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收粮

  转眼间麦子熟了,杏子也熟了,说来也怪,孟婉莹从前是不爱吃酸东西的,但此刻又酸又甜的杏子却使她胃口大开。
  文俊从乡下回来的时候,带了两大口袋麦黄杏,可是婆婆江氏说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不让婉莹多吃。
  婉莹本来是个听劝的人,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不听劝,于是早上两个,晚上两个,临睡前文俊偷偷的又去拿两个给她,吃了才能安心睡着。
  气得江氏没办法,只能威胁说婉莹你要是上火牙疼可不许哭。
  孟婉莹并没有上火,文俊倒是因为在乡下督促麦收的时候,每日在太阳下晒得太久,心火积压的太多,回来第二天就高烧腹泻,郎中说他得了热病,必须静养,开了十副下火的汤药喝着。
  说来也巧,陈老爷陈之洲昨日被日本人拉去训话,同去的还有另外几个乡绅,主要目的就是让他们今年多给皇军交粮。
  今年的收成本是比去年要好些,但日本人狮子大开口,如果按照他们要求的数额上缴,剩余的数目倒要比往年灾荒时还要少些,佃户们更是没办法过活。
  陈之洲急火攻心,回来便躺倒中风失语,半身不遂了。
  江氏心里急的冒火,老爷和少爷都病倒了,家里还有一个怀着身孕的儿媳,身后还有一群未成年的孩子。
  眼瞅着就要到收粮的时候了,却没有一个能当家的人来管事,江氏大字不识一个,自是不能承担这项重任。
  孟婉莹是会看账本的,记得小时候,她和婉兰经常到街上的铺子里看爷爷和大伯对账本,打算盘也是那时候爷爷教的,只是这收粮的规矩她还不曾了解。
  到了晚上,等江氏把文玉哄睡,孟婉莹便摇着蒲扇和婆婆坐到葡萄架下拉家常。
  “婆婆,你知不知道收粮是怎么回事?”婉莹随口问道。
  “知道是知道的,但我不识字,也看不懂账本,以前都是你公公带着文俊做这些……”
  “记账的是管家陈仕飞,他原是本家,记账记得乱七八糟,你公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那佃户们要每户上缴多少粮呢?”
  “这个就不一定了,田地有好有孬,肥田收成高,就交的多些,薄田收成少,就交的少些。”
  “那怎么才知道谁家是肥田,谁家是薄田啊?”
  “傻孩子,那账本上都标着呢,在名字后面写着呢,谁家往年交了多少,上面也有记着呢!”
  “那岂不是很容易吗?按照账本收就是了!”
  “哪有这么简单?那些个佃户,好年景孬年景都哭穷,有几个刁的,收了十斗粮他说只收了五斗,按规矩交两斗,留三斗,里外里他就留了八斗。”
  “所以,麦收之前,文俊都要带上家丁,去乡下看看收成,估摸估摸一亩能收多少,心里有了数,不怕他们耍刁。”
  “当然也有老实的,你公公都有记的账,不能让他们吃不上饭,每次五斗就只收一斗,平日谁家有事,他都送钱送粮,心眼善呢!”
  孟婉莹听的真切,心里也就有数了。
  第二天,孟婉莹就提出来,要亲自开仓收粮,江氏惊了,死活不让她去。
  “可使不得,你还怀着身子呢,这收粮可不是一般的累,等过几天文俊好点让他来!”
  “婆婆,这天可不等人,新粮不趁着好天气,赶紧收进仓里,一下雨就发霉了,这可是全家一年的口粮呢!”
  婉莹向江氏要了十几个最强壮的家丁,带了春妮和苏妈妈,还有几个粗使婆子,如期开仓收粮了!
  这陈家共有佃户二十多户,除了水塘和水田,还有十几亩的肥田是自己家长工在种外,其余的一百二十亩都由佃户耕种。
  自家的粮文俊之前大部分都已收进仓里,剩下一些分给了长工和一些临时雇来的短工,毕竟麦收就是和天抢粮,趁着天气好赶紧多雇些人把活干完,收进仓里就稳妥了。
  孟婉莹准备让陈仕飞记账,自己拿着往年的账本一一核对,长工们数担数,查验粮食成色,接着入仓。
  看着各家佃户都到齐了,孟婉莹朗声道:“各位乡民,今年收成不错,大家都辛苦了!”
  佃户们第一次看见这位少奶奶,纷纷小声议论着:“这东家是没人了吗?让个新媳妇来收粮?”
  “就是,女人懂什么?万一算不清账,胡搅蛮缠咋办?”
  “你们听她说了吗?今年收成好,是不是要加租啊?那俺可不干!”
  “对,不干!”
  孟婉莹微微一笑,“大家不必惊慌,今年收粮是要和往年不同的!”
  “啊?我就说吧,肯定要加租!少奶奶!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您要是加租,那就是逼死我们全家十几口啊!”佃户陈三儿抢先大呼小叫起来。
  “不能加啊!少奶奶!活不下去了啊!”众人都跟着起哄。
  旁边的婆子小声说:“少奶奶,那个就是陈三儿!”
  果然是他!孟婉莹笑了笑,手里的账本上写着:陈三,阳一等坡地,十亩,产量丰年一亩十斗,应交四斗,此人极刁,从未按数交齐,去年一亩交两斗。
  “那这位乡民,你觉得今年你能交几斗呢?”孟婉莹谦和的问道。
  “我?我今年没多打多少,和去年持平,每亩顶多收八斗!”陈三狡猾的眨巴着眼睛。
  孟婉莹手里拿了另一个账本,是陈文俊下乡考察的记录,上面分明记着,阳坡地今年至少每亩产一石加一斗。
  “那好,按规矩八斗你要交三斗二升,”孟婉莹不急不慢的说着。
  “哎呀,少奶奶,您还缺那二升粮嘛,把这零头抹了行了!”陈三儿死皮赖脸的哀求着。
  其余人等都在看着孟婉莹,要是陈三儿将数目赖下来,大家都能跟着沾光。
  要知道以前陈老爷收粮的时候,本来一亩至少要交四斗粮呢,这也就是陈家收四成,别的乡绅都是收六成。
  孟婉莹合上账本,朗声道:“好,虽然今年是丰年,好田每亩能收一石加一斗,但大家日子都不容易,今年就按八斗收。”
  “按照账本,一等好田每亩收三斗,二等田每亩收两斗,山地和阴坡地收一斗!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什么?还有这样的好事?”佃户们沸腾了,每亩少收一两斗,简直是特大的丰年。
  “先收我家的!”
  “别挤!先收我家!”
  “别急!我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们。”孟婉莹喝了口春妮晾好的蜂蜜陈皮茶,慢悠悠的说道。
  “不是反悔了吧?”有人将信将疑。
  “呵呵,当然不是,是这样啊,咱们陈家不是还有磨坊、药铺和新开的布庄嘛,以后大家需要置办东西,可以去自家铺子,没有银元可以用多余的粮食兑换。”
  “我保证比市面价格低两成,当然,你要是用银元就更好了!”
  “对了,从今年起,我们自家的佃农,还有在陈家做活的所有人,都可以免费到磨坊磨面,你们手里多余的粮食,陈家可以用比市价高两成的价格收购。”
  话一说完,佃农们便欢呼起来,那一天,比过年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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