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众人笑着:“将军蒙谁呢?”
  催着人上了饭菜,大家吃喝一顿,平远侯醉醺醺地被扶着上了马,与大家作别,离开庄子,骑向另一个庄子。
  半路,平远侯已经完全没了醉酒的样子,骑在他身边的张允铮说:“爹就会装。”
  平远侯笑:“咱们一天看几个地方,不装醉,还不让这帮崽子灌死?”
  他们又看了两个庄子,才回了城。张允铮知道平远侯这么带着他一个个探访藏了他的人的庄子,也是让他在众人面前露个脸,正式把他介绍给了自己的手下。他心中又自豪又紧张,一直严肃而少言,唯恐自己给父亲丢了范儿。
  回到了府里,张允铮终于松弛下来,与父亲一起去见李氏,李氏问:“可算回来了,你们这一天可是累着了?”
  张允铮皱眉道:“一点儿都不累。”
  平远侯切了一声:“不累?腿都抖了,小崽子就知道嘴硬。”
  张允铮瞪眼:“还说我?爹也直不起腰了!”
  平远侯举手:“出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张允铮直着脖子:“谁想留在这里?”脚步有些瘸地出去了。
  平远侯看着张允铮背影叹气:“没家教的混小子!”
  李氏也叹:“他现在是无礼,昨天我问他在外面看上了什么人,他说看上了个鬼……”
  平远侯哈哈笑起来,李氏着急道:“我觉得他是认真的。”
  平远侯还是笑:“那他真是见鬼了!孩子大了,你就别操心了。”
  李氏又叹气:“怎么能不操心?四公主那事怎么办?”
  平远侯说:“夫人,四公主明年才及笄,他们肯定等着她及笄才谋划咱们,现在我们还有时间。”
  李氏仰慕地看平远侯:“夫君,咱们府就靠你了。”
  平远侯点头:“夫人放心吧。”
  李氏终于少了愁容,对人说:“开席了。”扭头对平远侯说:“知道你们在外面跑了一天,我让他们煲了汤,解渴解乏……”
  平远侯笑着对李氏说:“夫人总是很周到,我这辈子有了夫人就……”又开始说好话。
  张允铮想去院落,但是腿疼得无法运用轻功,就休息了两天,等到他去了院落,进密室一看,当场有气:他离开了几天,沈汶什么也没干!张允铮拿出带来的萝卜,专心雕刻起来。
  沈汶见到院落里有灯光,原来憋了几天的怒气突然泄了大半,她敲了下门,竟然没有人来开门!沈汶刚消了的气儿又升起来了。她扒着窗户看,屋里没人,心知张允铮大概是进了密室,也许是听不见自己,这么一想,气儿就消了。沈汶在院落外遛来遛去,时不常地往屋里望一望,同时骂自己有病!有这功夫自己早就回了侯府了,先睡过今晚再说啦!明天再来不行吗?张允铮不也放了自己鸽子了?心里是这么想的,可怎么也不想就这么不见张允铮的面就回去了。若是真要追究起来,就是沈汶想指责张允铮一番!
  张允铮雕完手里的机关,终于回了神,想起沈汶是不是来了,忙开了密室出来,马上就听见门口有动静,张允铮立刻警惕,听见沈汶低声说:“开门!”才忙过去打开了门。
  沈汶一进来,郁积的情绪立刻爆发出来了:“你上次不来怎么不留下个条儿?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你在密室里怎么不熄了外面的灯?如果有人在外面往里看,见到你从密室出来了可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团队,你要保持交流?……”
  张允铮听了半天,明白是沈汶扑了空,心里不高兴,等沈汶发完了火,说道:“我爹临时让我跟他出去的,我过不来。下次如果我能出来,肯定给你个留下个信儿。”
  沈汶没词了,撅着嘴,张允铮斜眼看她,沈汶翻白眼:“看我干吗?!”
  张允铮一扯嘴角,“没干吗?进去吧,我那个机关做出来了,我可以画整体图了。”
  沈汶有些憋闷:花了这么几天生闷气,见面几句话就过去了?怎么也没大吵一架?很不痛快。
  她进了密室,张允铮支起了架子,绷上了白帛,让沈汶帮着,先用长尺子比着,比照着模型一比一,拿细炭棒打轮廓和墙壁走向的虚线,沈汶在一边量着模型,报着数字,检查张允铮的虚线是否与模型相符。好像才过了十来分钟,就听见了鼓声。
  沈汶沮丧地说:“没多少时间,才干了这么一点儿,都是你!”
  张允铮送沈汶出来,看了看他专门带来的滴漏壶,说道:“我们画了半个时辰了,也可以了。我白天把大图画了,细节的地方要另有图和文字解释。”
  沈汶惊讶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正皱眉疑惑间,余光似乎见张允铮笑了一下,沈汶扭脸看他,张允铮打了个哈欠。沈汶只好说:“下次见吧。”
  等到下次沈汶来时,张允铮真的把整个迷宫的大图在白帛上画了个大概,线条笔直,粗细均匀,看着特别艺术。
  沈汶凝视了半天,心说对强迫症不服不行。她注意到许多机关处都被编了号码,张允铮拿出了一摞纸,说:“你对应着看看,看我描述得对不对。”
  沈汶接过来,原来相对着号码,有细节图,旁边还有如何建造机关的解释。笔迹干净,墨无散漫,锋颖秀发。沈汶一看就瞪大眼,几乎把鼻子贴上去,真的确认后,才抬头对着张允铮叫起来:“是你!是你写的那本江南美食记!”
  张允铮用很鄙视的眼光看沈汶:“我可不是给你写的!我还写了山河录呢!没脑子的猪是读不来的。我哥把那本放在包裹里去馋你的。说实话,你读了是不是流了许多口水?”
  沈汶还在震惊中:“你怎么能写美食记?你怎么能写文?”
  张允铮假装着同样的震惊语调:“你怎么能识字?!除了嗷嗷叫,你竟然会说话?!”
  沈汶气愤地指张允铮:“你……你……”
  张允铮怡然地说:“你什么你?知道你自己有多笨了?”
  沈汶咬着牙说:“我怎么这么恨你呀!”
  张允铮清高地挑眉:“也许你不懂一个词,但是我可以介绍一下,这个词就是——嫉妒!”
  沈汶摇头:“不是,我不是嫉妒……”
  张允铮看不起沈汶般地笑:“那是什么?嗯?算了!你这么笨,肯定想不出来的!先干活!要解释这么多机关呢,我来画,你来写。记住,要照着我写的那么写!字要写得好看!亦清亦腴,笔致高雅,别给我丢脸!”
  沈汶抓狂:“这是我设计的,怎么成了你的了?”
  张允铮傲慢地说:“是你想出来的,但主要是我做的!所以也算是我的!你想得再多,做不出来也白搭!”
  沈汶只能郁闷地屈从,到了密室中与为张允铮画的插图写文字,时常还得被张允铮耳提面命地说些“要点画分明”“这里,小字要有大气象。”“要疏朗停匀。”“笔画要宽绰些……”
  沈汶终于大叫起来:“我不干了!”才喊出来,就听见外面更鼓敲了五下!沈汶吓坏了——她净顾着听张允铮挑刺了,没有听见四更的鼓声。沈汶匆忙出屋,只见东方欲晓,她向着侯府方向一通狂奔,如果有人看见了,肯定会怀疑是黑色的闪电什么。
  她撞入自己的窗户时,天空已经成了灰白色。焦急的苏婉娘上前,小声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沈汶有些气喘:“我……没听见……鼓……”
  苏婉娘皱眉问:“只你一个人吗?张大公子他们没有帮你看着?”苏婉娘一直以为沈汶是去见张家兄弟两个人,根本没想到沈汶已经在暗室与人独处许多次了。
  沈汶只能撒谎:“额,今天张大公子他们没去。”
  苏婉娘反而放了心,点头说:“还是少见外男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别人知道了……”在她的低声唠叨中,沈汶躺下,心中还存着震惊的余波,忽然问苏婉娘道:“那本江南美食记是张家二公子写的,你相信吗?”
  苏婉娘愣了下说:“怎么不信?那位公子看着就是个很聪明的。”
  沈汶皱着眉:“可我怎么总觉得他是个小混球呢?”
  苏婉娘笑:“你就是有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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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要去见沈汶的一个白天,张允铮去了趟李氏的福顺楼,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伙计忙报给了江掌柜,江掌柜想起张大公子说过这位爷是个小霸王,忙陪着小心迎了出来。
  张允铮问:“我上次定的衣料来了吗?”
  江掌柜忙叫人说:“快去,把给张大公子定的料子拿来。”伙计搬了过来,张允铮气愤地发现,不仅有一匹他点的蓝色雨燕,还有一匹胖胖的小鸭子的。看到江掌柜十分戒备的目光,张允铮也无法发火,只能说:“都包了吧!”
  张允铮带着料子回平远侯府,正想着是不是该把张允铭定的料子毁尸灭迹,就听说张允铭回来了。他忙去了平远侯的书房。
  张允铭出去这么一趟,自然带了些风霜感,正在向平远侯汇报酒窖的事情。张允铮进去,张允铭已经说了大半,只是在总结了:“爹,我们的人有五百多,现在房子都建得差不多了,道路也平整了。那个地方周围有山泉有林木,真的方便酿酒。粮食已经运了两批,我还让人就在旁边建了个能储百万斤粮食的大仓,每年运几次就该够了。第一缸酒已经出来了,真烈,我喝了兑了些水的,都醉了……”
  张允铮听见了插嘴说:“让你去建酒窖,可不是去喝酒的!”
  张允铭对张允铮笑着说:“你明显长能耐了呀。”
  张允铮因为造出了迷宫,深感自豪,挺胸抬头地笑了笑。
  张允铭自然觉得不对,向平远侯告辞后,与张允铮出来,马上低声问:“快说,你做了什么?”
  张允铮带了兴奋说:“我们造出了迷宫的模型,还画得差不多了。哥,你去看看,特厉害。”
  当夜,张允铭就与张允铮到了院落。张允铭入密室,看到了迷宫模型,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起身叹息道:“小胖鸭为此一定想了好久。”
  张允铮不满道:“你怎么不说说我做的好?”
  张允铭再次有些担忧地看张允铮:“一个人如果一门心思就想着这些杀人害人的机关要穴,你说,这个人的心思会多么毒?”
  张允铮说:“那我还一样样地做出来了呢!我难道也是个毒蝎心肠的人了?你不才从酒窖回来?你以为那些酿出的酒是为了喝的吗?”
  张允铭说:“我总觉的,如果是男子,自然可以有这些计算,可是作为女子,就该相夫教子,心地善良,不该沾这些东西。”
  张允铮现在觉得沈汶的前世一定是个很愚笨的人,不然也不会被人利用得那么彻底,以致流连千年也无法释怀,只能说:“她只是倒霉,知道了这些事情。如果换个没有担待的,说不定就知道整天哭哭啼啼的,到处找人出主意。她心有主见,知道怎么能救人水火,这难道不好吗?你别鸡蛋里挑骨头!”
  张允铭严肃地说:“你发现没有,我每次一说她不好,你就使劲为她辩解。这是何必?你和她处得并不好。”
  张允铮生气了:“我和她处得好不好,不是你能说的!而且,我觉得我们处得很好!不然怎么能做出这模型?我觉得她不像你说的那么毒。”
  张允铭深深地叹息:“但愿如此,反正我对她只有敬而远之。”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沙沙声,张允铮对张允铭说:“她来了,你记着远之吧!”?
  ☆、再送
  ?  沈汶听力极佳,张允铭和张允铮在密室说话,可密室的门开着,沈汶隐约听到张允铮说:“我觉得我们处得很好!不然怎么能做出这模型?我觉得她不像你说的那么毒……”而张允铭说要“敬而远之”什么的,想也不用想就是在说自己。
  沈汶不想偷听他们说话,忙捡了沙子打在门上,张允铮一开门,还是满脸的臭表情,皱着眉说:“你又晚了!”
  沈汶知道自己太过黑暗,所以都不敢告诉家人和苏婉娘自己的真实背景,她对张允铭说“毒”倒没有多大反应——人家说的是真话,但是对张允铮那么为自己辩护,却很感动。张允铮是知道她来历的人,和她吵了那么多次架,还说与她处得很好,还说她不毒……
  沈汶想着这些,立刻觉得张允铮蛮横的语气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只对着张允铮翻了下白眼,腻着声音说:“谁晚啦?你们不是在说话吗?也没有干等着我。”
  张允铭警觉沈汶能听见他们对话,生怕自己方才的坏话被沈汶听到,忙仔细观察沈汶的脸色,沈汶对着他甜甜地一笑:“张大公子回来了?酒窖怎么样?”
  张允铭暗松口气,坐到了椅子上,抽出扇子摇着说:“你怎么也不客套一下?说一下我辛苦了之类的?”
  沈汶歪头笑嘻嘻:“张大公子,辛苦了!用不用让人准备茶水?……”
  张允铮不耐烦地打断:“别废话了,快说正事!”沈汶竟然没有对自己笑,却对张允铭笑!虽然那笑容很虚假,可是他还是觉得不爽。
  沈汶对张允铮不高兴地撇嘴:“又不是我要废话!你怎么不说你哥?”
  张允铭对张允铮说:“你真没有文人雅士的情趣。”
  张允铮对他挥拳:“快回答问题!”
  张允铭语气平板地把对平远侯说的酒窖的事又讲了一遍。
  沈汶听完说道:“最好这几个月就将粮仓装满,日后旱情会越来越严重,灾年中不要运粮。”
  张允铭点头说:“这也对。这次我们过去,沿途已经有了逃荒的,各地粮食的价格已经比去年涨了几十倍了。”他过去买过粮,自然对价钱敏感。
  沈汶说:“还远远不到高价,到灾年后期,一斗米要一两甚至二两黄金的。”
  张允铭叹道:“真贵呀!”
  张允铮冷冷地说:“钱有什么用?你饿了能吃黄金?”
  张允铭惆怅地说:“那些酒,真是金子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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