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是小孩子的骨头尚未长好，他才没能恢复到巅峰的状态而已。
“贺望岚，其实我请假你并不一定要请假的。”丁曦认真地说。
贺望岚摇摇头，“没关系的，我想看你拍戏。”
“看我拍戏？”
“嗯，未来我要做你的经纪人，阿曦。”
“经纪人……像李叔叔那样吗？”
冯璃是没有经纪人的，她本身是导演，不是演员，身边的林安就是她的贴身助理，丁一池却有经纪人，而且是跟着他长达二十年的老经纪人了，丁曦也见过他不少次，李亚虽然面容普通还有点儿发胖，但是在做经纪人方面，那是没得挑的。
贺望岚点点头，开玩笑说：“所以阿曦你要多挣钱啊，不然我就要饿死了。”
丁曦笑起来，“我……只是拍一部戏而已，哪里知道将来会怎么样，还经纪人呢！”
贺望岚却笑着没有说话。
他知道，丁曦会喜欢拍戏的，他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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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暑假，丁曦和贺望岚基本上都同丁一池冯璃他们在一块儿，直到快要开学，丁一池才亲自带着丁曦回了学校请假，瞬间帮贺望岚也请了。
这年头小学请假原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但是很简单，丁一池亲自找了校长，送了点礼又合了个影，事情就轻松解决。
九月，冯璃的新戏《夺宝上海滩》顺利开机。
丁曦的年纪尚小，冯璃就让林安去给丁曦讲剧本，结果林安惊讶地发现，剧本这东西，丁曦大部分字都已经认得了，不认得的他也带着本字典认认真真地查。
更何况，还有贺望岚在。
她这个儿子对剧本的理解……真心让林安震惊到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世上，原来真有学习天赋这种事啊，三年级已经能认识那么多字了吗？
丁曦有些字不认得，纯粹是因为化繁为简，有些字就不确定了，但是毕竟很少，大部分还是没有问题的，他是第一次看到剧本这种东西，本来就有那么点儿新奇的意思，又有贺望岚帮忙，很快就不需要林安了。
反正还没到拍到丁曦的部分，林安又忙得脚不点地，只让两个孩子先玩着。
丁曦的角色，说来也是主角之一。
《夺宝上海滩》这部戏原本就讲的民国时期几个卖国贼从武当山偷了国宝元代七星剑，试图通过上海码头运送到国外去，而在上海滩的时候，消息泄露，上海滩三大势力互不相让，有贪图国宝的，也有纯粹为了阻截国宝流失的，更有心思诡谲与国外收藏家勾结的。
说实话，这个故事并没有多少新意，要真总结起来，简单得很，但是冯璃要拍的是商业片，当然没那么简单。
三位上海滩的大佬扮演者都很出彩，丁一池扮演英俊深沉的上海滩人称武六爷的新晋势力头子，码头那一块本来就是他的势力范围，又有国内知名的演技派老戏骨江炳华饰演赤门门主刘老爷子，虽然美人迟暮但曾经的国际影后叶卿饰演黑蝎子苏明玉，除了三方角力之外，尚有几个重要人物，武当山上下来的道士玄清、云德、云阳、云虚，美貌勇敢的女记者秦婉容等。
这是一部群戏，群戏其实是很考验导演的功力的，冯璃虽然年轻，却已经是圈子里优秀的群戏导演之一了，她或许没办法做到像那些拿奖的导演那样画面细腻打动人心，或许没办法拍出有更深层次意义的东西，但是对于画面感，对于商业片节奏的掌握，她有着独特的天赋，才使得她短短十几年就走到了这一步。
“小曦是吧，叔叔来陪你对戏好不好？”一个年轻俊朗的青年走过来，笑着对丁曦说。
能上这部电影的，当然都是有点名气的明星，除了丁一池、江炳华、叶卿这三位影坛大鳄之外，饰演秦婉容的是近来正当红的国内演技派花旦于琳琳，饰演三个年轻道士中戏份最重的大师兄云德的是投资方钦定的华源娱乐当家小生佟永瑞，而玄清这个小道士的角色是丁曦的，这才是四位道士中角色最重要的一个，但是却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丁曦可是导演冯璃和丁一池丁天王的儿子，仅仅凭借这个身份，就多的是人想要邀戏，电影这个圈子里，从来不是简单的电影好票房就好，叫好不叫座的电影实在是太多了，它看的不只是内容，炒作、宣传、腕儿，都是不可少的，当然也有一些小成本的新人电影能爆红，可这毕竟是极少数，除了内容是真的好迎合了观众的口味之外，营销也是一种重要的因素。
而丁曦的身份，注定就是一种极佳的宣传，所以各个投资方都愿意花不低的片酬去请丁曦来上戏，就算他演得再糟糕也没关系，要的是一种效应和宣传效果而已。
眼前这个青年，是饰演云虚的演员，丁曦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一眼看去，他就知道这人这样热情的原因。
虽然对这个圈子还不大了解，却并不妨碍丁曦去看清人心。
不论是冯璃还是丁一池，都是站在这个圈子金字塔尖的人物，对于眼前这个在电视圈虽然已经算是挺红了，但是上这种大片只能演配角的男演员来说，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机会，如果有人对他另眼相看，只要给他一个相对重要的角色，哪怕是男二男三也好，就是一种晋升。
虽然清楚，丁曦仍然微笑着，“谢谢。”
青年笑了笑，他进这个圈子的时间还不算长，到底带着几分稚嫩气息。
丁曦……根本没演过戏，主动来的青年一点都不怕麻烦，仔仔细细给他讲，他叫乔朔，本来就是正规电影学院的科班出身，前两年演了部电视剧也算是红了一把，这两年接了几部电视剧，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上这种大制作，与这么多大腕儿合作本来就是第一次，所以还没到他进组的时间，他早早就来了，才有时间在这儿教孩子。
贺望岚就在一旁静静看着，没事儿给丁曦买点儿吃的弄点水什么的，然后自己抱着本书看，安静得仿佛透明人。
对于这样的片场，他早已经无比熟悉。
丁曦却有一双好奇的眼睛，到处看着。
普通人想象中的片场总是笼着一层光一样，因为到处都是明星嘛，但事实上，这时候刚搭建起来的室内场景看着还十分简陋，各种大型的机器遍布，因为九月天气还挺热，到处是只穿着汗衫和短裤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场内人多又杂，更没有空调这种东西，闷热得要命，不少人都汗如雨下。
任何一行，看起来都不容易呢，哪怕是看起来光鲜的电影圈。
不远处，穿着简单格子衬衫和牛仔短裤的冯璃半侧着身体，头发随随便便盘着，没有妆，露出光洁的额头，脚上更没有高跟鞋这种东西，而是一双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平底鞋，完全不像是丁曦往日看她的那种模样。
她的手上拿着一叠剧本，丁曦可以看到她微蹙的眉头和汗湿的额。
再往远处，就看到已经换好衣服的丁一池，最先开拍的就是丁一池和江炳华的戏，这两个都是演技实力派，经验丰富，几乎不需要操多少心，冯璃的习惯就是从顺利的地方开始拍，有一个好的开始，这样整部电影都能流畅地拍下来。
所以最开始的几场戏，几乎都在丁一池、江炳华和叶卿的身上。
丁一池一身黑色西装，白手套，打着发蜡，颇有那个年代崇尚西式优雅的绅士范儿，化妆的时候脸部打了阴影，眼下也化了一些浅灰色，使他看上去比实际上更消瘦一些，这身西装很合身，显得他宽肩长腿，哪怕已经有了年纪了，却依然英俊逼人。
更让丁曦觉得惊讶的是，在他心中，丁一池这个爸爸一向是……怎么说呢，哪怕是和冯璃吵架的时候，都没有多少霸气感觉的样子，气势还没冯璃强，百分之九十都是吵不过冯璃不说，待丁曦比冯璃还温柔，颇有点老好人的感觉，甚至在丁曦看来，脾气有点软，也不知道是不是只在家人面前这样。
但这时候的丁一池还没有开拍，手上仍然拿着剧本，而就在他要与江炳华对戏，抬起头的刹那，丁曦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样……冰冷深沉，只看着那双眼睛，就叫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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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丁曦也没法说清那种感觉，丁一池现在的样子，几乎同丁曦认识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这边冯璃拍拍手，“好了，第一场准备。”
许多的工作人员立刻动了起来，在丁曦看来，简直一团混乱，各种打光的抗板的乱七八糟的机器收音设备都往丁一池和江炳华那边去。
丁一池把剧本之类的给了一旁的助理，他同江炳华要上戏了。
不仅仅是丁曦踮着脚看着，身旁的乔硕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朝那边看去，能旁观到丁一池、江炳华这种级别的演员飙戏，即便是乔硕也是十分激动。
丁曦眼中，丁一池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气势逼人到无法形容，这纯粹是一种观感上的强势，丁曦曾见过不少拥有过人气势的人，但他们无一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英雄人物，且本就是这样的人，而丁曦从来没见过平时温柔尔雅的人，一瞬间尖锐锋利成这样——
即便是那个号称千面郎的易容高手柳三也是差得太远了。
这，就是所谓的演技吗？
不仅仅是丁一池，之前同丁曦说话甚至是方才对戏的时候还慈祥亲切的江炳华，这时候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那双眼睛只看过去就觉得心中一紧。
——深沉得好似深渊一样，叫人头皮都发麻。
这样的两个演员，甚至还没说一句台词，只是眼睛，就已经满满的都是戏。
……真的好厉害。
丁曦有些惊叹。
长到七岁，丁曦只是在电视里看过电视剧或者一些电影，原本也没觉得那些演员有多少了不起，演得糟糕的其实也挺多的，尤其是电视剧里，但是真正站在这里，他才发现优秀的演员原来和他想象中是完全不一样的。
冯璃忙了起来，林安走过来笑着对丁曦说，“小曦，阿姨带你去试妆好吗？”
丁曦点点头，跟着林安去了。
贺望岚原本想跟去的，脚步却忽然一顿蹙起眉来。
然后抬起头看向棚顶。
这个摄影棚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虽然这部戏的投资不少，但冯璃一向不是那种在不该花钱的地方浪费的人，她宁愿将这部分钱花在道具布景和演员的服装上，所以搭的这个摄影棚在上海的郊区，相当偏僻，四周简直是荒无人烟，只有两个建了一半的工地，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正在停工中，连个工人都看不到，但冯璃就是看中了附近几个天然外景，而且在这种地方租借的成本也低。
两团黑影团在棚顶的阴影里。
贺望岚只看了一眼，就淡定地低下了头，嗯，现在是黄昏，快天黑了吧。
反正，所谓的录影棚和摄影棚，向来是……这些东西比较钟爱的地方，至于为什么，他也不清楚。
不过贺望岚对此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大惊小怪，抬起脚就往丁曦那里去了。
丁曦用的是丁一池的化妆间，很宽敞而且各种东西一应俱全，给他的戏服都是定做的，从里到外，花了剧组的服装师不少功夫，不过现在天气热，丁曦这三层衣服一上身，立刻就闷热得很。
他的头发太短，冯璃的建议却不是戴假发套，而是接发，接的最贵的那种，经过几次保养之后，已经变成相当自然的长发，现在经过发型师挽起头发，插上一根木簪子，身上黑白相间的道袍精致到连袍脚的云纹都不是机器绣的，而是纯手工。
贺望岚静静看着，他早就知道，丁曦……其实更适合偏古风的装扮，只是这样将发全部束起来，加深了眉，甚至不需要多少其他妆，他的皮肤本就白皙，一双眼睛略狭长，眼瞳很黑，瞧着就格外明亮。
丁曦的身上，有种特别清正的气质，眉目之间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疏阔明朗，很有几分同小孩子根本不搭的独特。
“陆老师，这样就可以了吗？”林安问着。
给丁曦上妆的是丁一池的专属化妆师，也算是这个圈子里相当有地位的。
“这样就可以了，小孩子的皮肤本来就好，就这样上了大荧幕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化妆师陆颖说着，他虽然名字有些女性化，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性，“小曦的脸很适合上镜呢，上了大荧幕，会很好看。”他肯定地说。
陆颖做这一行十几年了，化妆也早就有了经验，怎样画出来上镜会显得更好看一些，做他们这行的，和普通的化妆师根本不一样，不是说你妆画得好就好的，做到他这一步，更多的是要考虑画出来之后，上镜的效果是怎样的。
所以他一眼就可以判断，丁曦这样的上镜会比现实中更加出色。
贺望岚靠在简陋的木板门门口处听着，没错，丁曦……上镜会更加好看，但是对于自己而言，不论什么样的丁曦，都几乎让他移不开眼去。
丁曦本就是气质比容貌更盛的人。
换好衣服上好妆的丁曦被林安放在化妆间里休息，这里好歹有个巨型的电风扇，但是丁曦却更想出去看丁一池他们演戏。
林安只好妥协。
正在拍的部分加入了叶卿，在他们的拍戏场景里，各种灯光、打扮还有密集的机器和工作人员，使得温度又上升了很多，他们只能拍一段歇一歇，补妆并擦掉脸上额上的汗。
再光鲜亮丽的明星，在这种时候，都是十分辛苦的，特别是夏天拍冬天戏，冬天拍夏天戏，更是一种折磨。
现在虽然入了秋，但秋老虎发威，这场戏也不算冬天戏，可是所有人的衣服都是定制的，丁一池衬衫西装裹得整齐，江炳华的长衫倒是薄很多，但他是个老派人物，发型上很下工夫，又因为天生体质特别容易出汗，也是够受罪的，唯一瞧着舒服一些的就是叶卿了。
她饰演的角色是大上海各种夜总会和高级会馆的幕后老板，年轻时候一路从舞女爬到了现在的位置，当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时候她一身月白的旗袍，一头黑发盘得整整齐齐，披素青色的薄披肩，手上拿着一柄纯黑的蕾丝扇子，那种优雅中透出来的沧桑，使得她更加迷人。因为角色需要，她上了一层并不浓的妆，眼角的鱼尾纹和脸上些许岁月的痕迹都没有掩饰，甚至突出了颧骨的线条，只一双唇涂得鲜红，但这非但没有让她显得过于苍老，反倒看上去有种特别厚重的艳丽。
“既然老爷子这样说了，我这就走了，这种东西我可不大感兴趣。”叶卿弯着唇角说着，但是无论谁看过去，都觉得她笑得很好看，却冷冰冰的没点儿热乎劲。
丁一池这时候却也笑了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手上的雪茄，烟雾缭绕间，他的笑显得格外讽刺，眼睛中更是露出几分趣味来。
江炳华不论是站是做，脊梁都挺得笔直，原本半眯着眼睛，听到叶卿的话，却是睁开眼睛，只是淡淡扫了叶卿一眼。
那一眼，却叫人心中直发寒。
丁曦瞪大眼睛看着，只是觉得眼睛里能让人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实在是太厉害，那三个人两坐一站，似乎都在笑，又偏偏那种尖锐的针锋相对几乎要逼得人窒息。
现场明明不止他们三个人的，丁一池背后站着两个黑西装青年，江炳华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和一个三十来岁的高大汉子，跟在叶卿身后的明显是专业打手，一脸的彪悍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