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苏庆则觊觎妮儿

  沈周笑道:“况兄弟历险归来,收获颇丰,能不能给大家讲讲所见所闻,还有你的历险过程。”
  “好啊我也想听。”虞正南鼓掌赞同。
  大家都盯着况且看,这就是意愿,由不得况且不讲了。
  况且又喝了杯酒,然后开始按照心里早已删减编排好的剧本讲述开来。
  况且从头开始,说他跟周鼎成来到一座大山里,不知怎么分开了,然后他就迷路了,只好在乱林里踽踽独行。
  他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还是一天一夜,反正最后发现自己身处另一座大山里,很像一片原始森林。他还是继续走,在天亮时找到了一个镇子,就是萧妮儿老家的山镇上。
  “都是一样的迷路怎么待遇差这么多,多少人在山里迷路,让虎狼给吃了,这况且兄一迷路就找到美女了。”苏庆则感慨道。
  他还真是迷恋上萧妮儿了,恰似唐伯虎痴恋秋香,只是他虽然玩世不恭,却没有唐伯虎那种疯劲,还能把持住自己。
  “少乱讲,好好听况且兄弟说。”沈周轻轻打他一下。
  况且认真讲起他去萧家赊早餐的事,这是他的糗事,他却最愿意讲,别人也最愿意听,每次讲都能引发笑场。
  果然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文征尘笑道:“落魄王子遇到清贫姑娘,这怎么像是话本小说里的剧情,不像真实发生的事情。”
  “他说的都是真的,一个字都不假。”萧妮儿在另一张桌子上作证道。
  沈周笑道:“这可有活生生的证人,假的马上就有举报。”
  秋香在另一张桌子上大声问道:“沈老爷,你啥意思,况少爷还会编瞎话不成?”
  众人大笑,这可是鸡蛋里挑骨头,沈周就是那么一说,并非怀疑况且说假话。不过秋香挑剔,大家都愿意听,有美人参与,酒才更香,男人的酒兴才更浓。
  云丝丝还是忍不住轻声斥道:“秋香,别没大没小的。”
  沈周笑道:“没事,我就喜欢秋香姑娘跟我没大没小的,要是秋香姑娘能薅我几根胡子,我就美死了。”
  文宾刚喝了一杯酒进嘴,全喷出来了,差点呛着,指着沈周笑道:“老沈,今天就你年岁最大,有点矜持好不好,还有外人在哪,别让人笑话。”
  他指的是那些外雇的丫环侍女,果然这些小姑娘都掩口窃笑,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这些老爷少爷的风采,原来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沈周跟唐伯虎年岁也都不大,缘何为人称老爷,不是他们地位高,而是没了父亲才能称老爷。不然的话,你就是六七十岁,只要父亲在堂,也只能称少爷。这两位都是没了父亲的人,自动升格为老爷了。这是礼法规定的。
  “笑话,整个吴中,上至知府大人,下至凡庶,有哪个敢笑话我沈周的。”沈周傲然道。
  “怎么没有啊,伯虎兄就敢。”苏庆则慢声慢气道。
  “哦,也就他敢,他比较另类,是个例外。”
  虞正南急于听故事,就敲敲酒杯:“肃静,大家都好生听况且兄弟说,再有乱插话者,罚酒三杯。”
  立时,所有人都静下来。
  况且又继续讲起来,讲他在山镇上行医,这一段很有必要,可以解释他在外面为何没有饿死,进而混得很风光,他家世代业医,这谁都知道,自然讲得通。
  沈放感慨道:“这真是家有千金,不如一技在身啊。我们这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只懂子曰诗云的人,若是跟况且兄弟换个位置,恐怕会饿死的。”
  “倒也不会,我大明养士百年,天子重文章,饿死文人的事不会有的,只要一支笔一张纸,到哪里都能找到吃的,寻到住的。”苏庆则说道。
  “就是,秀才人情纸半张,只要找到同类,就能有吃有住。”沈周笑道。
  “你是不用怕的,老沈,只要画张画,就够你喝三年酒的。”
  “照你们刚才说的,在我们那里,都得饿死。”萧妮儿在另一张桌子上忽发惊人之语。
  “啊,怎么会?”虞正南吃惊道。
  “你问他吧,我不会说。”萧妮儿指指况且。
  况且笑道:“的确如此,那山镇是个孤立环境,文人确实派不上用场。”
  文宾道:“说的就是在一个独立的环境里啊,你不是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吗?”
  况且点点头,然后解释萧妮儿话儿的意思。
  那山镇上都是目不识丁的人,只知道山神,不知世上有孔子,更不知有佛陀、观音、老子庄子,所以秀才那点笔墨在那里换不来一顿饭。
  “世上还有这地方?”大家感到匪夷所思。
  “真有,镇上只有一个秀才,也是彻底的俗人,就是知道有至圣先师,也早忘在脑后了,满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字:钱。”况且笑道。
  “这真是不知有汉,遑论魏晋了。况且兄弟,你确定你闯入的不是桃花源?”沈周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说的是陶潜的名篇《桃花源记》,秦末逃避战乱躲在里面的人,连汉朝的存在都不知道,哪里知道什么魏晋啊。
  “可是桃花源里的人也知道孔子老子庄子孟子吧,顶多不知道佛陀观音。”虞正南道。
  大家想想也是,秦朝末年的人一定知道诸子百家,决不会连孔孟老庄都不知道,只有佛陀是汉明帝时才传进来的,也有人说汉初就传进来了,刘邦的一个兄弟楚王就喜欢祭祀浮屠,应该就是佛陀的译音。
  “萧姑娘,况且兄弟说的可是真的?”沈周向萧妮儿求证。
  “沈老爷,你啥意思,刚才还说不会怀疑况少爷的。”秋香又站出来为况且撑腰。
  刚才况且替她挡下一场,她的回报立竿见影。至于跟这些老爷少爷,分什么大小,她才不管呢,他们拿她开涮时可没顾忌这些。
  秋香哪里知道,这些老爷少爷最希望她不分大小,不分男女,开玩笑越没谱越好,越随意越好,什么薅胡子拔头发的都可以上,能抓个小手那就美死了。
  对秋香,没人不希冀,没人不爱慕,只是没人像唐伯虎那般癫狂罢了。关键是,秋香对他们根本不假辞色,大家也就愿意得这一乐。
  “当然是真的,在我们哪儿,没人知道这些,所以你们那些字儿啊画儿的,根本不值一文钱,真的换不来一顿饭,当然我们山里人心眼好,不会饿死外乡人的。要是你们去了,说是况且的朋友,保证一个个被供起来。”萧妮儿认真说到。
  “况兄弟在那儿地位那么高,难怪能摘得花魁而归。”苏庆则浪笑道。
  石榴听了却是脸色微变,况且也是心中陡然一惊,看向石榴,石榴举杯冷冷道:“恭喜了,况少爷。”然后一饮而尽。
  “少说两句话,你会死啊。”文宾在桌子底下狠狠跳了苏庆则一脚。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苏庆则佯装不解。
  他是明知故问,刚才那句话是诚心的,他竟因倾慕萧妮儿,无端的嫉妒起况且来,所以故意使坏,想要激怒石榴,果然奸计得售。
  “没事,可能是我不善言辞,大家听得云里雾里的。”况且强装镇定,心里也明白苏庆则不可深交。
  苏庆则露真容对况且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事,以小事测试出一个人的面目,花费的代价很低,值得了。
  萧妮儿没听出苏庆则弦外之音,忍不住说起况且被乡里人当神一样的故事。听得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刚才的一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这真是甜橘逾淮南而成枳,况且逾淮北而成神。”文征尘笑道。
  “妙对,虽然对仗不工整,蕴意却高明,当浮一大白。”文宾笑道,然后举杯喝干。
  接下来,况且又讲了在山镇上办学的事,用意是想引起大家的共鸣,为取得吴中缙绅阶层的赞同,在苏州顺利办义学打下伏笔,这也是陈慕沙交代的。
  孰料这件事激起的反应恰好相反,这也是况且始料不及的。
  沈周率先发难:“况兄弟,你赶紧自罚三杯。”
  况且一愣神:“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还是做错什么了?”
  “当然是做错了,好容易有那么一个混沌未凿的地方,你却乱施刀斧,要凿出混沌来,不是天地下最大的罪人吗?”
  “就是,况且,你这件事可是大大的错了。”连一向无事不赞同他的文宾也责备起来。
  虞正南道:“我读庄子时,每次读到凿混沌的寓言都感慨万千,没想到天底下真的还存在这种混沌未凿的地方,也还真有况且兄弟这样乱凿混沌的罪人。”
  《庄子》里关于混沌的典故是这样的:
  南海之帝为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
  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其中混沌代表天地初开鸿蒙为分时的状态,故名混沌,这几帝当然都是借喻手法,并非真有中央、东南西北各帝。
  沈放也笑道:“就是,况且兄弟就是倏与忽,那个山镇就是中央大帝混沌,况且兄弟有感于山镇对自己的厚德,所以思有所还报,没想到是乱凿七窍,之后只能是混沌死了。况兄弟,你不是罪人又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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