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几回魂梦与君同

  于蓝二十八岁的那个新年是在卫生院里过的,她又和于母吵了架,这个冬天她只要在家于母就絮叨张家的孙子李家的儿子。
  “妈,我有男朋友。”
  “他还能回来吗?”
  “不回来也不影响我们结婚啊,不就是两地分居嘛。”
  “你别想了,我不同意。”
  如此这般于蓝不乐意在家待着,新年夜娘俩又拌了嘴,她就出来溜达,在巷子口被一辆疾驰的自行车带倒昏了过去,醒过来她愣了,应该是北京的雪地狭窄的巷子口才对,变成了宽阔的一片平地,不是平地,她站起来才发现一半是路路边竟是条小河,天气很冷,可河又未结冰,她晕头晕脑之际,黑暗里走出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是陶景湖。
  “你怎么回来了?”她又惊又喜,走上去待要抱他又觉得不对,眼前分明是个半大孩子!
  这孩子也愣愣地看她,左右看了看问:“你是谁家的姐姐?怎么大年夜在外面?”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陶景湖无疑了,她认识的那个是断然不可能叫她姐姐的,她悟了,她定然是死了,这大约是她的魂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她想到这里愁苦不堪,心里想的是她要是死了,妈妈多难过,陶景湖多难过。
  “你怎么了?怎么大过年也这么伤心?”
  于蓝疑惑道:“也?还有谁这么伤心?”
  陶景湖无所谓道:“还能有谁?自然是我爸爸,他逢年过节总是会哭的,从我妈妈没了,妹妹们被送到了姥姥家,我们家就没正经过过一个年,他总是把自己关在屋里。”
  于蓝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想到她这样死了,陶景湖余生是否也是如此。
  陶景湖疑惑道:“你怎么也哭了?”
  于蓝拭泪道:“我也想起了我的亲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送你回家吧。”
  于蓝家又不在此处,她漫无目的地走,边走边问陶景湖:“你怎么不在家待着?”
  “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在家哭,我在家待着也伤心就出来走走。”
  “你劝劝他嘛,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陶景湖失落道:“我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我和妈妈长得太像了,他见了我更伤心。”
  寡妇向来比鳏夫要坚强,至少于蓝从来没见到于母哭过,她宽慰道:“哭过就算了,你们也要一起吃年夜饭的。”
  “他总是随便吃两口对付对付就接着伤怀去了。”
  “怎么到了这种地步呢?大人没了还有孩子呢。”
  陶景湖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茫茫然道:“我不知道他是多情还是无情,明明我们是妈妈生下来的孩子,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过话了。”
  于蓝察觉出不对,大年夜哪家的孩子在外面呢,她拉起陶景湖的手,手很凉,她便去摸他身上的衣服,惊讶道:“你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陶景湖不说话了,于蓝感叹难怪人家说宁死当官爹不死要饭娘了,她解下围巾来给他围上安慰他道:“以后就好了。”就会遇到我了,她这么想。
  围巾上面存留的体温暖化了少年眼里的冰,他沮丧道:“没用的,我谁也留不住,我对每个人都很好,可他们总是丢下我。”
  于蓝心疼看着他,抓着围巾安慰道:“不会的。”
  “家里来了好多亲戚,他们来了我就给他们腾地方,可他们没有人问问我晚上冷不冷,我在学校做了班长考了第一,我回家都不知道能和谁说。”
  于蓝心疼地捧住他冰凉的脸,用气声承诺:“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有话可以对我说。”
  少年阴郁道:“不,你也不要我了。”
  于蓝遍体生寒醒了过来,她一头撞到砖墙上晕了一会儿,她摸了摸头上的大包走着去了最近的卫生院,她没注意她的围巾不见了。
  与此同时陶景湖也从梦里醒了过来,虽说是大年夜但他家没有点灯,黑夜里传来一个男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起身把饭菜热了一下,端到陶父屋里放在桌子上劝道:“爸爸,你吃一点吧。”
  陶父放下手里被摩挲的发亮的发夹叹了口气,茫茫然道:“你……过完这个年就二十……”
  “二十六了爸爸。”
  “你谈的那个女朋友……”
  “这就分了,过完年我就去找她谈分手。”
  陶父沉沉叹气:“是啊,不好耽误了人家。”
  “是啊。”陶景湖低声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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