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点头,依然闷闷不乐。想起来上马车的情形,问道:“我瞧后头多了一辆蓝顶的马车,坐的什么人呢?”
  白苏道:“是平福戏班呀,永平侯府向咱们家借人,搭台唱戏去。”
  半夏嘀咕,“也不知道那个余九莲能不能上台,不过涂一层指甲盖那么厚的妆,按说是看不出来的。”
  景辞道:“余九莲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么个人了,真是,去哪儿都跟着,烦人…………”
  看来她这一把无名火,今日难消。
  饮宴照例是寒暄喝茶听戏,一个个的依照尊卑权势去见主人家。永平侯府依着北地风韵建造而成,大气磅礴,与时下京中人追捧的江南细致大行径庭,单看这宅邸也要觉着永平侯是个极具气节之人,谁能想得到暗地里谄媚到如此地步。景辞演惯了名门淑女,行路屈膝,半点纰漏没有。在永平侯老夫人手里得了一对白玉镯子,但成色不如她首饰匣子里惯用的那一只,便只叮嘱白苏好好收着,需要时再拿出来戴一戴做做样子。
  默然觉着永平侯府虽瞧着热闹,但远不如国公府奢靡大气。
  开春了,少爷小姐们的心思也活泛起来,妇人家听戏看戏,姑娘小姐们便都往永平侯府自凿的定风湖上去。乍暖还寒天气,春风将桥上女子浅红深绿、天蓝靛紫的裙摆扬起,翻出一首缠绵悱恻的词。少年郎风采翩翩踏舟而来,连一句诗,拨一弦琴,风过湖面,涟漪一圈圈沾满风流。山中人亦要拨开垂柳,吟一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不怕情怀错给,只怕辜负春光。
  景辞挨不过安陆侯家吴二小姐相邀,被几个相熟的姊妹拉着也上了穿湖而过的长廊。
  船上的、桥上的,隔着三五米对诗,嘻嘻闹闹一片笑。
  景辞懒得去凑热闹,便捏着美人团扇站在一旁。
  荣靖原本在船上帮三弟出主意,突然见锦绣堆里一阵惊呼,人群散开来又聚拢,不知谁家的丫头扯着嗓子喊,“有人落水!”湖面上孤零零飘着团扇一只,扇面绣的是松溪泛月,空灵别致。再向前,他认出半夏来,那丫头急得要跳水,见他来,似见着救命稻草,甩开前头不知是谁家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要走的官小姐,“荣二爷,郡主落水了,荣二爷快救救我们郡主吧…………湖水这样深,眼见着就没了人影,再不下去救人,就没了呀!”
  他想也没想,踏上栏杆,扑通一声跳入湖中。湖水冰冷刺骨,利锥一般扎着脊梁,从尾椎疼到后颈。寒天冻地的日子,衣服穿得笨重,浸水更似千斤,哪里游得动,他头脑发昏,只觉着自己也要被封死在这湖底,唯有勉力一试,艰难地寻找着她的裙衫,他只记得粉红鲜嫩,似桃花三月,明艳芬芳。
  反观景辞,中邪一般被个水鬼似的东西往下拖,卯足了劲要将她淹死。她自那一年被父亲冤枉赶去别庄上悔过半年,由景彦陪着胡天海地地玩,把泅水练得通透。但也经不住这样杀人似的拖缠,加之身上还有斗篷冬衣,再多一刻就只有死。心一横,拔了头上的宝石簪子,往“水鬼”身上刺,一下接一下,咬着牙带着最后一击的架势,刺得碧绿的水泛红丝,那人将将松手,她便抓上一只粗壮手臂,竹青色外衫,团花蝠纹,乌纱帽不知被水带去何处,一个大男人也让冻得唇色乌青——莫名,她竟在这一刻看得如此清楚。
  平湖镜面,让哭声、惊叫声、怒喝声催起波纹,半夏哭哑了嗓子,瘫软在地,抱着桥根上红漆柱子声嘶力竭,白苏同一身黑衣的陆焉回话,一样是浑身发抖,哆哆嗦嗦讲不明白。仆役们一个个下水,巴掌大的定风湖要眼看就要被人装满。忽然湖面起了动静,哗啦啦荣靖从湖心翻出,怀里紧紧搂着的是面白如纸神色混沌的景辞。一时间人都往湖心挤去,簇拥着将二人往岸上送。陆焉早已经在湖边等着,扯了披风将人一裹,牢牢抱在怀中,唤了几声“景辞,景辞”,她不应晕晕沉沉要睡,他的心便被火焰燎来燎去,锥心的疼。
  心是冷的头脑是热的,三伏天数九寒冬里翻来覆去,哪有活路?他含着一身怒气,快步向前,临走吩咐,“今日若有人敢说一句浑话,本督活刮了他!”震得一群未经世事的少年少女瑟瑟发抖。
  湖边一时静极,胆小的姑娘捂着嘴哭,没人出声。
  ☆、第25章 冰湖
  第二十五章 冰湖
  景辞在湖底结了冰,捞上来便开始从里到外发热。陆焉寻了最近的一间屋子进去,顾不上叫丫鬟来伺候,亲手将她里里外外拨了个干净,白花花赤条条如新生儿,只不过从嘴唇到脚趾都让冻得通红,明明冷得像屋檐上的冰凌子,她却觉着皮下滚烫滚烫发烧发热,仿佛让人架在火上烤,翻来覆去没有一处安逸。
  头发也滴着水,被陆焉拆散了发髻,缠上他外袍搁在枕边,她被他囫囵塞进两床厚厚的棉被里,包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适才停下手来,冲着门外大喊,“人呢?都死了不是!生火!叫大夫!窗户都关上,炭火烧起来,地龙呢?都活腻歪了不是!”
  春山一早去找大夫,石阡在外头回话,“义父,永平侯府家的管事来问,可有什么缺了短了的,听义父吩咐,这就送过来。”
  听得屋内一声冷哼,陆焉道:“旁的不缺,只缺他这条狗命。当差办事不用心,还留着做什么?连着今日看管做事的下人一并填进湖里,省得还要你们动手。”
  管事吓得膝盖打跌,眼皮翻白,烂泥似的瘫在地上哭哭啼啼求饶,陆焉懒得多听,让石阡将人拖出去交给永平侯自己处置。
  他心如火焚,一刻钟催了三四趟,都说大夫在路上,立马就到。眼看她血色全无的面庞,分毫寻不出平日娇憨,长长的睫毛上结了霜,好似个冰冻了的人。他心中猛然一酸,在炭火上烤热了的手伸进被子里,探一探她依然捂不暖的小脚,搓揉着脚趾放进怀里,冷得人鸡皮疙瘩四起,但他却只忧心她,望住她。低沉而又喑哑的声线,陪着千万分小心,唯恐惊扰了她。陆焉唤:“小满,小满,应我一声。”
  景辞的眼皮动一动,他的心就悬起来,高高挂在半空,飘来荡去没个着落。
  她睁开眼,他的心便落地。她张开口想要说话,无奈发不出音节,只听见嗯嗯两声,细微得仿佛被闷在被子里。但他了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似握住失而复得的宝贝,将她纤细苍白的指尖一个个扫过唇瓣,他忘乎所以,在她指间呢喃,“小满,小满…………”再贴近却又不敢,只能这样不远不近不亲不疏地念着她的乳名,一个音一个音拼出一个旖旎万千的梦。
  她呢喃:“陆焉…………”
  “嗯?”他抬眼,眉峰上挑,望住身前秋水漫溢的眼眸。
  “真是冻死人了,我这辈子还没有这样冷过,冷的人就要死了一样。”她娇娇的,带着哭腔,语调起伏中将他一颗心来来去去揉搡,又是酸,又是涩,只在她软软的尾音上讨到一丝丝甜。
  他隔着厚重的棉被抱紧了她,“不怕,我守着小满。明日就将这湖用砂石填了,再不必怕它。”
  她强撑着冲他弯一弯嘴角,露出个疲惫不堪的笑容来,“你好大的脾气呀,原也不是这湖作怪,是里头有鬼呢,抓了我的脚湖底拽,要不是我厉害,可真要死在永平侯府了。”
  陆焉道:“我本在前院说话,听见后头一阵乱,打听是你落水才赶来,可惜晚了一步,只看见你的扇子,见不着人影。好在小满英雄盖世,那贼人才未能得逞。”心里想的却是,要将那人拿住了千刀万剐,凌迟处死才解恨,却又怕说出口吓住了她,便只在脑中盘算。
  景辞问:“文修哥哥呢?”
  陆焉答得简短铿锵,“没死。”再伸手替她掖好了被角,一丝风都透不进,“先顾着自己吧,只怕风寒入体,你哪里抵得住?”
  景辞强打精神同他说过三两句,便听石阡在门外喊:“义父,半夏同白苏二位姑娘求见。”
  陆焉将怀里的小脚裹进被子里,再理好了衣襟,“进来吧。”
  这两人手里都提的满满当当,半夏一进来就要往床上扑,被陆焉一个眼神吓回去,再多的眼泪也老老实实往肚子里咽,话语都轻软起来,怯怯地问:“郡主好些没有?奴婢拿了衣裳鞋袜来给郡主换上。”
  陆焉递给白苏一个警告目光,起身坐到厅中太师椅上去。
  半夏的眼泪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憋着声响,一面忙活穿衣一面抽噎道:“可苦了郡主,遭了这样大的罪,奴婢死上一万次都不够。”
  “好了好了,还没哭够呢!想死回去有的是法子,别说太后跟前,只怕老夫人那一关就难过。”白苏扶着景辞,将藕荷色并蒂莲肚兜系上,内衣裤都是府里带来的,石榴红的短袄掐着玄色短绒毛,瞧着就暖和。樱草色的马面裙鲜亮,更衬得肤白如脂,只不见血色,显得苍白病态。
  景辞仍躺进被子里,安慰半夏,“好了好了,别哭了,回头我跟祖母求求情,本也不是你们的错…………”话还未说完,有人撂了茶杯,碰得桌面一响,半夏唬得一个激灵打直背,又怕又不敢回头,眼珠子转了一圈不知该看哪里才好。那阎王发话,“换好了衣裳就滚,废人留着有什么用处,不如跟着永平侯府的人一并填湖。”
  半夏给吓得站不起身,哆哆嗦嗦拉住白苏,跌跌撞撞逃也似的蹿出去。
  留着景辞领口上一排蝴蝶扣仍散着,露出一段光洁的锁骨。
  她怨他,“你怎的凶成这样,吓死个人。”
  陆焉鼻子里哼气,走近来悉心将她剩下的盘扣一一扣上,大拇指拂过她面庞,眼睛里却带着杀意,“没用的人,留着做什么。”
  景辞不答应,“不许,就不许你在我跟前凶。”
  他笑,拿了巾帕来为她擦头发,“呵——这天底下谁都不如郡主管的宽。”
  “反正就是不许,你一皱眉我就害怕。”
  他的十指穿过她乌黑冰冷的发,他唇角轻勾,眼底眉梢拨弄春色,叹息着换了语调,“好,臣听郡主的。”
  听的人心都要酥上一酥。
  外间一阵嘈杂,有人旋风一样进来,石阡也没敢拦,叫嚷着“小满小满”不管不顾就要闯进卧室来。陆焉一抬手扯了床帐,将景辞床上风光遮个透底。那人冲动上前,被他一条手臂拦在半路,“三少爷留步,男女大防,规矩礼法不可废。”
  景彦自然不服,要将他掀开了去瞧景辞,“你让开!我们家的事情哪轮得到你来管!”
  陆焉一步不退,“祖宗的规矩人人都得守,三少爷不为自己,也应当为郡主的闺誉着想。男女七岁不同席,没得兄弟姊妹成年,还不讲礼法,卧室寝居想进就进。”
  景彦一抬胸脯,同他对上,“爷就进了,怎么地?”
  这就要斗起来。
  未想等来里头一声呼唤,“青岩,别闹。”
  短短一句话,听得景彦心中一阵委屈,平日里同人争执,即便是他有错,景辞也只是背后教训,哪有当面就这般喝住他,分明是偏袒。他瞪着陆焉,眼睛里冒火,“我就是来问一句,你有事没事,没事咱们回府,再不来永平侯这破地方。”
  答话的人却不是景辞,陆焉看一眼遮的密密实实的幔帐,慢悠悠道:“三少爷若着急,可先回府里去,郡主的起居本督来照顾,如有不满,可请二老爷或是老夫人来问,本督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满不回府,跟着你算什么意思?”
  景辞为难,“青岩,你先回去好不好?我这实在难受,没精神争下去。”
  景彦道:“我都是好心,怎就变成我的错处了?”
  春山一溜小跑奔进来,气喘吁吁,“义父,大夫来了。”
  陆焉伸手,向景彦一让,引了大夫来床前,挑开幔帐只露出一段细白皓腕,腕上皮肤净白,透出青紫色血管枝枝蔓蔓。老大夫时不时捋胡须,磕磕巴巴说上半天,大意是寒气入体,开一副方子先吃着。但景辞已经开始一阵阵打寒噤,额头热的滚烫,昏昏沉沉要睡。
  陆焉骂一句庸医,指派春山去胡太医府上请人,再让石阡准备车马。自取了景辞备用的暗花缎面镶边翻毛斗篷将人罩住,头靠着肩,横抱在怀里,急匆匆向外走,留景彦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脚下踹翻了圆凳,都怪永平侯!
  他走时天色已暗。
  永平侯后院小佛堂内,白日里不点灯,全然黑漆漆一片。
  那狐狸精、水鬼,此刻幻化成俊俏儿郎,他头戴巾帽,身穿褐色斕衫,慵慵懒懒与美须公永平侯同坐,倒一杯葡萄美酒自斟自饮,那有什么进退礼法可言。
  舌头舔一舔嘴角,妖气森森,“侯爷瞧见没有,那可是心肝儿眼珠子,旁人碰都碰不得的心上人。咱们权倾朝野的西厂督主,这不是一样有软肋?啧啧…………只可惜是个太监,看上的却是侯爷的儿媳妇儿,这…………不过倒也无妨,横竖是个没根的东西,坏不了郡主贞洁。”
  永平侯并不饮酒,立身在薄透窗棱下,冬日的光从他额角射向地面,风中的粉尘纤毫毕现,他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前有魏忠贤为祸朝纲,后有他陆焉,残害忠良,不杀不足以雪恨。”
  余九莲歪嘴笑道:“侯爷英明,白莲教教众愿为侯爷马首是瞻。”
  再举杯,各自会意。
  ☆、第26章 病中
  第二十六章病中
  斜阳晚晴,挽不住长街薄雪,天涯离情。
  晚霞渲染街道,骏马拖动浮灯,街上行人马车远远望见提督车驾依次让开,未有人敢叫嚣吵嚷。便就如此,响鞭过处只听得见车轱辘滚滚,青骢马打响鼻,马蹄踢踢踏踏,背靠夕阳,追风弯月。
  陆焉将景辞抱在怀里,臂弯枕在她脑后,三千青丝落膝头,一张芙蓉面一抹桃花唇,娇娇弱弱未肯睁眼,已美得让人心醉。他说:“小满,跟我说说话,别吓我。”他的手骨节分明,探向她额头,微颤。
  心下一沉,她烧得滚烫。
  景辞撑开眼皮,小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仿若一只寻母的幼兽,小小的手无力,但紧紧攥住他胸前宝石扣,生怕一晃眼他就不见。嘟囔道:“陆焉…………我好难受…………”
  不过一瞬,她一蹙眉,一声呼唤,他便要拔剑屠城。
  环住她的手臂再收紧,仿佛就能借着这力道留住她的魂。他的唇微凉,贴在她额上,细细碎碎的吻落在她眉心眼尾,“小满,小满”他一路呢喃,吻过她绯红的面庞,继而游弋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唤她,“小满忍过这一回,我同小满保证,再不教你受苦,好不好?嗯?”他的尾音悱恻,不知藏了多少缠绵的情、未能解的意,是相思入骨,藤蔓一般缠紧了一颗心,碰一碰便是疼。
  她小小声哼一句好,侧脸贴着他胸前腾云的鹤,偷偷瞄他紧张神色,混沌中带了笑,苦中乐、涩中甜最是动人。不自觉,春葱般的柔荑抚上他的脸,指腹滑过他圆润唇珠,再爬上他眼角泪痣,她说:“陆焉,你生得真是好看,害我我一见着你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好窝囊。”
  他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放在唇边亲吻,她发烧他醉酒,双双不知明日事。
  陆焉说:“在我心里谁都不如小满好看,一见小满我便什么烦心事都不记得,只想逗小满开心,守住小满一辈子安安逸逸无忧无虑。”
  景辞抓他的手背去冰自己烧的滚烫的脸颊,明明睁大了眼睛,却仿佛什么都看不清,朦朦胧胧眼瞳映出他一池透澈温柔,她着实熬不住,低语:“我头疼…………”
  他便将拇指按压在她太阳穴上,“我给小满松一松,一会看过大夫,吃了药就好。小满乖,忍一忍。”
  她的身子跟着马车颠簸慢慢摇,眼前事物都成了重影,她舔一舔干涩的唇瓣说:“我好想睡啊。”
  “那就睡吧,我不吵小满了。”
  她又不依,像个任性的孩子,“可是我还想同你说话——”
  他笑,吻一吻她微蹙的额心,一万分耐心哄着她,“我不走,我守着小满。等你醒来,我们再慢慢说,说一天一夜好不好?你乖,现在闭上眼好好睡一觉。”
  她在他怀里点头,面颊蹭着他外袍窣窣响,“好,咱们说好的,你不许走,也不许送我走,回头我还有账要同你算呢。”
  他轻轻拍她后背,“好小满,好乖,闭上眼,到哪我都守着你。”话语似暖风拂过,吹散了愁绪,熨帖了心。
  这一世半生凄苦,半生繁华,都因多一个你,才得这人间一许春色。
  陆焉将景辞安顿在自己房中,春山先一步赶回来,已经将屋子里烧的暖融融,掀开门帘似落进春末。胡太医惯常老练,诊脉开方一气呵成,同陆焉交代要紧事宜,便留了小徒在提督府上照看,匆匆回宫当值。
  景辞窝在床上,只留下中衣,仍旧迷迷糊糊难清醒。他一时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时到院内吩咐石阡点齐人马拆了平福戏班。他由春山服侍着摘下翎羽乌纱帽,换上家常衣裳,柔软的缎面只看得见团花暗纹,半点绣线不沾,素雅得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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