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东宫伴读

  “那你后来怎么出来的?”
  “找到了出口呗。”
  “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
  “呵呵,还可以吧,反正回来这一路也不平静,挨了一箭,还差一点让蛇给吃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兄弟二人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你现在知道是谁把你卖成奴隶了?”过了好一会儿,李斌止住了笑声,
  “我知道。”李昱点了点头,看着已经空了的酒杯。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做么?”李斌又问道。
  “我知道。为了我们的家族。”李昱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酒杯上。
  “猛哥已经被你杀了,你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是不是很想杀我?”李斌紧盯着李昱的眼睛。
  “我不想杀你。”李昱摇了摇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了吧。”
  “什么?!”李斌瞪大了眼睛,象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杀你,也不会杀你。”李昱温和地笑了笑,“我们是亲兄弟,不是吗?”
  李斌怔在了那里,他呆呆地望着李昱,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知道我们在谈这些,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李昱放下酒杯,起身轻轻拍了拍李斌的肩膀,“我困了,先去睡了。”
  他说完,便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出了内堂,走向自己的房间。
  李斌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东宫,南书房。
  此时的书房里,太子成继先和东宫伴读们,正在那里听一位博学的老夫子授课。
  “能听懂么?”
  “中原人的书,我是学过一些的,可是这位老夫子说的那些东西,我真的不明白,什么圣人啊、义理啊、大道啊,我都听不懂的。母亲,到底什么是圣人?”
  一身宫女装扮的安吉奥?斯科萨——也就是安丽莎看着书房里几个埋头答卷的少年,撇了撇嘴,对母亲说道。
  “圣人这个……也不好说清楚的,大概就是古时候的大贤,整天就是著书立说教书授徒,很古板的那种,在讲堂上把背挺得笔直。要是过上几百年,这位老夫子烂得只剩下骨头了,也许也会戴个圣人的头衔吧,呵呵。”母亲笑着答道。
  “那学这些有什么用啊?”安丽莎笑着问道。
  “不知道有什么用。其实这帮教书的夫子全者是些死脑筋,太子将来荣登大宝,一道圣旨下来,调集几十万大军,手一挥,说灭了谁,就灭了谁,不服的人,自然有刀枪过去招呼。学这些古人的之乎者也有什么用?还怕找不着一个文笔好的文士写战书?”母亲安琪笑了起来,“中原人就喜欢读死书,研究这些毫无用处的学问。还说什么‘立国之道,尚礼义而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而不在技艺’,怪不得总是败给蛮人。我看啊,这太子以后非学傻了不可。”
  此时书房里的人并没有听到这母女二人的议论,而是言者滔滔,听者昏昏。
  “行政莫先於用人,用人莫先於君子小人之辨。夫君子小人藏於心术者难知,发於事迹者易见。大抵君子讷拙,小人佞巧;君子澹定,小人躁竞;君子爱惜人才,小人排挤异类;君子图远大,以国家元气为先,小人计目前,以聚敛刻薄为务。刚正不挠、无所阿乡者,君子也;依违两可、工於趋避者,小人也。谏诤匡弼、进忧危之议,动人主之警心者,君子也;喜言气数、不畏天变,长人君之逸志者,小人也。公私邪正,相反如此。为君之人,孰贤孰否,当能洞知。一人之心思耳目,揣摩者众,混淆者多,几微莫辨,情伪滋纷,爱憎稍涉偏私,取舍必至失当。知人则哲,岂有他术,在为人君者则好学勤求,使圣志益明,圣德日固而已。”
  老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回音朗朗。
  东宫的书房,两首各置了几张书桌,东首是年少的帝朝储君和几位皇族少年,西首则是伴读的贵官子弟。两群人穿着同样的素锦长袍,相对而坐,成文武有些笨拙地捏着毛笔,目光低垂,对面的太子成继先斜眼瞥着他的动静,一手托腮,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脸蛋。
  “……此皆修养身心之要,用人行政之源也。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讲筵。惟君德成就而后辅弼得人,辅弼得人而后天下可治……”
  “喂!喂!”
  成文武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见成继先双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对他喊。
  “喂!”成继先拿起自己桌上的纸卷晃了晃,“你可答完了么?”
  成文武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
  “夫为师者,授课以信,为徒者,求学以诚,”远处,老夫子铿锵有力的声音忽地一转,变做了大喝,“我何曾许你们私下问答?都不必再答了!”
  他从袖中摸出醒木,在自己的讲桌上一记重击,大步上前从两个学生面前扯过试卷,目光咄咄逼人。成继先吓得把脑袋缩在长袍的立领里,只露出忽闪的两只眼睛,等到老夫子回转身去,才极快地一吐舌头,比了个鬼脸。老夫子大步回到自己的桌边坐下,展开试卷,气度沉稳凝重,威严无比。他嘴角微微下撇,捋着几绺细须瞥了瞥第一张卷子,绷紧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还算有心,尤其‘稽之圣贤,讲之师友,察之事物,验之身心,以究析其精微之极至’一句,有几分先贤的遗韵,太子殿下这几日读书算得上用心,不枉圣上的期待。这张卷子,可题作甲等中上。”
  他又抖开下面一张卷子,才看了一眼,细须就急剧地抖动起来,两只眯缝起来的老眼瞪得滚圆,简直要喷出火来。
  “喂!”成继先看着夫子发作前的惊人表现,压着声音对成文武大喊,“你不是一个字都没写吧?”
  “这……这这,这简直欺人太甚了!哪里还有我一分半点的师道尊严?”老夫子哆嗦了一阵子,终于大喝出声,抓起卷子奋力一把扔出。
  一张薄纸扔不远,半空中舒展开来飘落在地上,成继先满是好奇地探了脑袋去看,不知是什么能把古板重礼的夫子气成这样。
  那是墨笔稀稀疏疏勾勒的一幅画,画的竟然是一个深衣长袖的垂髫少女。
  成继先吐了吐舌头,在他看来,这实在只能算是信笔的涂鸦。
  老夫子重重地坐回椅子里,整了整神情,直直地看着前方,瞥也不瞥成文武一眼,“在下才疏学浅,蒙圣上重托教授太子殿下和诸位公子的文字,自己知道惭愧。成小侯爷屡屡不听教诲,自行其是,想必是临江侯爷的爱儿,学问非同一般,看不上我这种酸腐的儒生。乡里一个教书匠尚且知道知难而退,在下不辞馆,真的有愧于临江侯了。”
  他起身遥遥对着成文武大袖一挥,“不敢高就,告辞了!”
  他说完,便掉头大踏步地离去。
  成文武看着老夫子怒冲冲离去的背影,只是冷笑了一声,浑不理会周围伴读们的惊讶目光。成继先这时已经轻轻跳了起来,跟过去一直看着老夫子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德谋(成文武的字)佩服佩服!你胆子可真是够大!”成继先蹦着回来,对成文武竖起拇指,“这个老家伙,脾气好比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换了我可不敢乱来。他这一准儿是去父皇那里告状去了。”
  “那又怎么样?”成文武无所谓地看着他,“他还能怎么样?”
  “是啊!不管他不管他!来来!趁着外边儿天气好,咱们出去透透风!”太子说着,又变得兴奋起来。
  看着太子手舞足蹈的样子,安琪母女相视一笑。
  夜深了,皇宫里四下一片寂静。只有最西边的偏殿里,还点着灯烛,窗纸上映着三五个人影,隐约能听见说话的声音。
  一个人在摇头叹息,“这些世家子弟,有几个肯用心读书的。对牛弹琴,真是对牛弹琴!”
  “这文章大道,是要说给有灵性的学生听的,这些纨绔之辈,怕是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学到真髓。若不是圣上下了旨意,我是死也不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有人气哼哼地拍了桌子。
  “鲁公稍安毋躁,稍安毋躁,”又有一个温雅的声音劝慰,“我等为帝朝尽忠,只求心安罢了,犯不着和这些不成器的孩子生气。”
  “今日我觐见圣上,言明成文武之不肖,可圣上还是要他跟太子同食同宿,半点不得有差别。我是真没多少耐心花在那孩子身上。只是担心误了太子学业,我可是千古罪人,如何去见我们鲁氏历代的祖先?”
  那个温雅的声音笑了笑,“他学不学得会文章,是他自己的悟性,鲁公教太子读书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大可不必费此心力。”
  “朱公说得是!不过倒是要提防那个成文武,怕是这个小子教坏了太子。圣上如今很是宠信临江侯,可要防他一家恃宠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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