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出尔反尔
尽管孙友德的语气很平淡，可李东升却从中听出了些许异样。与此同时，他也几乎能肯定王庄和牛庄之间的械斗就是胡克明一手导演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第一时间只知道并通知孙友德。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胡克明的行为就暴露出了破绽，他有些着急了。亦或者说是策划了很久发动之后，有些急不可耐了。如果胡克明真的在西滁市，这个消息就不应该由他来通知孙友德，而是由乡政府值班的工作人员通知。
李东升相信孙友德也应该想明白这些关窍，可他却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就只有一个，这件事说起来是政府这边的事情，而作为乡长的孙友德自然是首当其冲，如果能拉一个垫背的，他自己也会安全很多。而这个垫背的最佳人选就是他李东升了。虽然他从上任到现在也就一天的样子，可他确实是分管计划生育的。
如果事情闹大了，上面下来督查的人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除非是有大背景，才会有人帮着洗脱，否则，分管的人就必须为这件事负责。不会有人管你接手多长时间的。
因为事情必须尽快解决，给老百姓一个交代。是个领导都喜欢快刀斩乱麻，拖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在这个过程中是不是有人被冤枉了，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一瞬间就想到了很多东西的李东升发现自己真的有混体制的天赋，真正上班连半天都没有的他竟然结合自己以前的见闻分析出了这么多东西。他都有些佩服自己。
“有事吗？”谢文婷的话打断了李东升的思绪。
“乡里发生了械斗，乡长让我赶回去。走，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两人回到茶楼之后，他们的父母相谈正欢，推门就听到了他们欢快的笑声。谢文婷的父母对李东升还是很满意的，作为乡下人，对官员的敬畏是发自骨子里的。在得知李东升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乡长之后，两人的心底其实已经愿意了。直至看到李东升的样貌，两人连最后的忧虑也没有了。当然，这件事不是他们满意就行的，必须得闺女满意才行。
李东升父母的心思跟谢文婷的父母有些不同，他们对谢文婷有些孱弱的母亲是不满意的。一旦儿子娶了谢文婷，这个负担就会落在他的头上。不过，他们对谢文婷还是很满意的。不论是样貌，还是学历，亦或者是职业，都是儿媳妇的好人选。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有意无意地就忽略了谢文婷母亲的身体情况。
因此，双方家长对此次相亲都还是满意的。而负责穿针引线的杨慧自然能察觉到双方的心思，她也很高兴。她自然也知道谢文婷母亲将来可能会拖累侄子，可她对谢文婷本人还是很满意的。所以，才会推荐给妹妹一家。
门被推开之后，里面的五个人全都停下了说话，当他们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李东升和谢文婷的时候，眼睛里全都是探究。
知道他们的意思，李东升立刻就说：“我们打算先处处看。”
谢文婷却是微微地低着头没有说话，不过，众人都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意思。一时间众人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笑容。
“是啊，先相处一段时间，等熟悉了，再谈别的事情。”说话的是李东升的大姨杨慧。
所有人都知道别的事情是什么意思，跟双方父母发自内心喜悦不同的是，李东升和谢文婷却有些心虚。原因自然是他们先前的协议，为了不再经历类似的事情他们合伙欺骗双方父母。因此，他们都不敢想象事情被戳穿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不过，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两人的父母都对杨慧的话表示了赞同，李东升适时地说：“乡里出了点事，乡长打电话让我尽快赶过去，我就不能陪你们了。”
征得谢文婷父母谅解之后，李东升就匆忙地离开了。至于谢文婷，则被留下来吃饭了，请客的自然是李东升的父母。
看到两人父母热络的样子，谢文婷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过于简单了。
由于到下面的村庄车子很少，李东升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差不多耗费了近两个小时。
在此之前，他已经通过电话跟孙友德联系过了，从孙友德那里知道事态已经控制了下来。二郎乡的派出所长韩一财以最快的速度将在家休息的民警全都集合起来，跟值班的民警一起第一时间赶到了事发现场。
接连开了三枪，被惊住了的村民才停了下来。正好赶过来的孙友德立刻就指挥众人救助伤者。
更为详尽的讯息，孙友德并没有提供，因为他正忙着善后事宜。而且，他的心情也不好，这件事一旦让县里知道了，肯定是有人要倒霉的。而他这个乡长肯定会首当其冲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一接到胡克明的电话，就匆忙赶过来的根本原因。因为他没有退路。
李东升赶到那里的时候，现场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从地上凌乱的场景，和已经变黑了的血迹，他能揣测出当时的情形。
孙友德正在质问两个中年人，虽然李东升不认识两人，却也能猜到他们应该是两个村的村主任。
不过，李东升却没有从两人的脸上看到些许的惊慌。他也是农村人，自然明白原因所在。农村，特别是那些个只有一两个姓氏的村庄，乡里根本就没办法指定某人当村主任。村主任都是村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担任。因为他们能给村民带来一定的利益，这是普通村民所没有的优势。只要他们不触犯刑法，村主任的位子就稳如泰山。而且，乡里也需要这样的人。因为乡里的任务能通过他们布置下去，换别人，则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
看到李东升过来，孙友德就只是朝他点点头，就又转头对两人说：“你们回去，让带头的人去韩所长那里报到，伤者的医药费要安排好。”
两人连连点头，虽然孙友德一直都被胡克明压着，可他毕竟是乡长，该听的还是要听的。而且，他的要求也不过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总要有人担责任的。他们两个自然是不可能去派出所蹲几天的，那就只能找几个人去蹲了。
两人的态度让孙友德不好往深了说，而且，说重了他们也未见得就会听。上下级观念在这些最底层的村主任面前几乎形同虚设。
有基层经验的官员在跟他们交流的时候，都是软硬兼施，软的时候要多一些。
两人也参加了李东升的欢迎会，因此，他们是认识李东升的，当即就叫了一声：“李乡长。”
李东升没有要跟他们说话的意思，点点头说：“你们去忙吧。”
两人告别了孙友德和李东升匆匆地离开了，李东升的目光也落在了孙友德的脸上，他看到了浓浓的疲倦。
这个时候，孙友德的目光也已经从离开的两人身上挪开了，见李东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说：“那个壮实一些的是牛庄的村主任牛二宝，另一个就是王庄的村主任王三。”
由于孙友德在电话里说的很简单，李东升立刻就问道：“伤者的伤势严重吗？”
“没有生命危险。”
“书记什么时候到？”李东升相信胡克明肯定会跟孙友德保持联系的，因此，他才有此一问。
“二十分钟左右。”
“乡长，起因查到了吗？”
“这件事就是王三弄出来的。”
结果让李东升很意外，不过，他并没有问孙友德为什么不把人抓起来，看是看着孙友德，等着他的下文。
孙友德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异色，不由得多看了李东升一眼。他认为李东升应该问为什么不把王三抓起来的，可他愣是没问。他的心底生出一股廉颇老矣的感触。
不过，他毕竟是久居体制内的，心性自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他迅速调整好了心态给李东升解说缘由。
原来是王庄的一户村民生了三个女儿之后老婆又怀上了，目标自然是想要一个儿子。等众人发现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如果是以前，肯定是要被抓去强行引产的。可自从媒体曝光了计生部门粗暴执法之后，没人敢硬着来了。
可就这么让其生下来显然是不行的，做工作也没用，那户人家是铁了心要把孩子生下来。尽管没有做过医学鉴定，可夫妻两人一口咬定是男孩。
今日不同往日，来硬的显然是不行了，一旦被曝到网上，不但被千夫所指，而且还会被严肃处理，以堵住悠悠众口。当然，如果你有大背景，则会被冷处理。夹着尾巴一段时间，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可那样的人能有几个。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只能让其生下来了。可就这么生下来显然是不行的，罚款是必须的。罚款名目自然就是众所周知的抚养费。社会抚养费本身就极具中国特色，就像是中国的法律一样，执行的时候有着非常大的弹性。
最终那家人交了五千块罚款，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可先前的那个王三拿了钱之后竟然出尔反尔，昨天竟然又上门收取，理由是五千不够，让他们再加点，人家当然不给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王三竟然非要当时就拿到钱，不给就不走。
王三的行为惹恼了那户人家，双方很快就从单纯的*引申到了肢体上的冲突，双方在推搡的过程当中触碰到了孕妇，导致了孕妇流产。
王三在王庄是有一定势力的，否则也不会当上村主任，那户人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孕妇的娘家在牛庄可是有一些地位的，知道了消息之后，当即就带人打了过来。
这就是整个事件的原委了。
听了孙友德的的简单叙述，李东升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乡长，你没问王三为什么会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