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透视
驼背老丐,算得上是暖州市医学院第五附属医院门外的一道独特风景。
不管是春夏秋冬曰,还是风雪冰雹天,这位生命力旺盛得令人不可思议的乞丐,总是常年光着上身,极其敬业地跪在距离医院门口大约20米处的大树下,向过往的行人磕头作揖,口中还不断地发出正常人都无法理解的奇怪音符。
此刻,成俊杰就站在老丐的身前,无语地看着那抱着不怕死的精神以极高频率向自己磕着头的乞丐,他嘴角抽抽着叹道:“唉……穷人何必为难穷人啊……”
成俊杰这么说着,一只手却伸进了自己的裤兜,脸上写满颓丧。
“算了,就当是在正式成为社会闲散人员之前,为社会主义建设做最后一点贡献吧……”
将手上崭新的保暖杯和两本硬壳证书放到地上,成俊杰掏了半天,终于把刚刚由学校退回的共计112块从紧绷的牛仔裤裤兜里摸了出来,神色木然地把皱皱巴巴的钞票递给了老丐。
“我的全部身家,您老可收好了!”
成俊杰自嘲地说了一句,却不想那仿佛多少年来只知道磕头的老丐,居然做出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就在成俊杰伸出充满爱心以及私底下拥有不良习惯的左手的一霎那,手腕上竟多出了一只黝黑干枯的手掌。
“你……”
“我终于找到你了……”
老丐抬起头,对着成俊杰微微一笑,口中居然不再是那种听不懂的呼喊声。
“善心难得。”
“老大爷,你丫该不是尸变吧?”
成俊杰惊恐地看着老丐,心中一时间划过无数念头,正要张口呼喊,脑袋里却骤然间传来了一阵极其剧烈的疼痛。成俊杰感到不断地有液体从鼻腔中喷涌而出,同时眼前开始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接踵而来的异象,让成俊杰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老丐的手掌,但他的身体却又提不起半点力气。让人生不如死的剧痛持续了至少整整一分钟,直到一阵暖流在剧痛后走过他的全身,成俊杰的视线才开始清晰起来。
而当他能完全看清东西时,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诡异的老丐。
“哥们儿,别挡路啊!没看到这边的路堵得跟什么似的?”
但是当成俊杰转过身后,那人却又猛地大叫起来:“血!”
成俊杰往自己的唇上一摸,手上立马沾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他脑子里轰的一声,神情紧张地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我身前有一个非常奇怪的乞丐?”
“没有!”那人摇了摇头,连忙推着车从成俊杰身边走过,嘴里还劝说道,“旁边就是医院,你鼻血流成这样,搞不好要死掉的!”
成俊杰没有回答,有些愣神地站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鼻血并不是最要紧的事情。满脸的血迹虽然可怕,但是成俊杰自己清楚,血已经止住了。现在让成俊杰感到不安的是,刚才那个幻象一般的老丐,到底对他做了些什么。
“我擦,难不成撞鬼了?还是幻觉?”
成俊杰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里面除了手机和钥匙,一个铜板也不剩。
“确实发生过。千真万确。”
成俊杰心中嘀咕着,蹲下身子拿起自己的毕业证书以及学位证书,还有学校在最后时刻发下来的不锈钢保暖杯。
“为什么除了我,根本就没有人看见那个老乞丐?”
成俊杰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他却不能像一个疯子似的,满脸带血地站在原地不动。
身上没有一个钢镚的成俊杰沉默了几秒钟后,叹了口气,看着手上由学校友情提供的毕业纪念品——不锈钢杯具,心中满是不快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成俊杰,男,今年24周岁。1小时前刚刚从暖州市医学院光荣毕业。目前状态:失业。
暖州市是全国著名的大城市。各方精英汇聚的地方,像成俊杰这种本科毕业生,根本不可能在医院找到工作。尤其是成俊杰所学习的专业,虽然打着中医的旗号,教的却是中西结合的内容,中不中西不西的尴尬教学安排下,成俊杰同绝大部分在暖州市学院毕业中医专业毕业的前辈们一样,继承了中医不精西医不通的传统。
没有过硬的基本功,家里又没有背景,注定了成俊杰的死路一条。
原以为学医能找到一份稳定工作的成俊杰,在毕业之后却因为专业的就业面太窄,一时间竟发现自己连养活自己都办不到。
“卫生局有编制掏粪工名额两个,但是只要中文专业和经管专业的……”
“建设局有编制搬运工三个,但是只要基建专业和土地管理专业的……”
“公安局有编制民警15个,但是只要计算机专业和法学专业,还有英语专业的……”
走在回家路上一条必经的小巷子里,成俊杰翻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嘴里碎碎念着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张脸纠结得跟得了破伤风似的,原本就不帅的相貌,此刻简直显得有些狰狞了,要是有什么人刚好从这里路过看见成俊杰现在的样子,八成得掉头就跑。
“妈的,找个稳定的工作这么难,做生意没本钱,给乞丐一点钱还搞得自己跟来月经一样!万一真的是撞了鬼,算不算得上传说中的本命年悲剧,有没有必要找条红内裤穿穿?这世道真是……”
就在成俊杰心中无比憋屈地抒发着自己的愤懑时,一处墙壁里头,突然发出了一声怒吼。
“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就是!”
成俊杰应和了一声,下意识转过去的霎那,却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
破碎的电视机屏幕,凌乱的桌椅,掐在一起头破血流的两夫妻……
成俊杰的眼前,本该是一面长满了青苔的墙壁,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貌似是直接透过墙壁,看到了墙壁那一侧的东西。
成俊杰张大嘴巴,愣了半天,哆嗦着控制着自己的大脑试验了三两次后,才弄清了自己的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透视!我能透视了!”
成俊杰已经没有心情去管墙壁那头吵架的小夫妻了,他加快脚步急匆匆地往家里跑,一路上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在嗡嗡发响,极度的兴奋,让成俊杰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发烫,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发干,不停地咽着口水。
“特异功能!哥有特异功能啊!国安六组、中国龙组,你们快点来找我吧,哥愿意为了打击各种狼人、吸血鬼以及倩女幽魂奋斗一生啊!话说我现在应该是什么等级,是s级还是b级?过些天是不是能升级到18星斗尊?最强形态会不会是天珠十三变什么的?”
成俊杰胡思乱想着,不停用手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为了确认自己的异能不会消失,每隔不到半分钟,成俊杰就会开启异能往人家的家里扫。
原本需要走上大半个小时的路,成俊杰今天愣是不到半小时就走完了。
拐进小区,不顾保安满口的阻拦,成俊杰已经一溜儿地跑进自家的大楼,激动地飞奔到五楼的家门口,掏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房门。
那保安这才看明白,感情那满脸是血的家伙不是什么杀人犯。
“阿杰,你脸上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
也没听清楚爸妈说了些什么,成俊杰随手将两本证书和学校发下来的杯具往桌上一扔,就直径跑进自己的房间,咔嚓一下按下了门锁,然后贴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成建国和张芳芳见儿子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子,先是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双双将手伸向了桌子上的硬壳本本。
“哟,毕业了!”
成建国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自己的儿子,算得上的一大家子亲戚中第一个大学本科毕业的。
张芳芳翻着另一本证书,不解地问道:“医学学士是什么东西啊?我们儿子怎么变成学士了?他不是读的本科么?”
“你怎么那么笨啊,本科毕业了当然是学士学位了!研究生毕业了,那叫硕士,再上面一点那叫博士!”
“哦,原来是这样啊。”张芳芳恍然大悟道,“那阿杰现在可以当医生了吗?”
“听阿杰说,好像还要再实习1年啊,要再去找个医院工作一年才能考医师的那个什么证吧。”
“什么证?”
成建国想了想,有些不耐烦地回答道:“反正就是和驾驶证差不多的东西!”
贫贱夫妻,总是容易吵架。为了让成俊杰读完5年大学,全家的积蓄,已经全部耗尽,还欠了成俊杰的大伯家1万多。所以这些年来,成建国和老婆的谈话也变得越来越不和谐。
“那得让阿杰赶快去找个实习的医院去啊,要不然这5年书还不是白读了。”
“嗯。”
成建国点点头,眉头紧锁着。他不是不知道暖州市的行情,现在就算是要找一份医院临时工的工作,也必须走走门路。可他们家要是有门路的话,也就不会为了区区几万块发愁了。
似乎是看出了丈夫的心事,张芳芳在沉默了几分钟后,犹豫着问道:“要不,再去问建华有没有办法?”
成建华是成建国的亲哥哥,两人虽是亲兄弟,可生活的际遇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成建华是暖州市白鹿区下属建设局的一个科室主任,虽然没有行政级别,但是经过几十年的经营,上至市政斧下至各乡镇基层,都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再加上成建华的老婆,也就是成俊杰的婶婶开着一家总资产至少有一个亿的企业,和成建国一家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要不是看在成俊杰祖母的面子上,成建华真的不愿意搭理自己这个无能的弟弟。
想起还欠哥哥家的1万块钱,成建国就不由得心头发堵,不快地回答道:“他要帮,早就帮了!自己的亲侄子毕业了他问都不问一句,他完全就没有要帮的意思!再说了,那一万块钱对人家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我们要是再上门去向人家要这要那,这辈子还抬得起头吗?”
张芳芳最一撇,道:“那阿杰的工作怎么办?”
“他自己……会有办法的!”
成建国沉声回答,表情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