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此话怎讲？”安子其挑眉。
  “你若愿意，我求唐三教你经营之道，可好？”
  午时的阳光明明，柳树下的安子其的笑容质朴又干净，瘦瘦的身子裹在偏大的长衫下，仿佛风大一点就会被吹走一般。
  隐约猜出了古玉书要求仙的决心，于是安子其牵起嘴角生硬地笑道：“自然再好不过。”
  “那就好。”古玉书点头。
  这是他思考再三的决定。
  打算将古丹阁的管理大权交给安子其。
  再过十年，父亲便会先走一步，到时这古丹阁必然会要一个主事的人。
  他去修仙，自然是不行，二叔一心炼丹，不擅管理，母亲和赵箐是妇道人家也不会出面，而他绝不会让古天跃染指古丹阁一寸，所以便只剩下安子其了。
  安子其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上一世若是没有他帮忙，哪怕古玉书殚精竭虑，也不可能为古丹阁打下这么好的基础，所以古玉书是万分属意安子其的。
  而且这一世，自己必然走的是药修一途，有大日湮丹炉的加持，丹药的供给应该是够了，那么安子其也不会太过劳累，只要安心当了主事的人，日后在凡间的生活绝对会让人钦羡。
  当然，凡事留一手，他既然能够掌控丹药的数量，自然也就不怕将古丹阁交给别人。
  遭受至亲背叛后，古玉书也自然而然地缺少了全心信赖他人的能力。
  这……已经是他能够给的最好的路了。
  将安子其从家中接出，两人便直直去了古丹阁，古玉书先是将安子其介绍给了唐三，唐三是个懂事的人，略微思索便答应了古玉书的请求。
  过了中午，留下那对新任的师徒，古玉书去了丹室，才拐到院门口，就听到二叔和武甲叔的对话。
  武甲叔是个大嗓门，虽然刻意压制，声音也不小，更何况如今古玉书耳目聪慧，便清楚听其说道：“这几日开炉炼一枚上品丹药都没有，我们几个丹师若是出现这个情况倒也正常，可连你都只炼出了两颗中品丹药，这到底出了什么事？月底的比丹可怎么办？”
  古高阵幽幽叹气，突然眼神一锐，喝道：“谁在外面？”
  第17章 炼丹
  第十七章
  “二叔。”古玉书急忙从拐角迈出，立于门下，嘻嘻地笑开牙，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其实他早就知道会出现这事了。
  禁地的位置正好在这隐龙城的正下方，而那大日湮丹炉摆放的位置就在古家丹室下。
  老祖宗必定是用了什么手法，将大日湮丹炉的灵气输送到了丹室的炉火之下，所以才会出现古家天丹炼成几率极高的情况。
  如今他拿走了大日湮丹炉，那么古家丹室的这份幸运加持自然也就没了，炼出丹药的几率不高，是自然的。
  所以，那日他从禁地出来，求二叔带他进丹室一观，便是想看看他随身带着大日湮丹炉会不会对二叔的炼丹有所助益。
  古高阵扫了武甲一眼，武甲明白地闭口不言，与古玉书逗趣了两句，便走了。
  古高阵将视线在古玉书的脸上来回扫了两圈，凭他筑基期的修为隐约看出古玉书的不同，可是细细研究却又没有个所以然，于是抬手揉了揉古玉书的发顶，将他推入了丹室。
  这次使用的丹室并不大，不过四十来平米，圆形，四周围的木架上堆满了瓶瓶罐罐和经过处理后的草药，中间有地火，地火来自聚火阵……
  “这聚火阵说来也有千年了。”
  古高阵一边将地火打开，一边悠悠说道：“这阵……是老祖宗亲手布的。”
  “老祖宗？”古玉书重复，想起的却是那个湖畔小筑内的谪仙人物。
  古高阵点头：“据说老祖宗修到化神期，本来已经不再管我们这些俗世子弟的事了。可有一天他突然从天而降，将族人移到了一头五色祥彩牛的背上，一路腾云驾雾。据说古家人在牛背上住了有一年的时间，每日都能见到有着仙人之姿的老祖宗，与他们谈经论道，指点炼丹之道，路上所过城邦仙山，无不恭敬以待，甚至有凡人的帝王跪地叩拜……”
  “噗嗤！”突兀的一声笑。
  古玉书好不容易克制着没有往头顶上看。
  不知道何时，小寰宇从丹炉里飘了出来，又爬在了他的头顶上，一边听着后人说自己的传说一边咯咯地笑，对着古高阵叫道：“哎呀！老头儿，别这么崇拜本尊啊！你的样貌不符合本尊喜好啊！不过……你若真是崇拜到不行，看在孙子的面上，本尊勉为其难让你当个小弟也是可以的。”
  古高阵自然是听不见，只是看着丹室中的地火，眼神向往，不无羡慕地说道：“据古书记载，古家所过之处，凡人城邦无不在说天降祥瑞，仙乐飘飘，必然是仙人巡游，有些王朝更是大赦天下，为我古家赚得了数之不尽的功德。”
  “孙子，听见没？”小寰宇得意地哼了一声，“本尊这一生功德无数，否则也不会得这一丝生机，你如今与本尊一起，可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还不叫声祖宗爷爷来听听？”
  古玉书嘴角含笑，与望过来的二叔相视一笑，好像非常向往一般：“二叔，我们祖上既然定居帝都，又为何来到隐龙城？”
  古高阵抚着胡须若有所思：“老祖宗在想什么无人知道，但是他既然这般决定，我们自然也不会过问。”
  小寰宇见古玉书不理他，顺着脑袋往下爬，坐在了他的肩膀上，两只胖乎乎的手指头伸出，往古玉书的鼻孔里一戳。
  古玉书眼尾一阵抽搐
  小寰宇抱着肚子打滚，笑得春暖花开。
  古玉书眯了眼，疑问道：“我们不会过问，只是说明我们古家后人随遇而安罢了，二叔觉得这样真的好吗？老祖宗修仙千年，突然天降，如没有变故，谁又信呢？若我们还留在帝都，未必是如今这般凄凉，二叔就没有想过老祖宗的决定就未必全然正确呢？”
  古高阵愣住，抚须不语。
  小寰宇不干，怒道：“孙子，别人背后说坏话，你怎么当面说坏话！”
  古玉书视线挪开，竟然和小寰宇对上，嘴角一勾，笑了。
  “你……”小寰宇歪嘴瞪眼，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古玉书确实说得对，当年他带走古家人只是让古家后人看护隐龙城下的禁地，虽然也因此保留了古家人的血脉，可当时他做这事确实是为了自己更多。
  而且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当时的实情不止如此，可偏偏又想不起来了。
  叔侄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反复交代古玉书不要出声打扰，这才紧闭丹室，开启地火，盘膝在那蒲团上，准备炼丹。
  二叔是古丹阁的第一丹师，但是毕竟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能耐有限，最多能炼成上四品的丹药，再要高了，他的灵力和神念都不足以应对高阶丹药的繁复工序。
  但是若论炼制这些初阶的丹药，二叔也算是圣晋国内一等一的丹师了。
  一炉二级的凝神丹，从草药的分离，到精华的萃取，再到完美的融合，熬制，无一处生涩，流畅的信手拈来。
  而古玉书也看的目不暇接，望着二叔那道骨仙风的气质，想着日后自己炼丹也能这样流畅就好了。
  小寰宇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下了结论，“惨不忍睹……”
  古玉书眼眸闪了闪。
  小寰宇拍着胸口感叹：“古丹阁没垮，还真是祖宗有灵～”
  古玉书：“……”
  小寰宇摇头叹了一会气，自顾自地说道：“别的不说，光莹花是炼制二级凝神丹的重要材料，最重柔和，可他将璃萃取了出来，璃属阳……嘿嘿嘿。”
  璃？古玉书蹙眉，无法分辨那团漂浮在空中的莹白精华中含了什么东西，他现在看事物都还只能用眼去看，细微的物质自然无法分辨。
  此时。
  二叔将光莹花萃取出来的汁液向之前成功融合的汁液靠去，将地火控制的大了几分，然后在那灼热的温度中将之前萃取的其他药材的精华融合在了一起。
  小寰宇再次扶额，沉重地叹了口气：“既然含了璃，便只能用大火融合，否则烧之不尽，便多了杂质……不行了，惨不忍睹，无法直视，无法直视。”
  古玉书听得眉心一跳，有心提醒二叔，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沉默了。
  说完这些，小寰宇似乎也不再感兴趣了，又再趴回到了古玉书的头上，嘟囔：“不过千年，古家的炼丹技巧便变得这般拙劣，没了我在，果然不行呐。”
  古玉书的嘴角扯了一下。
  一时间，丹室格外安静，只有火声在响。
  等到最后一味丹药融合完毕，便到了熏丹的阶段了，二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向古玉书，赞扬一笑。
  真没想到这侄儿这么懂事，整个过程都没有一丝打扰到他，看来差不多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炼丹的入门知识教给他了。
  看着起身，活动着发麻腿脚的侄儿，古高阵是真心喜欢，他一生无子，可以说将心思都放在古玉书的身上，这孩子从小聪颖，若不是被大嫂惯着，说不定会有些不一样的成就。
  思极到此，古高阵暗自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让古玉书去修仙，哪怕只是个练气期，回到凡世也不会被人欺负，自身有了本事，才能够真正的做到言出必行，也好接掌这古家，成为主事的人。
  “二叔。”古玉书笑道，“炼完了？”
  “熏丹阶段简单，并不需要过多看顾，你过来。”古高阵笑眯眯地招手。
  等到古玉书走到身边，他便爱怜的将人抱在盘起的腿上，说，“熏丹是为了融合药材的药力，以及剔除汁液中的杂质，是很关键的一步，需要非常的了解药性，精确地控制温度，才能够做到完美无瑕。”
  古玉书点头，心里明白二叔对自己今天的表现满意，有心指导自己。
  小寰宇却突然在头顶上说道：“理论知识不错，可惜实际操作却问题百出，莫要再胡言乱语，教歪了我的大腿。”
  古高阵慈爱地看着古玉书，问道：“喜欢炼丹吗？”
  “嗯。”古玉书点头。
  “炼丹须得练气，神念离体，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也就是修仙。你若是答应，等你父亲归来，我便与他详谈，送你去千山苑，就算成不了真传弟子，入不了内门，外门功法也足够你修炼了。”
  古高阵虽然话语真心，但是也透露出对古玉书的不看好，他知道真相，古玉书肯定无法进入内门，就是个外门弟子都极难。
  所以在古高阵的心里，自家侄儿只要在外门修行个十来年，等到二十五、六岁成练气高阶，或者运气好成功筑基后，正正好下山接下古家一切。
  听到二叔这么说，古玉书只是乖巧点头：“玉书定会努力，争取进到内门去。”
  “呵呵！”古高阵笑开颜，揉了揉他的发丝，“好好，二叔等着。”
  “千山苑吗？”小寰宇揉着下巴想了想，“没什么大本事，镇派之宝也不过尔尔，不过你倒是可以去去，仙山灵气充裕，总比在这俗世中好，不过若是我说，你不如去逍遥山，虽然只是个小门派，但其最善栽种灵药，派内的灵药园之大之多就连本尊看着都心动，不过因为这门派中有化神期的修士坐镇，倒也保得平安，只是不知道那老东西现在还在不在了……”
  古玉书分了神，被小寰宇话中的逍遥山吸引了注意力。
  这仙门他自然没听过，只是小仙门派却有化神期的修士坐镇，这就匪夷所思了，要知道千山苑已经算是修仙界中不错的门派，却从未传出过他们有化神期修士。
  小寰宇又道：“你既然走药修的路子，灵药来源便是重点，逍遥山门规不严，门中任务的奖励大多与灵药息息相关，去那最是适合。”
  古玉书略微思索，也明白这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详细的要等等在问，任由小寰宇在头顶上叽叽喳喳，专心与二叔谈起了炼丹术。
  要说炼丹，古玉书也是会些的，只是他的水平就算是在古丹阁也才是才入门的学徒而已，当然要虚心请教。
  古玉书的一心向学让古高阵很开心，一边控制着火候，一边教授着侄儿炼丹的基本知识，其乐融融，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只是没人看见，古玉书储物戒不知何时开始飘出了一丝绿色的光线，缠绕上了在火中熏烤的丹炉，炉中正在成形的初丹被这绿色光线侵入，像是被一双灵巧的手掌拨弄着一般，小寰宇口中的璃竟然就那么一点点的分离了出来，初丹由而变得分外纯净。
  临近晚饭，熏丹结束的时间就快到了，古高阵还在孜孜教诲。
  古玉书也听得津津有味，疯狂地吸收着上辈子他明明靠的那么近，却没有珍惜的知识。
  原本趴在古玉书头上昏昏欲睡的小寰宇，突然一个激灵坐起了身，抬头看向丹室的房顶，那目光是像是在眺望外面的天空一样。
  只见屋外本来已经暗沉的天空开始发亮，黑云拨开，明黄的光亮像是被一只大手推着的明珠一般破壳而出，而那明黄之中还带着一丝绿色，就像游龙一样绕着明珠游走。
  街道上的人驻足，仰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