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们上了运输舰后，舰上从军官到士兵没有谁愿意搭理他们，仿佛把他们当成了透明人，就连他们主动上前攀谈都爱理不理，甚至直接警告他们安分一点不要四处乱跑，眼中满满的不屑，让这些在军校里总是被其他人崇拜的目光萦绕、被赞美声包围、从而变得越来越骄傲的精英们一时难以习惯。最后只好万分憋屈地缩进角落里默默呆着，互相交流。同病相怜的感觉使得大家无意中团结了很多。
负责带他们与疯狗部队交接的雷诺少校已经到快退役的年龄，他接触过好几届校际争霸赛的冠军队伍，几乎每一年都会有被荣誉冲昏头脑的军校生因为遭到冷落而不自量力地挑衅士兵，以至于被教训了一顿。
这也难怪他们心里不平衡，上士军衔在军队中大小也算是个官，下面还管着五六个级别的士兵呢，所以很多普通士兵的军衔都比他们低，却完全没有面对长官时应有的态度。于是他们会认为自己被怠慢了，性子冲一点的就直接出现言语上的冲突。而士兵们对这群没上过战场的军校生心里不服气，自然不会去尊重他们，凭什么对方连个敌人都没杀过就能当军官？有没什么不起的！
看到这次来实习的军校生们一个个安分守己，雷诺少校对他们倒是有些好感了，不过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我丑话先说在前头，你们这次进入的部队很特殊，别端着个架子，皮都给我绷紧一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越嚣张死得越惨！心理脆弱的人最好选择放弃这次的机会，否则到时候哭爹喊娘也没人会送你们回家！”
众学员忍不住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或多或少都打听过这支部队的情况，不过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只是实习，真正上战场的机会不多，军部也会为了保护这些好苗子而特别照顾他们。
然而雷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真正忐忑起来：“我刚才听说这次的负责人向军部申请了死亡名额。”雷诺怜悯的目光扫过这群毛头小子，“意思就是你们中如果有人死在战场上，就会被当作正常的牺牲看待，这支部队不需要为你们的死亡承担任何负责，可以完全不在乎你们的死活。具体会有多少个名额我并不清楚，不过我相信你们谁都不愿意把名额用在自己身上不是吗？”
一时间气氛凝重起来，恐惧的情绪悄悄萌芽。有人倒吸了一口气，这是大家出发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情况，就连邢战和顾钦也一样，他们还以为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不过是来自那些军痞的挑衅，但比起真正的死亡，再多的挑衅根本不算什么，怪不得刚才校长特别强调了“活着回来”。
雷诺良心发现，觉得似乎把他们吓过头了，又反过来安慰道：“当然，你们的长官也不会让你们出去送死，弄个死亡名额不过是有备无患，毕竟这支部队的任务通常都属于最危险的那一些，以进攻为主，不喜欢防守，所以上了战场难免顾及不到你们……”呃，好像起了相反的效果……雷诺急忙打住，干咳一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支部队的战场存活率最高，呵呵。”虽然致伤致残率同样也是最高的，一场战役下来几乎没有一个不带伤……这样想想，这届的军校生们真的很倒霉。
待雷诺上校走后，艾文神色凝重：“他没有撒谎。”这个人的气场告诉他，对方是带着三分幸灾乐祸七分同情怜悯在警告他们，“我们怎么办？”
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大好的前途就这么终止于军校时期。“要不然我们还是……算了吧……”一个如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而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口，大家的心里也不由得萌生退意。
“亏你们都是精英，被这么一吓连战场都不敢上了吗？”顾钦冷笑一声，“就你们这种贪生怕死的样子还想做军官？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联盟提拔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躲在军衔比你们低的士兵身后耍耍嘴皮子，用他们的性命换取你们的生存，而是为了用更少的牺牲收获更多侵略者的头颅！
“你们难道已经忘记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会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无法活着回来？哦，你们一定以为军衔高了，不用冲在最前面，三分之一的几率绝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是吗？如果这就是你们打的如意算盘，那你们离死也不远了！”顾钦轻蔑的视线让大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无比难堪，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因为扪心自问，他们的确下意识产生了这种想法。”
顾钦愤怒地呵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你们的军衔还没有高到可以直接坐在主舰里指挥军队的地步！你们一样要上战场，一样要接受炮火的洗礼，一样要直面敌人，一样要面对死亡！
“知道新兵的死亡率是怎么被拉低的吗？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直接从军官做起的军校生在战场上畏首畏尾、裹足不前，行动慢了一拍！敌人不是傻子，他们也会挑软柿子捏，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一眼就能看出你们是最好捏的那一群，无论是突围还是冲锋，都会以你作为突破口，所以战场上，死得最快的就是你的部队，挡在前方的士兵牺牲了，接下来轮到的就是你！别痴心妄想，你绝对撑不到一场战役结束！
“我们要加入的是一支任务最重、最危险、又总是冲在最前头的部队，然而为什么他们的战场存活率最高？因为他们让敌人感到恐惧！敌人害怕他们的狠劲与拼劲！他们威名在外一往无前！狭路相逢勇者胜，无论对手实力如何，气势上就占了上风，趋利避害的本能会让敌人绕着他们走，即便是正面冲突，敌人心存胆怯之下状态自然不佳。所以他们的存活率最高！”
顾钦的话语一句比一句更重：“如果你们还抱持着这样一种态度，纵使这次实习期不死，等你们真正加入军队第一次踏上战场也会死！听清楚，我说的是‘死’而不是‘牺牲’！这是一种毫无意义且毫无用处的行为！身为一名精英，你们所付出的努力和汗水付之一炬就是为了得到这样的结果？你们这是在给培养你们的军校蒙羞，你们的父母蒙羞，甚至整个人类联盟蒙羞！
“看吧，这就是所谓的军校精英！这样的你们挡得住入侵者的脚步吗？保得住你们身后的家园吗？！想死多么容易！洗干净脖子把自己的脑袋送到入侵者面前！告诉我，你们甘心这样去死吗？！”
被顾钦的言语一激，大家胸腔中都憋着一股气：“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还有气无力？！”顾钦再次抬高声音。
“不甘心！！！”这一次，他们用尽力气嘶吼，音浪几乎要把顶给掀翻了。
“很好，记住你们的话！到时候别他妈给我去当缩头乌龟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这个面子我们丢不起！”被顾钦冰冷的目光扫过的学员们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脊背，“距离目的地还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这艘舰艇上有训练室，我想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这群军校精英排着整齐的队伍抓紧时间去训练了，从监控中看到了整个过程的雷诺这才回过神，直接爆了粗口：“我！操！啊！这真的是军校生会说出的话？！”他手忙脚乱地调阅顾钦的资料，“这不是邢战啊……咦？是顾弘上将之子？！”
☆、背后的眼睛
顾弘是第四军区威望最高的上将,甚至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地位还要高于元帅邢锐，如果他现在就去和邢锐争元帅的位置,恐怕选择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雷诺立刻拨通了许少峰的通讯,不一会儿,画面中就出现一位吊儿郎当地将双腿架在主位上、硬是把军装穿出了痞气的青年,正用锋利的军刀慢腾腾地削着苹果皮,一圈圈宽度还不到半公分，整齐又漂亮。
雷诺猛拍桌子：“疯子，你别只顾着邢战！还有顾弘上将的儿子顾钦啊！操操操！你没看他刚才教训人的样子,太像当年的将军了！”看到自己最尊敬的长官有这么一位优秀的继承人,他特别激动。若是被他知道当初是谁散布将军的儿子是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的传言的，他非得把对方拖出来揍一顿,根本就是恶语中伤！
“顾钦？哦，邢战的老相好啊……”许少峰没有望着屏幕,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活儿，心不在焉地问,“你按我说的警告他们了吗？”
“那是当然！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着呢！结果被顾钦训斥一通，现在去训练室拼命练习了！”雷诺平复心情，“我说你是真的申请到了死亡名额吗？”
“哈，怎么可能？每一次那些小毛头来前线实习，哪个部队没申请过死亡名额？又有哪个部队的申请被通过了？军部那个老顽固还他妈反过来臭骂我一顿，说我的部队存活率最高还有脸申请这种东西！操！也不看看我出的都是什么任务！”许少峰手一抖，苹果皮断了，他将削了一半皮的苹果随手往后一丢，准确地丢进角落里的垃圾桶，然后又拿出一个完整的苹果继续。
雷诺狐疑地问：“你申请了几个？”
“五个啊！”许少峰理所当然地回答。
雷诺咋舌：“……你还真敢开这个口？怪不得叶老会生气。之前别人申请都是一个两个的吧？二十名军校生你一口气要五个死亡名额，这其中还有六个是不用上战场的技术工种，也就是说十四个人里要挂五个，你就不担心那些校长杀过来掐死你？”
许少峰啐了一口：“这算什么？一点经验都没有就想上前线，新兵第一次上战场的死亡率还有百分之三十呢，五个不是正好吗！”一句话说完，苹果皮又断了，他一刀子下去直接把苹果劈成两半，反手“咄”地一下将军刀插在面前的桌子上，“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你把那个邢战给我看紧就行，我倒要好好瞧瞧能让我那个宝贝弟弟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
“你弟弟许少阳？我说你这样宠着他迟早有一天他会栽一个大跟头的。”雷诺听说过那位娇气的小少爷。
“啧，你不知道什么叫讨厌一个人就应该宠坏他吗？”许少峰咬了一口苹果。
“你真的讨厌他？”雷诺表示怀疑。
许少峰不置可否地咀嚼几下，咽下苹果以后才呵呵了一声：“废话。”他一拳砸在通讯器上，直接断开通讯。
此时他重点关注的邢战正和顾钦站在一起望着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学员们。邢战冷不丁冒出一句：“很不错。”
顾钦以为他指的是学员们的状态：“还可以，至少能听进去，懂得努力了。不过对死亡的恐惧不是几句话就能消除的，只希望他们能将恐惧转变为动力。”
“我说的是你。”邢战转头专注地凝视顾钦，和对方相处得越久就越是移不开视线，过去他从不相信魅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今看来，顾钦身上吸引他的特质就叫魅力吧。邢战目光一暗，用力握住顾钦的手，幸好，这个人现在是他的。
顾钦不经意间被邢战深邃的目光勾住了，呆呆地与他对视，直到米娜的声音惊醒他：“嗷嗷！苍狼好帅！”米娜一脸花痴地蹦过来，昂首挺胸，“我刚才已经向其他人宣告，你们两个的机甲被我承包了！苍狼你看我们这六人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好呢？”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顾钦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技术工种，“我也准备去训练了。”他抬起被邢战握住的手，“松开，你这样我怎么活动？”
“一起。”邢战跟他并肩走进训练场。
……
那天顾钦的那番话不仅雷诺听见了，就连一些当时躲在暗处暗搓搓地等着看军校生笑话的几个士兵也听见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以为是哪位长官在教训这些学员，结果定睛一看，对方还穿着校服……呃，应该说这届学员的素质还不错吧。
很快这件事就传遍整艘运输舰，看到这群军校生真的在拼命训练，倒是让士兵们也产生了压迫感。身为运输舰上的士兵，他们真正对敌的机会比较少，所以相对会懒散一些，现在发现自己原本认为只会吃软饭的军校生都在努力，顿时不敢再松懈下来，担心会被这些没上过战场的菜鸟比下去，到时候面子往哪搁？
再后来看到他们对练，士兵们也手痒了，主动提出跟他们切磋，一比之下才发现这些精英还真不愧为精英之名，除了缺少一些血性与拼劲，实力还是名不虚传的，对他们的印象也逐渐改观。当然，最让士兵们大跌眼镜的还属邢战和顾钦，一出手全是军中的招式，而且比那些老兵更加熟练狠辣，一圈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赢过他们！他们真的不是哪位军官假扮的军校生吗！
直到听说两人的身份，一个父亲是元帅，另一个父亲是顾弘上将，就都释然了，真可谓虎父无犬子啊！尤其是在顾弘的名号比邢锐还管用的第四军区，他们是真的把顾钦当成长官看待了，不仅是因为他有一位上将父亲，还因为他刚来时教训其他学员的那番话戳中了他们的心窝子，再加上实力强大，又不会目中无人，大家对他心服口服，而比他更强悍的邢战反而没有他的威望高。
雷诺每天都会跟许少峰通一次话，张口闭口就是顾弘上将的儿子怎么怎么样，顾钦怎么怎么样，比自己儿子得到荣誉还要激动。许少峰给恼得当场把手上的军刀对着虚拟影像飞了过去：“我他妈叫你盯着邢战不是顾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