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变聪明了的寇礼

  妇人的身份,寇季大致猜到了一二。
  按理说他有些失礼了,但二人初次见面,妇人也不会计较此事。
  妇人瞧着寇季,轻声道:“大郎似乎不太喜欢妾身姐妹?”
  寇季瞧着她,淡淡的道:“我跟你素未谋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妇人淡然笑道:“大郎在跟妾身装糊涂……妾身能一眼看穿大郎的身份,大郎必然也能看穿妾身的身份。”
  寇季摇头笑道:“我可能不太聪明。”
  妇人缓缓摇头,道:“大郎说笑了,大郎年仅十六,已经官居五品。天下间能比得上大郎的,除了那些皇亲贵胄,再无一人。
  他们是凭借祖辈蒙荫,才能一出仕途就坐上高位。
  而大郎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坐上了高位。
  倘若大郎不聪明,那天下间恐怕都是蠢笨之人。”
  寇季失笑道:“我也是靠着荫补出仕的,跟那些皇亲贵胄没太大区别。”
  妇人笑道:“大郎孝名传遍天下,人人皆言大郎是纯孝之人,这可不是靠着蒙荫就能做到的。”
  寇季幽幽的道:“纯孝之人,大多是纯笨之人。也许是别人看我太笨,才帮我宣扬孝名,好借机嘲讽我。”
  妇人一愣,咬咬银牙,摊牌道:“大郎真要跟妾身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寇季叹了口气,躬身一礼,道:“寇季见过姨娘……”
  妇人瞥了寇季一眼,咬牙道:“不装糊涂了?”
  寇季晃了晃脑袋,“在聪明人面前,装不下去。”
  妇人摇头道:“妾身看你不像是在装糊涂,倒是像不待见妾身姐妹。”
  寇季沉吟了一下,认真的道:“猛然间多出几个姨娘,有点接受不了。”
  妇人看着寇季,道:“木已成舟,不接受也得接受。”
  寇季点点头,道:“您说的有理。”
  顿了顿,寇季又道:“姨娘您谈吐不凡、气质高雅、秀外慧中,想必出身不低,怎么会……”
  话说了一半,寇季停下了。
  当着小妈的面,说当爹的不是,有点不太对。
  妇人瞥了一眼,戳破了寇季的心思,“你是想问,妾身为何会看中你爹,委身你爹?”
  寇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寇季觉得,寇礼抛去了有个当宰相的爹以外,一无是处。
  妇人见寇季点头,淡然笑道:“年轻的时候,妾身仗着家里有些家财,去追才子、追英雄,家财散尽,也没有一个结果。
  那些个才子们觉得妾身整日里留恋于各种诗会间,像是一个风尘女子,多过像是一个大家闺秀。所以没有一个人肯娶妾身。总觉得娶了妾身,会玷污了他们的名声。
  那些个草莽英雄中,大多又是沽名钓誉之辈,明面上打着侠义、仁义的名声,背地里却净干一些龌龊事,妾身瞧不上他们。
  一晃,妾身四十了。
  家财也被败了个干净。
  妾身也就熄了追才子、追英雄的心思。
  跟随老父返乡的途中,遭遇了劫匪,钱财被抢了个干净,差点还被人害了性命。
  多亏你爹带着人及时出现,救下了我们父女。
  你爹出现的那一刻,虽然有些狼狈,但妾身瞧着他,真的像是一个英雄。
  妾身就委身于他,做了一个妾室。”
  寇季听完了妇人的讲述,一脸愕然,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话,“真是个人物……”
  妇人一愣,缓缓摇头,“妾身算什么人物。”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令尊真的是个人物。他能宠着你、惯着你,为了你散尽家财,当真是个人物。”
  如此娇惯闺女的,纵然是在后世也很罕见,更何况是在这礼教严苛的古代。
  听到这话,妇人神色一暗,她低声道:“老父在妾身委身于你爹后,就含笑而终了……”
  寇季沉吟了一下,低声道:“令尊毕生的心愿,大概就是希望能看到你有一个好归宿。”
  妇人听到这话,有些垂泪。
  她慌忙从袖口取出了一块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对寇季道:“让你看笑话了。”
  寇季晃了晃脑袋,“没有……”
  妇人擦干了眼泪,仰着头,盯着寇季,双眼微红的笑着道:“妾身拦下你,不是想让你听妾身过往。妾身在你的园子里,见你叫人封了书房,人却没出现,就猜到你有可能不喜欢妾身姐妹,所以就追上来,想见见你,跟你说道说道。”
  寇季沉吟道:“您想说服我,接纳你们。”
  妇人点点头道:“妾身姐妹八人,多是苦命人。妾身是被你爹所救,所以委身于你爹。其他的姐妹,大多是为了挣脱苦命的身世,所以委身你爹。
  妾身姐妹们委身你爹,并无所求,只想陪着你爹,了此残生。
  从没有想过生出一男半女,跟你争宠。
  所以妾身希望,你能宽厚的对待妾身姐妹。”
  “争宠?”
  寇季摇头一笑,撇向妇人,“您想多了。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犯不着去跟谁争宠。纵然我爹再多十个八个的儿子,与我何干?
  他们的出现,能影响我在寇府的地位吗?能影响我在朝中的地位吗?
  明显不能。
  既然不能,我又何必去在意。”
  妇人一脸疑惑的道:“那你为何到了自己园子的门口,得知妾身姐妹在里面以后,不愿意进去?你又为何扣下了胡妹妹的儿子,把他关进了刑部大牢?”
  寇季上下打量了妇人一眼,失笑道:“原来您是来替胡庆讨饶的。”
  妇人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不错……胡妹妹得知胡庆孩儿被你扣下,还送到了刑部大牢里以后,以泪洗面,却又不敢言语。妾身才出来拦下你,想找你问个清楚。”
  寇季盯着妇人,认真的道:“我之所以扣下胡庆,那是因为他太蠢,蠢到无药可救。他居然能听信别人教唆,不经过我爹同意,跑到汴京城里来认亲。
  他幸亏是撞到了我手里,他要是撞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难保别人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
  他要是撞到了我祖父手里,他们母子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妇人听到这话,心头一跳,赶忙道:“胡庆入寇氏,那是你爹点了头的……”
  妇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寇季强硬的打断,“我爹点了头有什么用?寇府门下要添新丁,那得我祖父点头才行。”
  寇季盯着妇人,认真的提醒道:“寇府,做主的是我祖父,不是我爹。”
  妇人听到这话,有些慌乱,寇季继续说道:“我扣下胡庆,就是为了让他长长记性,让他学会,什么人的话可以听,什么人的话不能听。
  汴京城水深的很,稍有不慎,就会要人命。”
  妇人闻言,赶忙点头道:“是该让他长点记性……那你什么时候会放了胡庆?”
  寇季沉吟道:“那就看看我爹能不能说服我祖父。他要是能说服我祖父,不追究胡庆,那我就放胡庆出来。他要是说服不了我祖父,那胡庆还是在牢里待着比较好。”
  寇准真要深究此事的话,那胡庆从牢里出来,性命难保,待在牢里,反而安全一点。
  妇人听出了寇季话里的深意,重重的点头,“还是大郎想的周到。”
  寇季摆了摆手道:“以后您也别大郎大郎的叫我,叫我寇季即可,被人叫大郎,我不习惯。”
  妇人点头道:“妾身本家姓乔,你叫妾身乔姨娘即可。”
  寇季躬身一礼,“乔姨娘,我先告辞了。”
  乔姨娘点了点头。
  寇季转身就离开了。
  刚穿过了廊道,就看到寇准黑着脸进了中院,寇礼弓着腰,乖巧的跟在身后。
  一直很少出现的人前的哑虎,反而一反常态的出现在寇准身边。
  他对寇准张着嘴,无声的说着话。
  寇准看完了哑虎的口型,抬眼四瞧,一眼就瞧见了寇季。
  寇季拔腿要跑,寇准黑着脸道:“你给老夫过来。”
  寇季只能耷拉着脑袋,灰溜溜的凑到了寇准身边。
  寇准瞪着寇季,喝道:“你两次制止哑虎出手,是何用意?”
  寇季赶忙道:“那两个人罪不致死。”
  寇准冷哼道:“哑虎是老夫派遣到你身边保护你的,他一般不会出手,他一旦出手,那就说明有人会伤及到你性命。
  你居然为了会伤及你性命的人,制止哑虎行事,让他违背原则。”
  寇季赶忙道:“我有错……”
  寇准转头,对哑虎道:“看到了没,老夫已经训斥过他了,他下次不会阻止你出手了。”
  哑虎瞪了寇季一眼,消失在了人前。
  寇准嘴角勾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寇季瞧着寇准嘴角的笑意,一脸古怪。
  他不明白寇准为何会笑。
  寇准没有言语,带着寇季父子二人到了厅堂。
  坐定以后,才开口问道:“寇礼,你有事要禀告老夫?”
  寇礼搓了搓手,尴尬的道:“爹,孩儿不会说话,还是让季儿告诉您吧。此事他一清二楚。”
  寇季闻言,眉头一挑,一脸愕然的看着寇礼。
  可以啊寇礼,学会拉人顶缸了?
  寇礼见寇季看向他,就悄悄的向寇季摆了摆手,看他的意思,是想让寇季帮他顶缸,顺便再帮他说两句好话。
  但他却不知道,寇季跟寇准,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祖孙了。
  他那点小心思,寇季、寇准二人看的通透。
  寇准绕有深意的瞥了寇礼一眼,看向寇季,幽幽的道:“既然你知道,那你就说吧。”
  寇季拱了拱手道:“回祖父的话,我帮我爹纳了八个妾,顺便过继了一个儿子。”
  寇准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瞪了寇季一眼。
  老夫是让你就事论事,没让你给老夫讲笑话。
  但是寇礼听到这话,十分感动。
  若不是有寇准在,他肯定要好好夸赞一番寇季不成。
  好儿子,帮爹顶了所有的缸,爹没白疼你……虽然爹没疼过你……
  寇准瞪着寇季,冷冷的道:“你爹独居多年,纳几个妾室,很寻常,但过继儿子却不行。寇府门槛虽然不高,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老夫只有一个孙儿,那就是寇季,余者不论。”
  寇准说寇府门槛不高,那是自谦的话。
  但他的话,却代表了他的态度。
  寇礼听到这话,赶忙道:“孩儿明白,孩儿明白……”
  寇准板着脸,淡淡的道:“退下去吧。”
  寇礼赶忙施了一礼,准备叫上寇季就走。
  寇准瞪了他一眼,他慌忙逃出了正堂,连儿子也不叫了。
  寇礼一走,寇准脸色缓和了几分,吧嗒着嘴,叹气道:“你这个爹啊……这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寇季在一旁笑道:“您不是还有我这个孙儿吗?”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笑骂道:“你也是个不省心的。还说什么我帮我爹纳了八个妾,这话要是传出去了,别人非笑掉大牙不可。”
  寇季笑道:“咱们三个人说的房里话,别人哪能听到。”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不再言语。
  寇季见他不言语,微微一愣,见他似乎在听什么动静,也就没有出声。
  寇准听了许久以后,突然咧嘴笑了,“人走了……我们祖孙可以敞开说话了。”
  “哑虎?”
  寇季疑问。
  寇准缓缓点头,笑道:“老夫今天是真高兴。”
  寇季一头雾水的道:“为何高兴啊?”
  寇准指了指房梁,笑道:“这厮跟了老夫半辈子,老夫也没见过他发火。纵然当年为了救老夫,挨了两箭,也没有喊叫。
  如今却能为了你两次阻止他出手,找老夫抱怨,老夫心里真的很高兴。”
  顿了顿,寇准叹气道:“老夫要是早知道这个法子能让他产生恼怒的话,早就这么做了,也不至于让他木木呆呆的跟着老夫半辈子。
  他跟了老夫半辈子,老夫对他有感情,不希望他像是个木头一样,过完一辈子。”
  寇季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以后再气气他?”
  寇准摇了摇头,“过犹不及……慢慢来……你能让他产生恼怒,这说明你跟他有缘。老夫让他跟着你,算是做对了。
  以后老夫要是没了,你要善待他。”
  寇季晃着脑袋道:“祖父还要长命百岁呢,他是您养大的,由您亲手照料,比较好。”
  寇准指着寇季,笑道:“你啊你,净捡好听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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