时候,却猛地停住脚步,陡然色变。
☆、第 16 章
满怀喜悦变作诧异,来者竟是太子琪。陈兰桡蓦然驻足,衣袂却仍往前一荡,衣角悠悠然划破夜色,也引出太子琪满眼惊艳。
太子琪低笑,目光不离陈兰桡身上:“怎么了,如此等不及要见我吗?”
陈兰桡皱眉:“太子殿下为何夤夜来此?”
太子琪进了殿门:“自然是睡不着……嗯,之前看着燕归跟你一块儿过来了,怎么,他人呢?”
太子琪东张西望,却自然看不到公子燕归,只瞧见内殿王后身形若隐若现,他迈步就要过去,陈兰桡见状,忙探臂将他拦住:“殿下止步,我的小侄子尚在襁褓之中,啼哭整夜,此刻才睡着,希望殿下不要过去,免得惊醒了他。”
太子琪若有所思:“是吗?对了,我记得陈源有个儿子,就是这个孩子了吧。”
陈兰桡知道他来意不善,生怕他在此闹起来,对王后跟思奴不利,当下只道:“正是,殿下,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