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江离认真地看着黎轩，嘴角动了动，“我，看见高斯在打你……”结果，他说出的是这句话。果然，他并不真想将黎轩拖下水，即便他在外面将黎轩称为他的靠山。
听了这话，黎轩的心情很诡异……
“那你为什么跟科维尔打架？”江离装得很淡定，手却在衣服底下攥成了拳头，是为了他吗？那个已经躺在坟墓里的江离。
黎轩突然觉得有点心疼。揉了揉江离的发顶，黎轩整理了一下思绪。有些事情，他想应该告诉这个不谙世故的小家伙。科维尔的人是不能随便乱打的，即便是他，下手也会有分寸，小家伙却往死里揍，即便是为了自己也不行。
“在到达盖亚星球之前，延澈盗取到一段通话视频。那是在江离死之前，他与高斯的通话……”黎轩没有细说，他怕刺激到这个单纯又没见过血腥世面的小家伙。
江离低下眼眸，将眼中浮出的煞气掩盖住，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你打高斯是因为他杀了江离？”
黎轩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江离能一下子猜到这个结果。
“那为什么要阻拦我！”既然知道是高斯杀了我，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江离突然觉得有一丝被背叛的感觉，他把头低得很低，深怕泄露出一丝不该有的东西。尽管他努力压抑着情绪，黎轩还是听出来了。
黎轩皱了皱眉头，尽量放缓语速，安抚着江离。
“江离的死虽然高斯推脱不了责任，但是，却不是高斯做的。”高斯虽然罪无可恕，但就算要报仇也得分清楚孰轻孰重。科维尔是一棵参天大树，不是小打小闹能撼动的。
江离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眶将那瞪大的眼睛衬得甚是可怜。黎轩忍不住就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是麦迪.科维尔。高斯与江离分手，麦迪怕再也控制不住他，便狠下杀手。江离是高斯的御用机甲师，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会被抹杀。所以，小离，你想当机甲师，我并不反对，但是，不要涉足联邦财团的内部。明白吗？”
难得黎轩能语重心长地教导。
江离默默听了，心里有些乱了，原来那个命令不是高斯下的吗？这个消息就像是在他慢慢煎熬着愤怒和仇恨的釜底，将烧得最旺的柴薪抽走了。那一刻，他心中的愤恨煞气竟然开始地归于平静。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如果那个痛下杀手的人不是高斯，他的心境竟是截然不同的，仿佛那五年时光也不是那么不堪。尽管麦迪比起高斯更难对付，更老奸巨猾，但在江离看来，却让他的心境更轻松，也更能从容淡定地应对。
“就算再恨高斯，你也不能杀了他，毕竟，现在高斯也算是我们半个同盟。”高斯不是一个会屈服于强权的人，总有一天他会将麦迪推翻。黎轩始终相信这一点。
“你想利用高斯对付麦迪？”江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黎轩的意思不是很明确吗？
黎轩看着江离，目光又深又沉，“对麦迪来说，就算所有东西都被高斯夺去，那也并没有实质性的损伤。麦迪看重的是科维尔家族的权势和地位，高斯不可能将之毁灭……”但现在，默认高斯的处理方式是目前最好的缓兵之计。
黎轩不急，他需要耐心和毅力。
江离认真地看着黎轩，迫切地想要从他嘴里挖出一个答案。但黎轩却没打算拖他下水，只是揉揉他的脑袋，“你只是一个c等级基因，脑子又不聪明，身体条件又差，别瞎参合，交给我……”
轻轻的三个字“交给我”，就仿佛有魔咒一般让江离分外安心。那一刻，他感觉到死得尤其冤枉，没等到该等的人，还为不该的人付出五年最终被抹杀，如今，还让黎轩带着痛苦被搅进这团乱麻中……
“黎轩，如果江离还活着，他其实更希望你能过得快乐。”而不是在这里瞎参合。你们之间只是在网上聊得比较投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黎轩当然不明白小家伙的话，他只觉得这话像真的从死去江离嘴里说出来的一样，让他心头暖暖的。
“嗯。我心中有数。”
疲惫、痛苦最后都被黎轩捋平安抚，江离的心里像是放下了一副重担，慢慢地趋于平和。在回家的途中，江离竟然睡着了，从来没有这么安稳过。
黎轩将人抱回家，莫名地觉得空荡荡的心像被某种奇怪的东西慢慢地填满。
另一辆车上，欧文开足马力，将高斯往帝国行馆载去。
延澈十分淡定地坐在高斯旁边，偶尔递一块止血棉。没想到江小离那一板砖这么给力，高斯的脑袋上就像开了一个窟窿一样，血水如泉水一样汩汩地流，看得他一阵阵暗爽。
“科维尔先生，这只是一个意外，我希望你能理智一点对待。”延澈说得极为淡定，仿佛那一板砖是从天而降，压根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高斯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着脸色，听了这话更显出一分蜡黄来。
“你们带我去哪里？”这帮家伙不会想毁尸灭迹吧？
“我们带你去帝国行馆治伤，等伤势好了，我自然会送你回去。科维尔的敌人太多，你应该不想此刻回去被人撞见吧？若是报道出联邦第一机甲战士被一个c等级基因打成重伤，我想你父亲的脸上也挂不住……”当然，延澈的真实目的是要掩盖这一暴力事件。
高斯的脸由黄转黑，妈的，这厮就是算准了他们父子不和。
欧文转头瞥了他们一眼，看见高斯额头并没有止住的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提醒了一句，“还是先止血吧。”
延澈一个眼刀杀过来。妈的，凭什么要我给这个打了我的人的混蛋止血？我带他去看医生已经很仁慈了。
欧文缩了缩脖子，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你有治疗仪？”高斯怒气差点如火山般喷出来，妈的，这个混蛋竟然有治疗仪也不拿出来，难道他一直打算的就是看着自己流血而亡？
“我若死了，你也洗不干净吧？”高斯恶狠狠地看着延澈。
延澈冷哼了一声，“以你目前的流血速度，到行馆，还能留半条命。”
“你！”
延澈挑了挑眉，怎么了？我又没有救敌人的义务！
“你最好别太激动，这样会加快血液流失……”
高斯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愤然转过头去，再也不理睬这些无耻的帝国人。要不是要跟老头子斗，他才不会忍受这些人的胡作非为。
“给你。自己动手。”
最后延澈还是将治疗仪扔给了高斯。
“我要见江小离！”血刚止住，高斯就提要求了。江小离当时失控的情形让他有点多心。那绝对不是一个黎轩的糕点师该有的情绪。反而更像是江离……高斯觉得自己有点晕，为什么老是会觉得江小离像江离呢，明明他已经测定了他们的基因，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延澈挑挑眉，凭什么让你见？
“怎么？怕我杀了他？”
“在我的地盘，你若杀了他，我保证你也活不了！”
“可你也别忘了，这是联邦，不是你们帝国！”
延澈暗红的眸子喷出一道火光，杀机顿现。
高斯头皮不自觉地发麻，明明对方只是a等级基因，竟然会让自己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果然是失血太多，身体太过虚弱。
“我被他打了，总要讨个说法。既然你这么确定自己能保护他，还怕我见他做什么？反正我人在你们手里。”
“科维尔先生的意思是，是我乘人之危，仗势欺人？”
“是与不是，你心知肚明。只要你们不做得太过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孰轻孰重，我心里有分寸，你也不想弄得两败俱伤吧？”
……
黎轩接到电话时，刚把江离洗干净塞进被窝里，十分淡定地听完延澈的话，他摸了一把小家伙白白嫩嫩的小脸，“我过去。”
江离醒来时，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哥舒亚已经开始准备晚餐了，而黎轩、欧文却没有踪影，当即，他就有点不安。
“他们去哪里了？”
哥舒亚看他迷迷糊糊的模样，并没有接话，而是盛了一碗香滑浓汤放到他面前。
明显，哥舒亚在回避他的问题。
江离道了谢，一边吹着冒热气的汤汁，一面看似不经意地问道：“延澈大人没来吗？”
“延澈大人回行馆了。”
“那黎轩也跟去了吗？”
哥舒亚关掉火，转身看着这个看似迷糊的下属。
“你想到什么了？”
一本正经的话，态度跟他招聘下属时一个样儿。曾经他觉得他够了解江小离，以为他很单纯，也很胆小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结果，这个小家伙一再地刷新了自己的三观。
“我把科维尔打伤了，延澈大人肯定会善后，而黎轩，也不会袖手旁观。”高斯是什么人？那厮从来就没有吃过亏。
“他们都在行馆吗？那高斯也应该在行馆。”
江离抬眸观察着哥舒亚的表情，果然，自己猜中了。
将汤吹凉了点，江离几口灌下去，一天的疲惫也像是抽回了一点体力。将碗递给哥舒亚，“哥舒亚，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谢谢你的款待。至于晚饭，呆会回来再吃。”
江离的从容淡定，一点不像是闯了大祸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似乎时刻都知道自己最应该做什么才不会将事情搞得更糟。
当然，这小子某些时候的冲动也是相当骇人的。
“不急。我跟你一起去。”哥舒亚解开围裙，还刻意换了一身衣服。
不过十分钟，两人便已经坐在车上了。
“哥舒亚，对不起。”
哥舒亚的手抖了一下，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江离。就算是认错，小家伙也一副坚定倔强模样，换句话说，即便事情重来一次，他也会义无反顾地操起板砖拍上高斯的脑袋。
“小离，我为你骄傲！你第二次不顾生命危险救了黎上校……”当欧文告诉他江小离的“英勇事迹”时，他几乎都要为自己的眼光点三十二个赞。有谁能雇佣到为了救雇主而不畏s级基因的狂暴勇往直前的糕点师？又有谁能以那样的潇洒姿态毅然决然地拿着板砖敲向联邦第一大财团少主的脑袋？别忘了，他还只是一个本来应该胆小怕死的c级基因，在s级基因面前如蝼蚁般的存在……
江离被哥舒亚的反应又刷了一遍三观。
“虽然行为鲁莽了一点，但是，家人被欺负，我们就应该坚定立场，首先维护自己人！”这是延澈大人传授的护短精髓，哥舒亚充分发挥了一下。
本来有点不安的江离，被逗笑了，当然，他脸上依然很严肃认真，以保全上司的颜面。
帝国的行馆其实是一座比较大的庄园，几百个房间在晚上灯火通明，将复古的哥特式风格建筑照得富丽堂皇庄严肃穆。
在这几百个房间中的一个客房里，高斯靠在床头，翻看着电子文件。江离的葬礼刚办完，研发部乃至某些高层便对江离的生物机甲打起了歪主意。这让高斯异常气闷。科维尔对利益权力的盘剥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不止那个霸道的父亲，还有科维尔家族那一帮子揣着股份不干事，抢占军部职务的若干族人，知道自己的御用机甲师团队少了三个骨干，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安插眼线在他旁边。
虽然生物机甲的事情只有个别人知道，但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故的米罗星球，突然死掉三个机甲师，而且还是高斯的御用机甲师，很容易引起人怀疑。值得高层杀人灭口的秘密，自然是值得那些人不遗余力地挖掘的。
最可恨的还不在这里。所有人都以为江离是高斯包养的情人，往他身边塞的人自是一个比一个水灵。这不止是侮辱了他，更在辱没那个已经入土为安的人。
高斯气愤地关掉所有文件。
而悠闲地坐在落地窗前翻看普顿学习资料的黎轩，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继续看自己的资料。反正黎轩是打定主意了，他就要守到高斯安然无恙，不让他动自己的人一分一毫。
延澈坐在另一侧的休息室，此刻，他已经毫无偏差地获取了高斯方才翻看的所有文件记录，看见研发部文件中十分隐晦地提到“生物机甲”，延澈的心思便清明了一分，果然，江离研发出了生物机甲的雏形。不到三十岁能有这样的突出成就，整个默多克星系人类文明史也不多见。只可惜，这样的天才竟然被科维尔那样毁灭……
虽然没有提到更多可用的信息，但科维尔内部争权斗利可见一斑。再庞大的城堡都承受不住来自萧墙之内的动乱。延澈隐隐看到了科维尔衰败的契机。
延澈刚欣赏完科维尔的内部争斗，就接到行馆管理人员的禀报，“延澈大人，有一个叫江小离的求见。”
延澈嘴角一勾，早料到会是如此，“让他进来。”
“可是……”管理员似乎很犹豫。
“说！”延澈最看不惯这边的人吞吞吐吐，纯粹是浪费时间。
“……他，带了凶器……”
延澈的眉头一跳，“凶器？”
“嗯，是一块板砖……”行管官员一本正经地回答。
延澈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听得那边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