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116节
黎里说:“六个五。”
方磊立马说:“开。”他一掀手,他的盅里一个五也没有,正得意呢,黎里掀开盖子,底盘上竟是六个五点。
“你这什么运气。”方磊抹了把额头,这下才认真起来。桌上其他同学也都看过来。
第三局,黎里先叫:“六个二。”
方磊:“六个三。”
黎里:“七个三。”
方磊:“七个四。”
黎里:“开。”
盖子掀开,黎里这边一个四点,方磊那边五个四点,他又输了。方磊这回发觉遇到高手了,剩下几局他铆足了精神。可黎里极其聪明谨慎,心算能力也强。她设网,诱他钻;而他抛饵,她却不上钩。且今天诡异得很,运气似乎也站在她那边,有几次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天胡局,也叫她拿捏住。
他越玩越是汗涔涔,她倒好,还有功夫给燕羽添菜,叮嘱他吃东西。
十局下来,方磊居然全输。
桌上之人看着黎里,眼神复杂。黎里还挺客气,对方磊说:“你人太好了,该不是在让我吧。”
方磊对这话受用得很,抱拳说:“你厉害,是真厉害。”
王嘉令道:“输了赶紧喝酒啊。”
方磊一副痛快模样,撸起袖子,抬起酒杯就灌,可十杯酒不是个小数目,喝到第六杯,他开始跟黎里套近乎:“不行了,真喝不下去了。要不,这酒就免了吧。”
依他今晚对黎里的判断,她是个很好说话没什么脑子的姑娘。
姑娘说:“啊?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方磊听她这么一说,面上有些挂不住,点点头,又拼死拼活地灌了两杯。惨状明显,几个同学有些看不下去了。而他也是真喝不了了,摆手求饶:“不行了,真喝不了了。算不算话都喝不了了。”
黎里语气就变了,脸也变了:“那不行。说好的十局,一杯都不能少。”
方磊本来输了就憋着气,几杯酒灌下去,脑子是昏的,一抬头:“那我就是喝不了了,你给我灌下去?”
“喝不了我帮你。”黎里说着,抄起一杯酒就泼上去。
方磊满脸酒水,人一下清醒,瞪大了眼睛。
陈慕章皱了眉:“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懂?”
“你懂,那最后这杯你帮他喝。”黎里抬手,第十杯酒全泼去陈慕章脸上。
酒水哗哗,附近桌上的人都看了过来。
章慕晨惊道:“你干嘛?”
“我就开个玩笑。”黎里仍笑着,但笑容已发冷,“这么小气吗?我以为在男生宿舍,这就是个小玩笑。”
在座之人一下全都明白了,她今晚的一切都是假面。他们心亏,没说出话来。王嘉令原来要诉什么,都低下了头去。而师恺全程没抬头。
黎里将手上沾的酒甩掉,表情已变回真正黎里的模样:“要在江州,这酒你得边吐边喝。你们很玩不起哦,这就生气了?”
方磊一声没吭。王嘉令和师恺垂着眼,路青青至始至终一句话不言。
黎里擦了手,纸巾甩在桌上,道:“以后看见他了,给我退远一点,别套近乎。不熟。”
她站起身,燕羽也放下筷子,随她起来。
方磊一仰头,气愤道:“燕羽,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混在一起?”
燕羽语气很淡,眼神更淡:“你又是哪种人?”
众人一怔,燕羽牵上黎里的手走出去。
经过前台,服务生姐姐给他打招呼,示意他再多抓点糖,她刚才给碗里又添满了糖果。
燕羽竟还真过去,又抓了一把,塞进黎里的布兜里,对那姐姐说了谢谢。
走出店里,像是变了天,狂风大作。
两人紧靠在一起,往酒店去。
燕羽说:“那姐姐还挺开心的,没人吃的糖,都让你一个人拿走了。”
黎里说:“你不知道,这糖很好吃的。我去,风好大,快把我吹跑了。”
她赶忙搂住他,他也抱紧了她。两人在逆风中往前。
走了没几步,黎里说:“真想宰了那帮垃圾。”
接下来的话,她没说。然而,这帮垃圾不仅什么事没有,他们中的大部分以后还会过得很好。
黎里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长大的。长大的标志在于她意识到,她其实拿他们没办法。她能做的只有泼他们一身酒,既不伤筋也不动骨。
“不用宰。”燕羽搂紧她,在狂风中微眯了眼,淡淡说,“赢他们就行。”
第73章 chapter 73
黎里开门进房间, 插卡取电,说:“怎么突然这么大风,吹着还有点冷。”
燕羽说:“好像今晚有暴雨, 但后面几天都是晴。”
窗外狂风肆虐, 夜景朦胧, 城市似乎摇摇欲坠。黎里一把拉上窗帘,将风雨遮挡在外边,说:“妖风,差点把我吹跑。”
燕羽把领来的证件宣传册资料放在桌上,道:“你太轻了。”
“哪有?”黎里刚回身,人却一下腾空。
燕羽将她打横抱起,轻转一圈,说:“就是很轻。”他不经意吻了下她鬓角,才将她放下。
黎里来了兴致:“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抱起来。”就要搂他的腰。
燕羽不给, 一转身稳坐沙发里,说:“不去收拾行李吗?”
她作罢, 去整理衣物和洗漱用品。等她回来,燕羽低头在玩消消乐, 黑发遮了眼。
黎里经过他身边, 唤了声:“诶。”
燕羽抬头。
“你头发是不是长了?遮眉毛了。”她伸手拨弄他眉梢的发,原要走过, 可指尖将他额发撩起, 目光落在他清澈的凤眸里,脚步便挪不开了。对视着, 她身子落下去, 坐进他怀中。
燕羽的手机松落在沙发上,搂住她的腰。她软软倚贴着他, 指肚从他眉尾抚落至下颌,她微微凑近,他已迎上来,吻住她的唇。
她轻闭上眼。燕羽的嘴唇很柔软,牙齿包裹在唇里,透出隐隐坚硬的质感,一下一下,含咬着她的唇瓣。濡湿而又温暖。他的面颊蹭在她鼻尖上,男孩子的肌肤光滑而洁净。呼吸灼热喷在她脸上,像温热的浪潮。
他掌心炙热,握紧她膝盖,沿抚上短裤,隔着薄薄夏衫,紧掐在细腰上,往身前收紧。
她挺起身子,贴近他,内心像有股本能的四下钻涌的力量驱使着,要与他更近更紧才好。
她唇瓣启开,迎他进来。他早已摸索着学会了亲吻,舌尖灵巧地勾着她的唇瓣、牙齿,拨弄着,挑逗着,带着话梅糖的酸甜味道。
四周好安静,耳畔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唇齿贴合轻碰声,和外头远远的风声。
面颊急剧升温,黎里只觉自己像一块正午烈日下在水泥地上融化的雪糕,不可抑制地软塌下去。
燕羽顺势将她压在沙发上。
拖鞋从她脚背滑落,她的脚紧紧蜷起,抠摁在沙发布上。
他大大的手掌隔着布料,揉着她的腰,小小的t恤搓皱成一团,堆去肋骨下。
炙热的掌覆上,她心口一阵战栗,唇被堵着,模糊地轻哼出一声,像软软的小猫。
燕羽呼吸更沉,没有停,似乎也不想停,只将她吻得更深;可忽然,手机响了。有人给黎里打了网络通话。
像被迫摁下暂停键。
燕羽稍支起身,与她分开。对视着,彼此皆是面颊潮红,眼睛清亮。
黎里不太好意思地噗嗤一声,燕羽跪起身,将她拉起来。
她理好衣服,溜下沙发去拿电话,竟是谢菡。她对燕羽做了个手势,说出去讲。燕羽点了下头。
她一走,房间又安静了。燕羽坐在沙发上,平复着呼吸,低头看一眼了,不太自在地拉了拉t恤下摆。
刚才,他很想……很想要她。要不是那通电话,大概……
他想着,脸颊发烫,有些尴尬似的轻扯下唇角。他等着那儿缓和下去,等着等着,他望着发白的天花板,听着窗外飘摇的风雨声,忽觉此处陌生而空茫。
黎里去到楼梯间,通道里有风涌动。一摁下接听键,谢菡的声音便穿透而来:“阿黎宝贝!你在干嘛?!”
“正跟男朋友亲亲,你这电话打得是时候。”
谢菡叫:“我错了,挂电话。你们现在马上去do!立刻!马上!”
“……”黎里心想,她出来接电话不要太明智,“你别乱讲,没到那步。”
“啊?你俩怎么回事,能不能搞快点?他那张脸,你怎么忍得住不扑倒的?就你那身材,要我我——”
“谢菡你暑假经历了什么,越来越疯了。”
“你不懂cp粉的心情!”谢菡嚎叫,“恨不得天天摁头亲亲。哈哈。对了,你们不是在海城比赛吗,我过两天去海城。”
“好啊。”
谢菡考上了海大的艺术学院,提前过来,正好能碰上黎里。
过去这段时间黎里太忙,两人文字联系,很久没语音了。谢菡暑假跟同学们各种聚会玩疯了,一堆素材要分享。
黎里坐在楼梯上听她讲,小纸去了演职学院,王晗雪准备复读;小笔跟陈茵表白被拒,陈茵跟崔让表白被拒,王思奇居然跟小墨一夜情了;向小阳说挺想燕羽的,还说他跟燕羽发消息,燕羽虽回得慢,但都回,向小阳因此特嘚瑟,说燕羽嘴上不讲,但心里是把他当朋友的;高晓飞不知惹了谁被打断一条腿,真是活该;有次吃串串遇见程宇帆,他还问黎里考去哪儿了……
黎里听着谢菡在那头欢快地叽叽喳喳,忽觉不过两月,江州的那些人那些事已经离她很远了。此刻听着竟有些陌生。
她望着楼道玻璃窗外猛烈摇曳的树枝,颇觉怅然,或许将来某一天,江州于她会越来越远,像江水东逝卷走的泥沙。
挂断电话,已是一小时后。
黎里穿过寂静的酒店走廊,开门进房间。室内很安静,沙发上、床上没有人。浴室门关着,里头没声音。
她莫名心头一凝,敲敲门,没有回应。
这家酒店浴室门是横向开关的,不能锁,黎里将门拉开,见燕羽一身浴袍坐在淋浴间的地板上,抱着膝盖蜷成一团,鲜血顺着他小腿往下流,地上零星几滴血迹,半片沾血的刀片——是从刮胡刀上拆下来的。
黎里站在门口,有十几秒没做出反应,像是无法接受,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他或许听到了开门声,但没有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