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不舍得人命的大将军
被寒风吹得明灭不定的篝火,抱着武器窝在篝火旁的士卒。军帐里面不断传出来的鼾声,以及碉楼上猎猎作响的云字大旗。一切都说明,这支疲惫不堪的大军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如果不是凯旋而归,说不定有溃散的可能。
丁彦平非常肯定自己的判断,从河北一路跟到了河南。眼看再有百十里地就是洛阳城,左武卫大军已经被寒冷折磨惨了。身为河北人,丁彦平也是第一次遭遇到这样冷的冬天。即便是太阳出来的时候,人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冰冷刺骨的寒风,似乎钻到了人骨头缝里。双脚只要蹦跳得高一点,落地的时候就会钻心的疼。
蹑足潜踪的潜到了帅帐附近,寒风几乎冰封了一切。哨兵几乎就是摆设,这天气是值哨是苦差事,如果不围着篝火会被冻僵。
轻易饶过了几个围着篝火不断打哆嗦的哨兵,丁彦平靠近了云浩的帅帐。今天云浩的帅帐没有安置在军营的正中间,只要一击得手丁彦平有十成的把握能够逃走。靠着帅帐十几丈远的地方就是马厩,那里面有许多的战马可以骑乘。
脚下有些软,丁彦平一下子警觉起来。冬日里的地面都应该是硬邦邦的,即便是河岸边的沙子,也会被冻得石头一样硬。怎么会是软的?
念头刚刚升起,身子就窜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地面上一张大网“呼”的一下就升了起来。
粗麻绳结成的网非常巨大,方圆足足有十丈开外。只要还没有修炼成神仙,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电光火石之间蹦出那么远。
“用四架投石机扯开这网子,你是怎么想的。”云浩看到高大的投石机同时动作,转头看向身后的凌敬。
“所谓天罗地网,这一招儿就叫做地网。丁彦平武功高绝不假,可力由地起。现在他被架在半空,借不到力量。倒是要看看,他怎么躲得过两百名弓弩手。”凌敬挥舞了一下拳头,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刚刚还鼾声如雷的军帐里面,一瞬间就涌出了无数弓弩手来。羽箭雨点一样射向人在半空的丁彦平,“叮当”声不断响起。人在半空的丁彦平横刀舞的像是风车,箭矢“噼里啪啦”往下掉,居然毫发无伤。这身手太恐怖了,凌敬的最大张得老大。按照他的想头,没人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上,避开如此多的弩箭,而且还是人在半空不能躲闪的情况下。
这一次为了保证弩箭的威力,安排的都是威力巨大的强弩。这玩意威力大到可以把人射穿,可弊端就是装填速度太慢。凌敬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丁彦平居然会这么厉害。
横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划过一道弧光,很轻易就在粗麻绳编织的网子上豁开一道缺口。脚刚刚粘到地面,人就像老鼠一样窜了出去。身法快的,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迎面冲上来刚刚抛掉弩机的军卒,手中横刀还没劈下去。勃颈处就出现了一道红线,接着好大的人头冲天而起。漫天血雨洒落的时候,丁彦平已经抛出去三丈远。
这是个圈套,丁彦平现在只想能够快速离开。事先看好的马厩不能去了,那里现在至少有两百多军卒。尽管对自己武功很自信,可一个人单挑几千左武卫军卒,那是神仙干的事情。
唯一的机会就是逃到五六里外的树林里,那里有准备好的战马。只要骑上战马,丁彦平有信心溜出八千军卒的包围圈。
“莫要让他逃了!”凌敬急得大声喊,么想到今天晚上的布置会功亏一篑。第一次临战,就在云浩面前栽了这么大的面子,今后在云家可怎么混。
军卒们潮水一样向丁彦平追过去,可这老家伙跑的太快。不大一会儿,就把军卒们甩出去百十丈。
骑兵的马蹄声轰鸣起来,数百骑兵追着丁彦平就去了。步卒追不上,就不信马也追不上。
开始丁彦平还能听到耳边的风声,现在只能知道自己呼吸发出的巨大声响。剧烈的运动让他的肺喘得好像在拉风箱,听到身后的马蹄声。牙一咬,跑的更加快了。前面再有一里地,就是自己藏马的地方。只要有战马,他有信心能够逃出生天。
近了,更近了。前面就是小树林,只要钻进去就有逃出去的希望。“筝”弓弦一声响,丁彦平身子向前一抢。一支劲箭擦着咽喉飞了过去,锋利的箭矢在脖子上划开一道血槽,鲜血立刻就喷涌出来。
糟糕!小树林里面有埋伏!丁彦平硬生生拐了一个弯,与此同时小树林里面亮起无数火把。雄阔海端坐在马上,看着亡命奔跑的丁彦平。笑着喊了一声:“走了,咱们撵兔子去。”
看到树林里面的火把,云浩笑了笑。转身对凌敬道:“好了,丁彦平跑不了。咱们会马车上等着,冻死我了。”说完,也不理会瞠目结舌的凌敬,在护卫的簇拥下回到那辆豪华得不像话的马车上。
刚刚坐下,凌敬就钻了进来。“你是故意放走他的!”凌敬瞪着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云浩。
“对啊!故意放走的!你也看到了,他身手那么好。人都搅和在一起,又不能用弓弩。如果想要抓,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你知道他想要进林子?”
“多新鲜,这一片儿就这么一片林子。他不把马藏在那里,能藏在哪里?光秃秃的河滩,你认为出现一匹马八千多双眼睛会看不见?
心放肚子里,雄阔海去抓了。只要丁彦平那家伙不自杀,雄阔海一会儿就能带活的回来。这一次在涿州立下功勋,都等着回家好好过日子,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再死任何一个。
这样不是挺好,撵兔子一样的在荒原上撵丁彦平。你认为他能够跑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算他跑一天,总也没有马的耐力强吧!等他累得跟瘫泥一样,想抓他还不容易?”云浩狠狠咬了一口苹果,大冬天没别的水果。苹果这东西倒是不错,补充维生素的好东西。
“你……!”凌敬看怪物一样的看着云浩,纵横沙场的大将军。会对普通士卒的性命这样看重,这严重的不科学。凌敬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明显有些不够用。
“在你看来,这些都是大头兵。就应该为了主将是撕杀,打仗总会死人的,成了你们最好的遮羞布。
打仗是会死人,可无谓的死人却是不应该。就像今天晚上,逼急了的丁彦平,杀个百十人还是没问题的。你也看到了,一个照面就干掉了三名悍卒。他们都是军中的好手,却连一个照面都没撑过去。
你想的是如何获取胜利,为此你不在乎杀多少人,自然也不会在乎自己手下死多少人。可我在乎,回到临潼。那些失去了儿子的母亲会来找我要儿子,失去了丈夫的妇人会来找我要丈夫。幼童拽着衣襟找你要爸爸,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抱着儿子的骨灰,你作何感想?
都是人,我想他们平平安安回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事儿喝上二两小酒。就算打打架,骂骂老婆也成。该种地种地,该去工厂里面工作就工作。你想在云家立足,最先要学会的就是尊重人命。”云浩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敲打着凌敬。
从今天晚上的布置上,云浩就知道凌敬对于失败的准备,就是拿人命往上填。八千人,无论如何丁彦平也杀不完。最多杀个百十人,也就会累得瘫倒在地上,然后被红了眼的大兵们乱刃分尸。
丁彦平有这个武功,也有这份体力。可云浩不想,大军在涿州立下了不小的军功。左武卫的军卒,大多都能分到一些。这些是他们不纳捐,不服徭役的凭证。不能为了自己,平白牺牲百十个勇武的关中汉子。云浩不明白,明明其他办法就能够办到的事情,非得要人命来填。
雄阔海骑着战马在丁彦平身后不紧不慢的追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全速奔驰。现在,只要打着马小跑就成。侯爷说了,活生生把这家伙累瘫在地上就好。不要追得太紧,也不要射杀。留着这家伙,云浩还有用处。
丁彦平感觉自己的肺火烧火燎,嗓子干得要命。“呼哧”“呼哧”喘气,犹如在拉风箱。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反正身后的骑兵跗骨之蛆一样跟着自己。荒原上,人是跑不过马的。即便是在夜晚也不行,因为银色的月亮圆盘一样挂在天上。丁彦平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痛恨月亮。
跑不动了,丁彦平感觉自己的双腿明显发软,身子也开始发飘。这是体力极度消耗的症状,这么个跑法就是铁人也坚持不住。与其筋疲力竭被这些家伙拿了活的,不如拼一下。就算死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横刀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丁彦平抽出两根亮银枪。摆出一副标准的防御姿态,即便是骑兵他也不怕。杀人夺马的事情,也不是干了一次两次。
借着月光,雄阔海看到想玩命的丁彦平笑了。这时候才想起玩命来,怕是已经晚了。这人的确不简单,跑了二十几里路居然还有这份体力。
“兄弟们,好好玩玩儿!”傻子才会在这时候,说出要活口的话来。
都是跟着雄阔海常年打家劫舍的土匪,弓马娴熟早就是基本技能。战马一个冲刺,丁彦平就要摆出全神戒备的样子。可距离十几丈远的时候,又被带住战马,远远的跑开。
更有些混蛋,骑着马围着丁彦平跑圈儿。无奈的丁彦平只能围着转,结果转了几圈儿就觉得头晕目眩,强忍着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时有人射上一箭,立刻被紧张的丁彦平磕飞。百十把强弩都对付不了,轻飘飘的一箭根本造不成多大的威胁。
别人的箭造不成威胁,雄阔海的箭却能够致人死地。云浩说过要活口,自然不能射脑袋。不过大腿就没问题,主家说了只要不死受点伤没啥。
转得晕头转向的丁彦平刚刚磕飞了一支羽箭,忽然看到一道流光好像飞蝗一样激射而来。还没等手里的亮银枪做出反应,箭矢就狠狠钉在大腿上。
“啊……!”丁彦平一声惨叫,单膝跪倒在地上。一支手上的银枪拄着地,努力保持身体平衡。
“还撑!”雄阔海笑了一下,随手一箭。箭矢好像毒龙一样钻进了另外一条大腿,这一下丁彦平只能瘫坐在地上。鲜血迅速殷湿了袍子,顺着伤口泊泊涌出来。
打马一个前冲,手里的熟铜棍狠狠磕在亮银枪上。那亮银枪就被磕飞了,两名骑兵跳下战马。取出绳子,把丁彦平捆了个结实。腾出一匹战马,把人担在马背上得胜回营。
回到营地的时候,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钻出了头。军营里面一片繁忙的景象,烧饭的烧饭,收帐篷的收帐篷。明天就能到洛阳,再走上几天就能回到关中。出来几个月的苦大兵,都想着赶紧回家。向娘老子告一声,儿子平安回来了。
云浩坐在车辕上,吸溜吸溜的吃着一碗面条。人头大的老碗上面,慢慢铺了一层牛肉。一边吸溜热汤一边吃,不大一会儿就吃得浑身大汗。
雄阔海回来了,旁边两名军卒把死狗一样的丁彦平扔到地上。盛彦师和邱师利都围过来看,看看一个人敢追杀数千大军的,到底长个啥模样。
很遗憾,没有传说中的蓝胡子绿眼睛。普普通通的一个老家伙,头发胡子都是花白的。如果扒掉衣服,可能还有些偏瘦弱。
云浩用脚扒拉一下丁彦平,这老家伙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盛彦师看着不对,用手探了一下鼻息。又摸了一下脉搏,无奈的站起身来摇了摇头。
正要盛面条的雄阔海一下子就窜了过来,拎起来丁彦平就是一顿摇。主家可是吩咐过,要活口!
“行了!行了!你的一箭穿透了动脉,血都流干了还能不死。”云浩看了一眼丁彦平已经被鲜血浸透的袍子,无奈的放下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