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 第623节

  于是,洞见了那昏黄浊世,洞见了远远地漫天月华,以及那悬照的月树道场的时候。
  楚维阳以甚为平和的心境,用深邃若寒潭的眼眸,锚定了月华禅师身形的顷刻间。
  “琅霄山主——!”
  一闪瞬间,禅师顺由着杀念的怒极,可是那嘶吼声却像是被楚维阳所漠视一样。
  道人浑没有耗费去半点儿的废话,在这捕捉到了禅师心音与意蕴的顷刻间,楚维阳一扬手的时候,玄黄宝兵化作的九节竹杖便已经隔空朝着月华禅师遥遥点去。
  这一刹间,起先时,是太阴诸魔奉圣天悬照在了楚维阳的身后。
  太阴一界洞开,浑如楚维阳所立身之道场也似,遥遥与月树净土所对。
  玄黄云海之中,万龙吟啸的同时,楚维阳若有若无的神形轮廓,趺坐在正中的白骨道宫之内,漫天玄黄气韵弥散,魔念狰狞,若太阴天子!
  而这一刻,当万道龙相的本质,当宝兵那神境真人层阶的本质,相继加持在楚维阳身形之上的时候,随着那九节竹杖在这一刻真切的与着那昏黄雾霭所触碰的顷刻间。
  《法相天地·服气》的神通运转,无量神韵霎时间洞照向四面八方,九道灵形的加持之下,这神通运转开来的顷刻间,便骤然至于牵引与吞噬的巅峰。
  前所未有的浑厚昏黄浊流朝着楚维阳那探出的九节竹杖的杖尖汇聚而去。
  这汹涌浑厚的本质,甚至隐约有着想要改变那一截古道湍流的倾向。
  进而,伴随着楚维阳的手腕轻轻一抖,杖尖处的颤抖抽打在那汇聚而来的昏黄浊流之上的时候。
  霎时间,昏黄灵光大盛,进而,灵光繁盛的同一时间,那昏黄底色之中,便是质朴与古拙的五色在涌现的同时轮转开来。
  《天人五衰》的神通得以运转!
  但是在这一刻,神通的运转却非是为得杀伐,从五衰劫回返五瘟五毒,再回返五灵,最终归于最为纯粹的五行。
  当真正属于五行的力量在那杖尖之处凝聚而成的时候。
  轰——!
  恍若道人出手,非是为得阻隔月华禅师,而是在这顷刻间,有人在这昏黄浊世里,一息而开天!
  《太一内景真经》的道法意蕴在这一刻,借由着天师道法的神韵,在那五色灵光的兜转之间,霎时贯穿,霎时弥散。
  霎时开天辟世!
  于是,那一泓昏黄灵光显照在杖尖的顷刻间,天地分,乾坤立,寰宇万象生成的顷刻。
  伴随着最后,楚维阳屈起的手臂往前直直一送,那九节竹杖的杖尖戳出。
  那分明尚还在吞噬着无量昏黄浊流演化天地景象的灵光,在这一刹,骤然灵光黯灭了去。
  似是有着玄雷贯穿始终的顷刻间,造化与毁灭的力量在那灵光里被同样塑造。
  进而,随着楚维阳这一杖戳出,那生灭轮转着纠缠的,兼具着虚实有无的灵光汇聚成的洪流,朝着月华禅师奔涌而去。
  像是要淹没禅师身形,像是要灌涌入禅师神元,更像是要咆哮肆虐在那月树净土之中。
  此是《太阴炼形·嫁梦》之神通!
  “禅师这么喜欢毁灭天地乾坤么?是因为能够挽回自己酿成的大祸?还是因为神元已然牲畜化与凶兽化之后,那传承自原始凶兽的毁灭本能?
  贫道亦曾听闻禅修之法,于玄家清修妙旨之中,贵重性功修持,讲求心性圆融。
  可贫道欲问禅师,若诸相非本相,汝修得是甚么性功!圆融的又是谁的心性!”
  第818章 万法诸相策星图
  这一顷刻间,很难说,到底是楚维阳的杀招得以奏效,还是伴随着那一泓生灭轮转的灵光洪流,楚维阳一字一句浑如洪钟大吕震响的叩问道心的声音,更教人禅师得以心神摇曳。
  几乎顷刻间,甚为明晰的,楚维阳瞧见了禅师的身形摇晃。
  好似是因为楚维阳的话被触动了心神与性功之圆融了么?
  但事实上,那自昏黄之中洞开的世界,那世界崩碎的毁灭洪流,尚还未曾真个借由着《太阴炼形·嫁梦》的牵系,真个映照入禅师心神之中去呢。
  诸法尚未曾加身。
  这一刻,伴随着楚维阳的一字一音炸响在这一段河道之上,月华禅师那几乎不敢置信的目光,却始终看向楚维阳的身后,看向那隐约洞开的太阴诸魔奉圣天。
  更准确的说,是看向那玄黄二色的翻卷云海之中所显照出来的万道疯癫龙相。
  那除却疯癫以及阴冥意蕴之外的,那毫无遮掩的万法龙相!
  哪怕是在熔炼的过程之中,楚维阳已经合炼三元,将其在牲畜化与妖兽化的进程之中得以牵引,变化成了而今的太阴天魔龙相。
  但是某种根髓的真性不会改变,某种依循着这种性命真灵的独特的道法神韵,不会有错!
  禅师不懂的东西有着太多太多。
  但是禅师懂性功,更懂心音与神韵。
  所以撼动禅师心神的并非是楚维阳所说的话,而是借由着这番话,禅师亲眼从那万龙奉圣的格局之中所洞见出来的真相!
  幸亏楚维阳是金丹境界的修士,并非是神境真人级数。
  否则,彼时这一界虚悬,纵然是禅师目光如电,能破妄诸般,怕也难将心音与神韵捕捉得这样的真切。
  这一闪瞬间因为修为境界终是不足的气韵展露,反而成了真正震撼着禅师心神的杀招!
  进而,借由着己身所真切洞见的这些。
  从混朦法的兽相之磋磨,再到复返人身过程之中神元的所谓“蜕变与升华”,再到楚维阳口中所言说的“诸相非相”,及至那阴冥一界之中的万法龙相。
  某种直指根髓的真相似是在月华禅师的心神之中延展开来,而同样的,伴随着这种真相的延展,某种幻灭感在这顷刻间也如同雷霆也似,洞彻了月华禅师的心神。
  昔年楚维阳能够依循着延展开来的那些蛛丝马迹所亲眼得见的事情,今朝的禅师自然而然能够轻易的有所领悟。
  毕竟,禅师才是真正混朦法修持的方家,是依循着这条路证就神境的宗师!
  而也正是伴随着这一闪瞬间的心神摇曳。
  轰——
  伴随着轰隆的震响声音,那是一道生灭的天河滚滚而至,在这一刻,裹挟着昏黄浊流将月华禅师的身形淹没的同一时间,那洪流兜转化成纯粹的兼具虚实的灵光,徜徉入了禅师的泥丸宫内。
  那是《太阴炼形·嫁梦》,但是伴随着那昏黄灵光之中的以及洞开的同一时间,那寰宇万象的一闪瞬显照之中,更是一万真灵,无鞅神形的映照与凝聚。
  生灭之间,是“灵”的汪洋,是同样万象群生的记忆洪流。
  而且,伴随着每一度的生灭之轮转,那记忆洪流本身也愈发繁盛起来。
  终于,在这一闪瞬间,那汪洋洪流在这一刻灌涌入了月华禅师的泥丸宫内。
  汹汹的洪流,以切实的生灭之间的毁灭气焰朝着神元胎衣冲刷而去,也以玄虚的记忆洪流,疯狂的冲刷向了禅师的神元。
  咔——咔——咔——
  无声息之间,似乎那发源自泥丸宫之内的神元胎衣,正在缓缓地一点点的皲裂了去。
  那起先时是楚维阳的提点,后续是己身的洞悟,而这一刻,终于是禅师己身神元的实证。
  但是,当那汹涌的洪流本身,裹挟着须弥之力,要真个依循着锚定,更进一步的隔空映照向那月树净土之中去的时候。
  霎时间,那干枯而光洁的月树洞照灼灼神华,霎时间,月华的洪流在这一刻似是化作了浑圆的光晕,将整个月树净土笼罩在其中的同时,将一切的须弥洪流隔绝开来的同时,更将月华禅师的身形笼罩。
  于是,那肉眼可见的身形之摇曳似是在这一刻有所缓解,并且趋于消弭。
  但是在这同样的时间里,那由楚维阳这扬起九节竹杖所“戳”出来的一道细长的虚无裂痕,却在这昏黄浊世的一段湍流之中恒久悬照与存在着,并且在极短暂的时间之内,那虚无裂痕本身鲸吞着昏黄浊流,还在依循着诸般神通道法的神韵,在不断的进行着演变。
  于是,禅师的身周,禅师的泥丸宫,禅师的道场,一切尽都成了月华与洪流所相继冲刷着“拉锯”与争锋的战场。
  而也正是随着这样的变化本身,远远地,月华禅师终是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这一刻,甚么新道,甚么混朦法的罪人。
  一切的想法尽都在月华禅师的心神之中烟消云散了去。
  比起这样的真相,比起诸相非相所带给己身的性命安危的威胁,一切尽都需得搁置在一旁。
  于是,这偌大的昏黄浊世之中,远远地看去时,浑似是楚维阳这一戳,所在湍流之中划下的虚无裂痕,生生拦住了一位神境真人修士的脚步。
  但楚维阳明白,早先时惊走月华禅师的,是天地,是自然毁灭。
  此刻教禅师驻足的,是混朦法的真相,是己身的生灭。
  而伴随着禅师的驻足,原地里,楚维阳却未曾径直消隐去身形,更相反,道人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九节竹杖,攥到指节都隐隐发白,连带着身后那太阴诸魔奉圣天的一切力量仍旧在不顾损耗的加持在楚维阳的身形之上。
  如此近乎竭尽全力的戒备之下,远远地看去时,直至禅师与那一道虚无裂痕尽都模糊在了厚重的昏黄雾霭之中,最后直至禅师的身形彻彻底底的消散,并且以百余息为单位的长久静待之下,那原本洋洋洒洒的月华终究未曾再度显照之后。
  原地里,楚维阳这才倏忽间松了一口气。
  太阴诸魔奉圣天的华光消隐了去,伴随着镜轮之中有《道衡图》悬照,灰蒙蒙的雾霭从楚维阳的身上洞照开来,乍看去时,那须弥的门扉层层叠叠似是足有百道,若烟雨朦胧也似的雾霭尽头,是汪洋大海的深远处一艘法舟悬照。
  下一瞬间,待得楚维阳折身回返的时候,这一切玄妙的场景,遂终是消弭在了此间,再也不复洞见。
  而早先时楚维阳出手的原地里。
  浑似是直至这一刻,那一道虚无的裂痕方才彻底的消弭了去,被滚滚而至的昏黄浊流所彻底的淹没。
  于是,一切神通妙法的浑一之攻伐终是在这一刻消弭。
  可是原地里,偏生随着那洪流的侵蚀本身的戛然而止,反而是月华禅师在这一刻,复又从身形的安稳之中一点点的颤抖了起来。
  起先时纯粹的冲刷与攻伐,都未曾能够真个教禅师的神元有如此剧烈的动荡。
  可这一刻,偏生是一切的烟消云散,反而使得禅师的心神有所余裕之后,在思量之中,在幻灭里面,彻底的震颤着,摇摇欲坠。
  “诸相非相……”
  “须弥……”
  “我非我,我是谁?”
  ……
  而也正此时,昏黄浊世的极深处。
  万龙奉圣金宫所在。
  倏忽间,好像是感应到了甚么气机的波动与甚么神韵的显照一样。
  忽地,青衣道人的身形高高悬在奉圣金宫之上,此刻正偏头遥望向远空,看向那上清玉平之界的方向,看向那血战之处,看向古路湍流的流向,看向那大河之上的浮球。
  “万龙……奉圣……”
  罕有的,忽地,这一顷刻间,如青衣道人这样的存在,开口轻声呢喃起来的时候,声音竟也罕有的甚为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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