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对杨息尧青睐有加不是没有原因的,杨息尧不仅乖巧懂事,更难得的是他在别的经纪人面前,从来不会下自己的面子,十分会做人,将谢拾比下去好几倍。这样甩脸色给他看,还是从所未有的事情。
  杨息尧一怔,无辜道:“我哪敢吶,苏哥。”他突然神色一凛,紧张道:“苏哥,你快过来看看。”
  苏成济就着他手中的电脑看过去,扒谢拾唱歌视频的帖子已经盖到了好多层楼,里面赫然贴着一张图,图上两个人,正是苏成济和谢拾——苏成济正气势汹汹地指着谢拾,而一边的谢拾则安静地垂着头。图的角度很微妙,谢拾一向波澜不惊死沉如水的脸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有几分清瘦萧索,而苏成济的脸,则仿佛被放大了般,异常丑陋扭曲。
  苏成济顿时脸都白了,抖了一下,半天说不出话来。
  流血吉他事件本如落入大海中的石子,激起了一点水花,就开始逐渐平息,然而,这张出现得匪夷所思而又理所应当的图,却将其推上了第二波高.潮。
  ******
  谢拾在霁月广场唱歌的视频小火一把之后,开始有人扒他出道的历史,却发现,这人签约优声娱乐,出道一年多,作品却乏善可陈。除了几次近乎打酱油地参与几个三线娱乐节目,在小制作mv里演了个配角,几乎找不到他的身影。
  可以说,他像是一匹黑马,横空出世,就这样杀出了一条血阵。
  有网友开始分析,谢拾外形不错,唱歌也好,按理说不会存在感这么低。尤其是优声娱乐这个公司旗下大牌艺人就那么一两个,这些年来青黄不接,正是大力培养新人的阶段,怎么会一直将这个新人藏得这样好?
  要么是优声娱乐不按理出牌,打算出其不意地出一匹黑马来惊艳市场。
  要么就是谢拾得罪了优声娱乐的高层。
  而现在,这张出现的图片,为一切都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原来谢拾之前一直默默无闻,是被经纪人刻意冰冻了起来?
  原来谢拾之前在节目里表现不佳,是因为被经纪人三令五申不许大出光彩?
  原来谢拾比组合里另一个年轻人无论是名气还是人气都差这么多,是因为潜规则!
  局外人和围观者永远是最闲的,脑洞永远是最大的,他们可以根据这样一张没有任何文字说明的照片,解读出很多可能性。
  一出小新人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经纪人恶毒狠辣胜似周扒皮,两人相杀相斗的故事瞬间被围观者脑补出来,成为饭余茶后谈资。
  于是,流血吉他事件第二波*中,优声娱乐经纪人苏成济和谢拾同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次,谢拾倒是实打实地吸了很多同情粉路人粉。
  而这一切,都在杨安的算计当中。
  本来,照片就是他安排人放上去的,照片是真的,是一个巧合之下拍下来的,这次居然发挥了奇效。
  放这张照片之前,杨安询问过谢拾的意见,他可不希望自己被当做一个横断独行的经纪人,和艺人的沟通很重要。
  杨安担心谢拾会顾念与苏成济的旧情,会心软下不了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拾同意得毫不犹豫。
  杨安一边欣赏他的杀伐果断,一边又担心他过于冷血无情,这样的人,难免将来不会也在自己背后捅自己一刀。
  谢拾仿佛听出了他心底的疑虑,声音在电话里显得从容不迫:“苏成济和我没有情分可言,况且。”他顿了顿,道:“你这一出牌打得很好,优声娱乐和你都会是赢家,中间输了一个苏成济,还仅仅是他的名誉,你的老板只会给你涨工资。”
  艺人需要形象管理,因为粉丝会对人品不好的艺人大失所望,经纪人却未必需要,他们在娱乐圈周旋穿梭,十分重要,但对于观众来说,却只是不太重要的幕后工作者,也不会有人太在乎谁谁谁哪个经纪人又做了什么事。
  对于优声娱乐而言,苏成济是一张用旧了的牌,剩余价值可以说有,也可以说不多,优声娱乐对这件事绝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乐见其成。
  唯一有损失的,便是苏成济的名誉,不过这一点黑点,也迟早会被人淡忘,无关紧要。更何况,即使对苏成济有影响,谢拾也不在乎,就当做,是上辈子那十年苏成济对他压榨的回礼。
  杨安提醒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收益最大的是你。”
  谢拾付之一笑:“你我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
  杨安苦笑道:“我可不爱听这个,从小看电视,我都希望当里面的正派人物。”
  谢拾道:“正派人物可不会为了涨工资,而去陷害自己同门师兄。”
  “你错了。”不等谢拾说话,杨安慢悠悠地道:“我的工资早就达到上限了,涨不了。”
  谢拾:“……”
  杨安骄傲地补充道:“现在是涨股份,我已经是优声娱乐董事了。”
  谢拾:“……恭喜。”
  谢拾挂下电话,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是杨息尧。
  谢拾自认重生之后,他对杨息尧的抗拒排斥全都没有掩饰,以杨息尧的眼力,应该早就看出来了。然而他却隐忍不发,大概是不想撕破脸皮,自己对他还有利用价值。
  谢拾想过复仇,想过虚与委蛇地待杨息尧如亲兄弟,最后再在背后捅他一刀,叫他尝尝自己上辈子被背叛、从高处坠崖粉身碎骨的滋味。
  但是,他终究不是杨息尧,他没办法面对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笑脸相迎。
  不过谢拾也无所谓,他会让杨息尧看看,自己是怎样,把上辈子被陷害的账,一笔一笔还回去。
  手机再次震动一下,杨息尧发来一条短信:阿拾,我们需要谈谈?
  谢拾面无表情,眸子却深不见底。
  “好的,我们谈谈。”
  这一头,杨息尧望着短信的神情也复杂难言。
  从霁月广场那天开始,一切都开始脱轨。谢拾突然就被杨安挖了墙角,不仅没有提前告诉他,反而果决地在当天搬出了两个人的组合公寓,紧接着《麒麟云》主题曲试唱机会被杨安夺走,苏成济的照片被放上网,受到了网友攻击。
  无论是谢拾为什么唱功突然增强,还是他为什么突然抱上了杨安这根粗大腿,杨息尧都不得而知,这些疑问在他脑子里搅得令他头疼。这一切都发展得太快,杨息尧气愤惊慌之余,开始冷静地分析自己目前的状况。
  很明显,他是“被”单飞了。
  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这一切都是谢拾自己策划的,从在霁月广场大出风头开始。
  第二种是,这是杨安报复苏成济的新手段,而谢拾是中间的棋子,自己是炮灰。
  比起第一种,杨息尧更偏向于第二种解释,因为他太了解谢拾了,对方根本不是个会下这种棋的人。而杨安与苏成济的多年恩怨,杨息尧早就有所耳闻,这接二连三的事件,又有一大半是冲苏成济来的。
  谢拾抱上了杨安这根粗大腿,未必知道对方是在拿他当枪使,恐怕还以为对方是真心想栽培自己……想到这里,杨息尧的嫉妒稍稍平息下来。
  只是,这中间唯一解释不通的就是谢拾对待自己的态度……
  ☆、第十章 :讨好
  如果说重生后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中有条不紊地发展着,那么一定还有一个例外,让谢拾苦恼得无法保持淡定。
  这套公寓环境清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隔音,可是谢拾在屋子里呆了一整天,也没听见隔壁有声音。
  没有关门声,没有开门声,也没有做饭的声音。
  沈旬在里面做什么?
  谢拾手臂抱腿坐在沙发上,电视幽蓝色的光在他脸上时明时暗,他脑子放空,又浮现沈旬的冷脸和嗤笑。
  谢拾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旬。
  上辈子,初三一别,后来他们十五年后才近距离地说过一次话,却没想到,那一次之后就是死亡。
  如果他没有重生,那么让一切都随着尘土掩埋也好,可是,他回来了,他又再次回来,还是以杀人犯儿子的身份,不得不背负起上辈子他拼命想摆脱的命运。
  命运这东西,真是玄乎其玄。
  如果他能重生到初三之前,阻止那件事的发生,该有多好。
  ……
  谢拾不自觉地啃着手机边。
  他苦恼,他忐忑,他胆怯又焦急,最要命的是,他不知道怎样解救自己。
  等谢拾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站到了隔壁门前,手中拿着一瓶酸奶,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谢拾踌躇来,徘徊去,在把沈旬家门前的垃圾桶数清楚了有几条竖纹、墙角有几条细小的裂缝,用拖鞋把走廊上的瓷砖踩得锃亮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敲了两下门。
  门打开,沈旬刚看清楚是他,又一下子把门关上了。
  一开一关,带起迅猛的风,谢拾头发被吹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又只剩一堵紧闭而冰冷的门。
  谢拾轻叹了口气,举着的酸奶放下来,垂头丧气地往家里走。
  身后门突然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旬抱臂靠在门框上,冷眼盯着谢拾。
  谢拾身形微僵,他逼迫自己迅速转身,挤出一朵花一样的微笑,进贡般地举起酸奶:“请你喝酸奶。”
  沈旬神色不耐:“这已经是你第三次出现在我面前了。”
  “我知道。”谢拾含糊道,目光不与他接触,落在一边的垃圾桶上。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想看见你。”沈旬声音平静而冰冷,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丝毫不值得自己付出感情的事情。
  谢拾赖在原地不肯动,两个人僵持在原地,谢拾如同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他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逃,要么勇敢地解决。如果逃避,像上辈子那样,那么重生一次也没有意义了,如果选择面对,那么就不要再畏缩,不要再犹豫,即使对方说的话再伤人,只要当做耳旁风就好了。
  谢拾打定了注意,抬起头直视沈旬,眸子黑白分明,不再动摇。
  沈旬眸光微沉,手指在门框上敲了敲,说:“每次见到你就关门,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我是落荒而逃,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我不想这样,错的不是我。”他声音极轻,像是耳边的呢喃,又十分冷冽,刮得耳朵生疼:“你明白吗?”
  “……什么意思?”谢拾发现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又有溃败的迹象。
  沈旬语气一转,声音肃杀,一字一顿道:“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意思是。”
  “让你滚。”
  话已至此,沈旬从门框与谢拾之间潇洒穿过,走到电梯边。从头至尾不曾挨过谢拾的一片衣角,似乎不屑碰到他。
  谢拾呆若木鸡地待在原地。
  好半晌,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谢拾回过神,转身几步跑进电梯。
  沈旬已经是忍耐的极限,声音里隐隐含了怒气:“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谢拾默默地按了下楼的电梯,点头道:“恩,听不懂。”
  沈旬:“……”
  沈旬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极力压制,最后连按了好几下开门键,电梯已经下了一层楼,才慢悠悠地停下来,慢悠悠地打开门。
  沈旬抬腿就要出去。
  谢拾的声音在他背后有点模糊不清:“一起坐电梯,两分钟,也不行吗?”
  沈旬站在电梯外面,并未转头。
  电梯慢慢地关上,将谢拾关在四方封闭的铁盒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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