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煞 第222节

  宝材真正的跟脚,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可楚维阳不敢摆弄螺壳,更不敢开口去问。
  有些话,宣之于口的那一刹,便是天大的因果麻烦,便是教人无法承受的祸事!
  楚维阳生生遏制住了想要看向冉靖的冲动。
  同一时间,伴随着那妖兽身形的抵至,腥风愈烈,螺壳化作的面甲下面,是此獠瓮声瓮气,浑不似是人声的尖利且邪异的声音。
  “五毒……道人,决死?”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下意识的看了眼面前的玉石法坛。
  法坛仍旧沉寂,并未曾因着此獠所言而有所反应。
  于是,楚维阳随即笑了笑,他像是混不在意眼前这妖兽的煊赫声威一般。
  “好,决死!”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像是与身旁的齐飞琼做着甚么无声息的交流一样,一手扶着她的手,另一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肢,随即便折身走上了玉石法坛。
  自始至终,楚维阳的动作隐晦,只是在两人袖袍晃动的闪瞬间,原本缠绕在手腕上的玉蛇,无声息间化作一道匹练,缠绕在了齐飞琼细长的手臂上。
  楚维阳并不想暴露自己豢养灵宠的事情,尤其是在面对着妖修的时候。
  而原地里,齐飞琼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只是诸修自始至终都将目光更多的落在楚维阳的身上,未曾怎么观瞧齐飞琼,并没有看到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失,齐飞琼脸上的笑容却愈见得僵硬起来。
  照理来说,她与玉蛇间,可真真是有梁子在的。
  这会儿,肌肤与玉蛇细密的鳞片磋磨着,分明一切变化毫无声息,可那种玉蛇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情绪传递而来的同时,遂也引动着齐飞琼道与法的气机,愈教内周天龙气紊乱,气机翻卷。
  只是此刻,楚维阳的心神已经不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伴随着楚维阳一步踏出,凌空而跃至玉石法坛上的时候,几乎闪瞬间,一道道灵光便已经开始在法坛上显照出来。
  只倏忽间,那些灵光便化作一道浅红色的护罩,恍若是承接着血焰大日的明光与力量,将整座法坛笼罩在其中。
  而直至这赤光护罩显现之后的闪瞬间,那妖兽方才裹挟着妖风烟尘,显照着筑基巅峰境界的峥嵘声势,狠狠地砸在了法坛的另一角。
  直至此刻,四下里人群之中窸窸窣窣的喟叹声音之中,仍旧有着关乎于此獠螺圣血裔、血脉洗炼之类的说法在响彻。
  而只是听着这样的说辞,此獠便晃了晃脑袋,面甲下传出沉闷的狞笑声音,恍若是在因之而洋洋自得一样。
  原地里,楚维阳却表现的甚至平静。
  再是甚么血裔,称圣的也是人家而不是眼前之人。
  不过是有这些寻常人所难以企及造化的筑基境界妖兽而已,况且真个说来,那血脉洗炼的造化,可否炼化有九元螺圣的一滴精血?恐怕这就是他的极限了罢!
  然而,同样金丹境界化形大妖的妖兽血煞之炁菁华,只楚维阳在筑基境界的蜕变与升华的过程里,便炼得了两缕!
  都是被金丹境界化形大妖的力量洗炼过的,还浑是洗炼了两遍,有甚么好在意的?
  倘若是面对同境界的圣地大教道子,哪怕道与法的底蕴再是不堪,除非真个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否则楚维阳实在是不愿意与其走到登上法坛决死的地步。
  哪怕是众目睽睽之下,诸修约定了结,不沾染分毫因果的决死法坛,楚维阳也有着重重顾虑。
  到底是自己底气还不足,需得知晓因果之外尤有人心性作祟。
  可倘若是面对着妖修,甚么血裔,反而不被楚维阳所在意了。
  早先时楚维阳对着张都出手,曾经调动着心神之中全数的杀念,虽然最后声势甚是煊赫,可是到底,刀出鞘却未曾染血!
  那杀念虚悬于云霄,遂因之而长久不曾落下。
  终也需要这般恰到好处的对手,来将酝酿了一整夜的杀念排揎了去。
  这甚么劳什子的螺圣血裔,在楚维阳看来便恰到好处。
  于是,当一道灵光嗡鸣的声音从赤光护罩之中垂落下来的闪瞬间,当那螺圣血裔尤还在显照自身妖气烟尘,震动煊赫声势的时候,原地里,楚维阳身形混合在交织的雷与火之中,大步疾行间,脚踏着禹步,几乎裹挟在狂风里面,便朝着那妖兽袭杀而至!
  或许,在外海之中长久的厮杀与狩猎的过程之中,这妖兽浑然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章法了,属于自己厮杀的韵律和节奏。
  但是面对着一位全然陌生的对手,楚维阳的选择便是速度!最迅疾的速度!真正如雷霆一般迅疾的速度!
  快!更快!
  快过这螺圣血裔!快过上一闪瞬间的自己!甚至是快过这雷霆本身!
  几乎同一时间,楚维阳汹汹魔念坠落,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拔地而起!
  楚维阳的手往侧旁的雷霆与焰火之中伸去。
  下一瞬,跃动的斑斓明光大盛,楚维阳从中抽出了环首刀,宝刀散着寒气,紧随着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直直斩击向那妖兽!
  自楚维阳一步迈出,再到这一步落下,诸修看去时,浑然似是一道雷霆闪逝,便贯穿了玉石法坛的始终!
  直至雷光消弭的闪瞬,那破空声,方才堪堪响起。
  轰——!
  第273章 宝器争鸣龙吟啸
  轰——!
  原地里,那螺圣血裔好似是在雷霆的轰鸣声传递到他耳边之后,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可是一切却显得已经有些晚了。
  那轰隆的声音震颤着此獠心神的时候,玄雷与血焰交织成的浓烈炽浪便已经呼啸席卷着,将此獠所引动的妖气与烟尘尽数吹拂了去。
  弥散的烟尘之中,雷霆与焰火的明光映照下,愈见得那妖兽人形轮廓下狰狞丑陋的细节。
  从“盔甲”上那些扭曲奇诡的螺纹,再到甲壳与角质上此起彼伏的瘊子和乌色的瘤状起伏,以及这些起伏之间交杂的灰黑色的粉尘与嶙峋的骨质碎片展露出来的棱角。
  纵然沐浴得月华,纵然吞纳得元气,纵然开启得灵智。
  可只眼前这狰狞可怖,这崎岖丑陋的身形,还有那即便吹拂去了妖气烟尘都兀自难以消散的腥臭气息。
  甚么螺圣血裔,漫说得再天花乱坠,也只纯纯的牲畜而已!
  这一闪瞬间,楚维阳见得这般狰狞与丑陋,连带着,因为血裔源头的螺圣而生发出来的最后一抹敬意,在这一刻也烟消云散去了。
  紧接着,楚维阳的汹汹魔念最先一步抵至,那极尽于纯粹的杀念之中,是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恍若切实有形的利刃一般,在这一瞬间同时斩向了此獠的身周要害处!
  砰——!
  只是雷霆符咒垂落的闪瞬间,是有如金石交击的刺耳声音轰然响彻。
  太阴雷霆那晦暗的明光之中,有血光灼灼显照,在一瞬间便撕裂开来了那连绵交织的雷霆大网。
  气血狂涌之间,是明黄色的妖光从此獠的螺壳上面兜转显照。
  切实的火星从雷符与螺壳的剧烈摩擦之中迸溅开来,紧接着,雷霆明光崩溃开来的灵光尘埃像是在此獠的身周复又化作了一道烟尘雾霭大幕,而一同随之迸溅开来的,则是随着雷符的磋磨而崩裂的角质与某些骨渣似的齑粉。
  砰——!
  不等这些彻底的弥散与迸溅开来,下一瞬,楚维阳的身形便已经倏忽而至,紧随在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之后,是楚维阳双手合握着环首刀,刀芒裹挟着雷霆与焰火交织成的凌厉杀机,直直斩击在了此獠的螺壳上面。
  而伴随着楚维阳挥刀劈砍的动作,楚维阳的身形沐浴着雷火,陡然间膨胀开来。
  他将一切的变化都累积在了这极近迅猛如同雷霆一般出手的最后一刹。
  可惜这些竟仍未奏效。
  此獠的螺壳展露出了惊人的防御能力,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从不同角度的攻伐,乃至于楚维阳用尽全力的一刀斩击,所有的攻伐都落在了实处,楚维阳的巨力甚至教此獠接连后退去了数步。
  可是当楚维阳再透过灵光尘埃雾霭看向那人切实的身形的时候,他的攻伐在此獠身上留下了真实的痕迹,一道道划痕上面能够看到骨渣一样的齑粉,而楚维阳的那一刀斩击更是将此獠胸膛处的螺壳斜着将表面彻底的割裂开来。
  那些表面上虚浮的恍如尘埃与渣滓的不规则与不平整的部分尽皆在这一刀下烟消云散去,成为那迸溅在半空中的齑粉的一部分,进而,那螺壳上面,展露出了内里真正的本质,那是纯粹的满蕴灵光的明黄色壳质。
  看似是十分惨烈的“伤势”,实则是此獠内里的毫发无损。
  要知道,只这样的攻伐方式,放在昨夜里,换做是张都,已经到了楚维阳取得定胜的优势,几乎可以分出高下与决出生死的时候来了。
  是雷霆并不暴虐?还是刀芒并不锋利?
  不,是因为此獠曾经被洗炼过的那无上力量的一部分,映照在了这一身的螺壳上面。
  那是不属于此獠的力量,超卓于这一层次与境界的力量!
  可饶是如此,楚维阳雷霆的轰击与刀芒的劈落,却并非是毫无奏效。
  一念及此,那早先时潜藏在楚维阳心中的猜测,便已然被进一步的印证。
  印证着有类于此的九叠宝塔螺壳那看似只是纯粹的坚韧,实则却甚是高邈的本质。
  而当楚维阳在凝视向此獠这一身螺壳的时候,那妖兽自己也在凝视着自己这浑身的螺壳。
  “呵——”
  紧接着,此獠的面甲下面,传递出了他意味莫名的嘲讽笑声。
  他好似是同样在为着自己的印证而洋洋得意。
  楚维阳,或者说是五毒道人,在他的眼中事实上并不陌生,昨夜里的时候,这轮血焰大日实则便高悬在一十二主岛的上空,虽然因为风水堪舆大阵的存在,那些极尽隐晦的角落难以观瞧的清楚,但是那些处于半悬空中的攻伐,却能够教人一眼观瞧的真切。
  而这其中,便有着楚维阳和张都的那场声势煊赫的斗法,更有着后面的接连数场与楚维阳有关的斗法。
  那所谓的五毒道人,其出手的习惯,其出手的独特韵律,其道与法的强度,在长久观瞧了一整夜的妖兽而言,实则是心中有着轮廓概念的。
  因而,他笃定,并且进一步判定,只楚维阳的手段,攻不破自己的螺壳!
  这是已经先一步立足于不败之地的要诀了。
  哪怕只是螺圣老祖随手施为的那微末力量的余韵,可是映照在这螺壳上面,这所谓的五毒道人,又该用甚么样的手段来破?
  听闻这五毒道人,还是那人族里面浑没有根基的人,像是海底里散漫长起来的藻植和野草一样,没有类于老祖一般的长辈教导,他要拿甚么样的手段来破!
  只这样想着,那人面甲下瓮声瓮气的笑声之中愈见得讥讽与倨傲。
  他再度以早先时那般极缓慢的步调鼓动着周身的气机与声势。
  这是刻意如此的选择,是他在外海之中长久“狩猎”而养成的习惯,起初时,只是为了在一击必杀之前消耗掉对手的全部体力,确保其浑无反抗能力之后,再行杀戮之事。
  可再后来,随着自己的修为一步步的提升,切实的走在了妖修的路上,这样很早年间的狩猎习惯,就成了他折磨对手的趣味所在。
  一如此刻。
  他已经开始期待着眼前的对手极尽于雷霆的暴虐,极尽于道与法的变化,极尽于这一切之后那惶恐而绝望的表情。
  只简单而纯粹的胜利,早已经无法满足他那愈发显得贫瘠的道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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