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来了几个服务生劝架,有人挡在周涯前面,有人去扶江尧,问他用不用报警。
  “报警……”江尧像此刻才元神归位,连连摇头,“不、不用!不用报警!误会,都是误会!”
  “但是你流鼻血了……”
  “是我自己摔的,不用报警……”
  江尧看都不敢看周涯,推开想要帮忙的服务生,踉跄扶墙往另一边走。
  方珑没把江尧的举动放心上,也没搭理一旁询问的服务生。
  她直接拉起周涯的手,扯着他往外走。
  周涯刚才还像座爆发火山,瞬间偃旗息鼓,垂眸看着被牵住的左手,有些恍神。
  却没有甩开。
  她走得急,马尾在脑后左右欢快甩动,露在外头的一节脖颈覆着一层淡淡的红。
  再往上,两颗耳垂也好似剥皮石榴。
  不知是因为她喝了酒,还是因为情绪过分激动。
  大堂还有许多人,方珑如过无人之境,拉着周涯走出KTV。
  门外摆满了摩托车,方珑左右张望,她走太快了,边喘气,边抬头问:“你的摩托呢?停在哪?”
  周涯对上她的眼,喉结一滚。
  她眼眶都红了。
  他扬扬下巴,指向对面马路的停车场:“摩托忽然打不着,我开车来的。”
  方珑没忍住,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有好多话想问想说,憋在胸腔里像随时要爆炸的气球。
  她拽着他穿过马路。
  他也乖乖让她拽着。
  晚上十点半的小镇,车很少了,中间没有护栏的马路,光影荡出海浪。
  两只手依然牵着。
  摇摇晃晃的一道小桥,却连起了两座孤岛。
  露天停车场停了不少车,都是轿车或SUV,连车牌都锃亮,停在角落里的银白色面包车倒是百里挑一,十分醒目。
  方珑走到车旁才松开他,声音闷闷:“开车门。”
  手心被捂得发烫,周涯紧了紧拳头,掏出车钥匙开了车门。
  方珑坐上副驾驶位,听到周涯问:“回家?”
  方珑用力摔上门,直切主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手机关机了。”周涯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启动车子,“然后就来‘88’找你。”
  “慢着。”
  方珑伸手拔了他的钥匙,塞进自己的单肩包里,一起丢到后头。
  “我手机关机,然后你来‘88’找我。”她脑子异常清晰,直视着周涯,“这中间缺了一句,你给补上。”
  周涯蹙眉:“……补上什么?”
  方珑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缓下语速:“我手机关机,和你来‘88’找我,中间缺了个原因。”
  周涯嘴唇抿紧,扭头躲开她意图看穿他的目光。
  “好嘛,一到这种时候你就是个哑巴!”
  胸口里的气球被针扎破,气蹿得到处都是,方珑眼一热,直接跨过座位中间的变速杆,猫似的蹦到驾驶位。
  周涯猛地倒抽一口气,浑身肌肉绷紧。
  男人身高高,车椅调后了许多,驾驶位空间充裕,方珑跪坐在他腿上,扯着他的衣襟说:“你不说,我帮你说。因为我手机关机,你担心我出事,担心得要死,所以就来‘88’找我,对不对?!”
  她喝了酒,浓浓酒气喷洒在周涯的脖子和下巴。
  他喉结上下滚动,可喉咙哑得像沙漠,咽下的口水丝毫无法缓解干涩。
  “你他妈喝醉了……给我过去。”
  他双手掐住方珑的腰,想把她拎起来摔回副驾驶位。
  “我没有醉!”
  方珑当然不乐意回去,双臂勾住周涯的脖子,凶巴巴道,“周涯,你今晚一定要跟我讲清楚!”
  “讲什么讲?你钻什么牛角尖?”
  这种姿势早已超过兄妹之间的界线,周涯有些焦急,松开她的腰,反手去拽她的手。
  他语速一快就容易冒出气音:“你是我妹!你手机关机,我担心你出事,来KTV找你,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不是……你明明不是因为我是你妹,你才关心我……”
  方珑一手胡乱掰住周涯的手指,另一手扯着他最近长长一些、但依然短刺的头发。
  迫使他仰头,迫使他直视她。
  她不想再装作什么都听不到了,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晦涩的心情,在这一刻全数倾泻出来。
  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方珑声音发颤:“我听见你在浴室喊着我的名字自慰,我知道你对着我有反应……周涯,你喜欢我,对不对?”
  周涯咬紧牙,抿紧唇,像个真正被针线缝住嘴的可怜哑巴。
  他还是败露了吗?那些龌蹉不堪的念头,全被发现了吗?
  还能有什么借口能让他搪塞过去吗?
  而方珑似乎完全看透了他。
  她俯身贴近他脖侧,埋在他肩膀上,说话时,嘴唇会在微鼓的青筋上若有似无地划过:“周涯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方珑是个硬骨头,把她接来家里的这些年,周涯很少见她哭过。
  也就偷东西被他拿鸡毛掸子抽的那次哭了,后来没再见她情绪崩溃过。
  细声呢喃听起来好委屈,眼泪一颗接一颗,沾湿他的锁骨和衣领。
  一点一点,融化了他的心。
  周涯慢慢泄了劲,由得她趴在他肩膀上哭。
  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攀上方珑的背,一下下轻拍。
  车子一直没有开窗,潮湿热气在车内聚集,挡风玻璃底下已经溢起薄薄一层雾。
  许久,等到女孩哭声渐弱,周涯勾勾手指,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两下。
  “喂。”
  他发的第一声还是气音,清了清喉咙,调整发声位置,再开口,“喂,抬头。”
  方珑哭得脑门疼,眼泪鼻涕糊作一堆。
  她把鼻涕都擦周涯衣服上,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干嘛……”
  周涯轻呵一声,用袖口给她擦脸,低声问:“我不能什么?”
  “啊?”方珑不明所以。
  “你说我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是指什么?是不允许我喜欢你吗?”
  “……不是。”方珑摇了摇头,看着他说,“你不能对我太好。”
  女孩一双眸子被水洗得黑亮,周涯眸色沉下来:“这又是为什么?”
  方珑吸吸鼻子,哽咽道:“对我太好,我也会喜欢上你。”
  心里的墙建得再高再牢固又有何用?
  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把墙砸开一扇窗。
  深埋土里的种子见光发芽,疯狂长出朵朵旖旎靡丽的花。
  花杆带刺,花心渗蜜。
  周涯知道它们很危险。
  可他忍不住,仍然想要去拥抱她。
  “方珑……”
  周涯轻声唤她的名,一只手臂虚虚圈住她的腰,却不敢更进一步。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一旦跨过了线,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方珑蓦地倾身,吻了一下他的唇。
  她很快后退,皱着眉头问:“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啊?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样不就行了?”
  高墙悉数崩塌,周涯骂了句脏话,猛收紧手臂,把她揽进怀里。
  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他微眯起眼眸,哑声道:“那之后你可别跑。”
  吻重重落下,汹涌爆发的爱意比酒烈,比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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