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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隋,「男强女弱」的观念早已深入根蒂,此时俞煊落败是眾人始料未及的,气氛顿时有些尷尬。
小俞煊怔怔地望着那隻过于纤细的小手,眨眼,再眨眼,那张素净的小脸蛋仍近在眼前。
「这……」饶是李全这般人精都不禁露出几分诧异。
忽地,小肖筠像是察觉什么般退开身子,眸子闪过瞭然,恭敬地拱手,肃然:「多谢公子相让。」
「相让?」俞劭訕笑,深幽黑眸戏謔地盯着自家儿子尷尬的脸色,笑问:「小姑娘何出此言?」
移开停留在俞煊脸上的目光,她转身面对眾人,神情天真,坦然地开口:「自小辈出招到末了,俞公子都不曾动作,只是面不改色的看着,这不就是让吗?」
「那是。」李隼盯着台上的肖筠,心知她欲替俞煊解围,朝着大隋皇帝爽朗一笑,字字掷地有声道:「早听闻大隋男儿礼让妇孺的气度,如今一看,此事不假。」
「就是、就是。」北齐眾臣附和。
有了台阶,自然要下。
皇帝满意地笑开,连忙拍手叫好,道:「朕早已听闻肖家女子的厉害,今日一看,小姑娘的身手果真不凡,打得好,打得好。」
肖筠仍如初见时那般从从容容,没有半点得意之色,礼貌地頷首,「皇上谬讚了。」
末了,两人并肩下台,他忍不住再次看向身畔的肖筠,她也恰好转首盯着自己瞧,漂亮的琥珀眸子,没有嘲讽、没有骄傲,只有似有若无的好奇。
像是早已洞悉他心中所思,也明白他的困窘,肖筠意会一笑,水唇一抿,灿亮的星眸顿时笑成两抹细细的弯月,像颗糖,甜得像是八月里的桂花酿,沁人心脾。
小小心口无预警一震,悄然地乱了调。
数年后,当肖筠以韦彧之名出现在自已身畔时,他总会将「他」与自己梦中那张巧笑倩兮的顏容重叠在一块,再忆起韦彧为男儿身而无稽一笑,不知这般反覆了多少回,他方知晓韦彧的真身。
肖筠,韦彧,不论以何种相貌,她终是来到他身畔,义无反顾地许他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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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都准备好了?」手指轻敲桌面的滴答声响回盪,见房中眾人皆是面有难色,为首的男子沉着地开口,低沉醇厚的嗓音驱散了不少空气中的死寂。
「是。」坐在他对侧的老者拿出烫金的奏摺,恭敬地呈上,中气十足地嗓音道:「这些都是属下拢络朝中一些看不惯七殿下所为的文臣,所联名的弹劾书,内容多是有关『那位』。」
那位,指的便是肖筠。
戎王李隼知人善用、虚心纳諫,执政多年可谓赏罚分别,颇有手段,朝中顶着这般欺君大罪却能这般全身而退,放眼望去也只有肖筠一人,自然引起诸多不满。
虽不知戎王为何会如此明着偏袒,可肖筠既已成了那火苗子,流言如风,李瀧倒也乐得替她多搧两把。
李瀧伸手接过,奏摺内容从肖筠诈死、期间多年女扮男装为大随所用,到破坏那日李瀧与月琦的文定之喜,数千字写得洋洋洒洒、鉅细靡遗,该有的一字都没落下,薄唇似笑非笑地勾起,精明干练的黑眸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如此甚好。」李瀧满意地拍了拍手,交代:「过几日,寻个好时候呈书吧!」
「是。」老者頷首,半晌,不放心地提醒:「近日西北战事吃紧,怕是不合适。」
叶彣。
忆起那略显薄凉的温婉面容,和尚未隆起的小腹,李瀧心头猛地一滞,却很快地恢復如常,转首望向与叶彣通联时所用的探子,淡然问:「叶彣那可有消息?」
「是。」身穿黑衣的探子走上前,扯下半掩容顏的黑巾,如实秉报:「将军自回到安山军营,谋划烧毁辽金位于北面的粮仓,如今粮仓已毁,辽金军心不稳,已开始起了内鬨,依属下看,辽金此次已是元气大伤。」
李瀧慵懒地瞇起凤眸,暗自审视男子掩于黑巾下那一身与身俱来的书卷气息,即便早已为他所用,手染无数鲜血,可那眉间揉着的儒雅和贵气却不曾减少半分。
见其唇角微动,似欲开口,李瀧不着痕跡地扫过桌上的奏摺,黑眸一深,「本王还有要事,就先走一步了。」
另一侧。
「二小姐?」闻言,久久倚靠墙面假寐的白衣少女睁开眼褚,漂亮的琥珀眸子里一派清明,似是被隔壁的谈话声扰得睡不着,精緻清丽的面容隐隐藏着不悦。
她慢悠悠地起身,不慌不忙地弹去身上的尘灰,温润嗓音一如容顏那般出色:「走吧!」
李榕不解地盯着眼前和自己个头相当的纤细身影,素来无拘无束的一个人,难得露出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禁令人有些好奇。
「二小姐心里有事?」李榕思索了片刻,略为迟疑地开口。
少女脚下一顿,转首,坦然地耸肩,无谓道:「没事,就是听见些不能见人的,有些烦心罢了。」
不能见人的?
知晓少女性子向来坦荡率真,听出少女言中藏都藏不住的讥讽,李榕一怔。
「是那位让你来寻我?」再度迈开步伐,少女问。
「不是。」思及此事,李榕露出一丝疲态,口吻无奈:「倌卿院送来了帐单,大小姐这个月花得不少,如今管帐的是『那位』,若是寻常花费也罢,可……老总管便让我来寻二小姐。」
少女蹙眉,淡然地问:「这个月又花了多少?」
李榕答:「一万两。」
闻言,少女的眉头顿时拧成川字,琥珀眸子蒙上层肃穆的幽光,似在压抑越发膨胀的情绪,好一会,李榕方听到少女清清冷冷地落下一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