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幽暗杀手

  “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话了吧?既然我可以取到这枚银牌,我也能够带你们拿到那柄剑,”女人神色不变,悠然地玩弄着自己的一缕秀发,“不过在我带你们去之前,我还要你们跟我猜一个谜。”
  “谜?”
  女人掩着嘴,吃吃笑着,“是啊,诸位大人难道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看出你们来自江州,是名声赫赫的江州虬龙铁骑?”
  武士们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想起遗漏了这一环节,他们都是虬龙骑军中最出色的斥候马队,却如此轻易地被看出了身份,不能说不是一种耻辱。
  女人没有理会他们的神色,而是默默地起身,缓步踱向门边。她的背影窈窕,身形修长,裙裾拖曳在肮脏的地上,却自有一股宫妆的华美奢艳,轻纱笼着她清秀的肩胛骨和修长的脖子,远远看着让人心里不由得一动。
  她忽地转头一笑,“因为昨天晚上,有个人对我说他想和我一起远走高飞,然后跟我说了许多的事情。”
  武士们疑惑地看着首领。
  “你们不记得他么?他的脖子上有一颗黑痣,上面有三根长毛,而且左手小指断了一个指节。”
  武士们惊悚得全部站了起来。那是他们的一个伙伴,今天早晨起,他们就再也没有找到这个伙伴,十一个人的小队只剩下了十个人。
  女人的笑容仿佛一朵诡秘的花缓缓地绽放开来,“他真是跟你们这些没心的男人不同啊,直到死前,他还对我说我身上有股栀子花香的味道,好香好香,就象他的母亲……”
  彻骨的寒意忽然笼罩了小屋里的人。
  一名武士直向女人扑来,女人轻巧的侧身闪开,那具庞大的身躯象是疯了一样,挥舞着战刀从女人身边掠过,直到撞上了对面的墙壁,才无力地倒在地上。
  鲜血这时才从躯体上飞溅出来。
  刚才女人只是略略扬了扬手,她肩披的纱缕都没有扬起,没有人看见刀光,像是在黑暗里有看不见的魔神武器一挥,她的手轻轻一动,就干掉了那名虬龙武士。
  “都别动!”首领大吼着。
  他要想煞住脚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他感觉到肩胛上传来了疼痛,却不剧烈,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随后那一点疼痛才千万倍地放大起来,他肩上迸出了大朵的血花,血痕贯穿了整个肩膀。有什么东西切进他的身体里去了,可他竟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他不由得跪下,更大的痛楚从双膝处传来。他哀嚎着低头,看见自己的腿从双膝处齐刷刷地断了,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他的同伴们也一样陷入了看不见的死亡恐怖之中,所有扑前的人都被什么无法捕捉到的东西伤了,女人每一次摆手,都有人倒下,她的身边象是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首领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女人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笑意中带着酷寒。
  油灯忽地灭了。
  黑暗里充斥着细微的破风声,极细又极其的锐利,有些像蜂鸣却带着异样的凄厉。每次都有一个哀嚎声随之响起,首领感觉到浓腥的血泼溅在他的脸上。这些追随他一起征战了多年的同伴在黑暗中根本无从挣扎,只是待宰的羔羊。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很后悔,他这时才想起这个女人身上分明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地方,可是那柄叫“苍宇之星”的剑让他的心思乱了。太多年了,他一直在渴望握住这柄剑的一天,这种愿望已经变成了贪婪。
  终于又安静下去,一点火光颤了一下,亮了起来。
  首领忍着失血的眩晕抬起头,看见远远的门边站着那个女人,她持着火绒。她不再笑了,却也看不出得手的喜悦。她漠然得像是一张美丽的画皮。
  只有那么一点火,首领反而看清了,她的手中,握着一柄剑。
  长长的,透明的,薄如蝉翼的剑,拿在她的纤纤柔荑手中,仿佛一条淡淡的冰。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大吼。
  “你们这些武士总是想靠着蛮力取胜,可是杀人哪里需要那么大的力气,一点点的刀刃就足够了。”
  “你是‘幽暗’的杀手?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幽暗’也……”
  女人摇头,“我是‘幽暗’的刺客,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我早已不为‘幽暗’杀人,我要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们觊觎我丈夫的东西。”
  “你丈夫……你丈夫是谁?”
  “我的丈夫是谁?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见他的银牌了么?”
  “你……你是……你是安吉奥?维多里奥的……”
  “你说你的父亲愚蠢,可是你有没有真的想过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有些东西,即使经过很多年,也是不能被亵渎的。”女人缓缓地走近,隔着一尺跟首领面对面。
  “饶命……不要……不要杀我……”
  “现在才想起来饶命,是不是已经太晚了呢?”
  像是拂拭鬓边微乱的发丝,她轻描淡写地挥手,透明的利刃在首领身上划过。他整个身体瞬间就裂开了,血光飞溅,让他变成了一朵巨大的妖冶的血花。
  屋外的风还在吹,阵阵松涛声传来,有如大海的波浪拍击海岸,发出哗哗的声响,淹没了这里的一切动静。
  午后,艳阳高照,热风阵阵。
  韦云潇接过托盘递给叔叔,韦明宇拈起托盘上暗红色的铜牌,在手心里掂了掂,随手又递给韦云潇。韦云潇接过仔细地打量,牌子的质地像是精铜,敲起来声音低厚,表面有星星点点的斑纹。牌子正面是獠牙暴突的虬龙,背面则是云纹,镌刻着一行小字:
  奉此令者,龙行虎视;
  重六,四一卫,六七九。
  “是江州虬龙骑军的军户铜牒,只有西越国进贡的风磨铜才是这个质地,这上面的斑纹是铸造时混以黄金之故,”韦明宇摇头,“堂堂一个骑都尉,死的真不是地方。”
  “骑都尉?”韦云潇心里一动。
  按照大成皇朝的军制,骑都尉的身份还在一般都尉之上,军衔不低,麾下至少也是上百人马。骑都尉之上,就可以被尊称为将军了。这样一个帝朝地方军官不明不白地死在京都,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棘手的事情。
  “你看铜牒后面的字,‘重六,四一卫,六七九’,重六是他的军衔,也就是骑都尉,江州虬龙军分为四十个卫所,每所一千战士。这个人隶属于第四十一卫,在军中的编号是六七九。但是虬龙军本该是没有第四十一个卫所的,其实第四十一卫,是虬龙骑军秘密的斥候卫所。其中人马都是从最精锐的骑兵中选拔出来的。以这个人的军衔,在斥候中的身份很不低了。”
  韦明宇对周围的帝都捕快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捕快们退下了,韦云潇凑到叔父耳边,“这些人就是我们跟丢的那些虬龙骑?”
  “是的。”
  “要上报给陛下么?”
  “不上报是根本不行的。”韦明宇摇头。
  捕快们并不知道,禁军武殿都指挥使的一个职责是负责三军的斥候,收集各家诸侯的情报,也警惕其他诸侯派来的密探。韦明宇不在的时候,这些案子都是由韦云潇经手。两个月之前,韦云潇已经接到密报,说有身份不明的三拨人马隐瞒身份进入西京城。在断定了对方来自江州,是虬龙骑兵中的斥候之后,帝朝的斥候也就一直悄悄地尾随着这些人。可是就在前天,帝朝方面忽然失去了对方的行踪。而区区一天之后,这些人莫名其妙地死在城外酒肆的火灾之中。
  “虬龙的斥候潜入城里,”韦云潇揣摩着,“是江州王对我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用心么?”
  韦明宇摇头,“就算江州王想对帝朝用兵,也绝不可能是现在。而且再怎么大家现在的最大敌人是北方的蛮族。”
  “大家都说江州王是枭雄之辈,窥伺帝位已久。”
  “不错,但是江州王毕竟不能随便调动虬龙骑军,他们的统领邱颖辉是忠于帝朝的,不会轻易交出虬龙的军权,十年之内江州对帝朝还不是威胁。”韦明宇若有所思,“不过,这才是我真正担心的。邱颖辉冒险派了斥候来,到底是为什么呢?不惜冒着得罪皇室的危险,除非是极大的利益,以邱颖辉的谨慎是不会动手的。”
  “将军……”
  韦明宇回头,看见刚才的捕快头领又站在了一旁。
  “有件奇怪的事,”捕头吞吞吐吐的,“只是怕将军看了恶心,属下不敢拿出来。”
  “不怕,拿出来。”韦明宇轻描淡写地晃了晃烟杆。
  “是。”捕头这才把藏在下面的一只托盘捧上。
  托盘上盖着一方厚实的麻布,遮住了下面的东西。可是一股刺鼻的恶臭直冲上脑,韦云潇忙不迭地捂住了鼻子,心里知道捕头把什么弄了上来。韦明宇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把麻布揭开。托盘上赫然是半截残肢,表面被烧得漆黑,只在裂开的缝隙里透出血肉的颜色。
  “这是?”
  “是一条断腿,小腿。”捕头看将军并无太多的反感,松了一口气,指点着残肢,“将军请看,这里本来是脚趾的地方,现在四根脚趾都被烧掉了,剩下这根是拇趾。”
  韦明宇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倒确实像是一只脚。”
  “你把死人的脚拿过来干什么?”韦云潇有些受不了那股刺鼻的焦臭,皱着眉问道。
  “你不要急,”韦明宇阻止了侄儿,“听他说。捕头们上阵未必是你的对手,可是要说擒贼断案,你一辈子也未必能比得过这些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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