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权势滔天 第27节
贺攸宁一怔,手不自觉地回握,两人此刻似乎从这交握的双手中体会到彼此的心情。
她没说话,但是小北知道,她一定想起了什么。
此刻山野寂静、扶光渐熄,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处亮色,火光倒映在她眼中。
贺攸宁想,或许此刻她应该记起的是景成帝,而不是不可自拔地陷入鸣山书院那场可怕的回忆中。
可看着眼前跳动的红色,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卿云之,想起卿景明,想起那日死在鸣山书院的故人。
亲人的离去?死亡固然是一场告别,可谁能说现在她的亲人没有离她而去,亦或是她都要离自己而去。
她也好,还是大皇子、温应淮,甚至是母后、皇姐,无论当时在场与否,他们没有一个人完整的从鸣山大火中逃脱出来,身体里的某一部分早已葬在那场大火中。
有时比失去躯壳更悲痛、更无奈的事,便是如此清醒地看着昔日灵魂从自己的躯壳中抽离。
二人没再说话,静静看着火光熄灭,小北上前握了一把骨灰,叩了几个响头便要转身离去。
他的奶奶生长在这片土地,从生到死都没离开过,待来日春风一吹,带她到更远的地方去,也好过拘在这里一辈子。
二人下山往村口走去,远远便瞧见一群人躺倒在地,树下靠着一人,正是卿嘉述。
“怎么一趟要去这么久。”卿嘉述看着她身侧莫名出现的男孩,不由得挑眉,“出去一趟还带回个男孩?”
贺攸宁并未理会他的话,只是问他这里发生了何事。
卿嘉述指了指拴在树下的马,“若我来晚些,你这马可不知要进了谁的肚子。”
听了这话,贺攸宁还有什么不懂,抬眼扫视一周,这伙村民不正是堵上小北家的那群人。
转头去看,树后还靠着一人,像是被围殴过,衣服被撕得稀烂,身上伤痕累累,此刻正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捂住额头上的伤口。
走近一看,才发现此人正是钟叔,贺攸宁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微微一滞。
“此人你可认得?我还未到时可多亏了他替你护着这马,以一敌多,看得出有些武功底子。”
贺攸宁心中所想被证实,可她却不知为何钟叔要这般做,若说帮着小北一家是为着从前的恩情,那此刻他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
周围的村民趁着他们不注意,纷纷爬起身往村里跑,知道这是块硬骨头后便一刻也不想待。
钟叔转过身面对贺攸宁,手缓缓放下,任由额头上的血液流下,浸红了左眼。
“马是贵人可用。”声音带着几分可闻的颤抖。
小北上前,抬起手想替他擦擦脸上的血迹,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马是贵人可用,贵人可用啊!这中马只有西边才有,只有京都的贵人才有!”钟叔变得激动,一声比一声高,逐渐变得尖利。
卿嘉述怕人伤着贺攸宁,上前一步想要替她挡住,却见她摇了摇头。
喊完这几句话,钟叔便不再开口,只呆呆望着远处,“那里,我带着小宝从那里去了庙里,贵人可知这叫什么?换山猪,在这里,在江宁府的地界,人命只同牲畜。”
周遭一下安静下来,贺攸宁此刻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看着眼前中年男子的嘴一张一合,字字句句皆是控诉。
“贵人是好人,你帮着小北一家,这些天我都看在眼里,你当街与官兵对峙却能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有些身份的,我虽然是个粗人,但从前也在军中待过,知道些官场上的事。”
“贵人同那些人不一样,我也约莫知道贵人此次来江宁是要做什么。”
额头上的血落在嘴角,钟叔一把抹去,看着手上的血迹,低低笑出了声,“小宝没有吃的,只能喝这个,明明是个人,却要活得像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贺攸宁张了张嘴,她心中想着要做些什么,可是此刻却觉得做什么都是徒然。
“您为何不早些来!若再早一天,或许我便不会作出那样的决定,为什么要在现在给我希望呢?”
钟叔低着头,血滴一点点下落,落在土地上,浸入泥土中,渐渐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印子。
贺攸宁全身发颤,面对声声泣血的指责做不出半点反应,她下意识想取下头上的发簪,一摸头发却想起此刻正是男装。
得不到宽慰,她的呼吸一声比一声重,离她最近的卿嘉述当即便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刚想询问,却见钟叔直直跪了下来,一声磕得比一声响,直至额头血肉模糊。
贺攸宁和小北几次想扶却被其挡住,待十个响头叩好,钟叔才开口:“还请贵人看在小人护马的份上,怜惜小人家中的两个孙女,她们手脚勤快是干活的好手,定不会让贵人白养。”
“你,你快起来。”贺攸宁将人扶起,当即便点头,“我应下了,不知是你家中的孩子,你也可跟着我一道走。”
钟叔见她点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小北也很高兴,钟叔能一起离开村子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转身便招呼贺攸宁几人跟上,好早些接上人上路。
却不料三人刚转身,却听身后一声巨响,转头一看,钟叔竟自寻短见选择撞树了结自己。
眼见他的身体靠着树逐渐倒下,贺攸宁比谁都快,几步上前扶住他,手脚慌乱替他捂住伤口。
可早已无力回天,钟叔睁大眼睛死死看着那条曾经送走孙子的路。
一天之内这是第二次,她清楚地感知眼前之人的逝去。
身侧传来小北的哭声,卿嘉述也蹲下身,用手试探着钟叔的鼻息,又重重叹了一声气,摇了摇头。
贺攸宁又拿起那块曾擦拭过小北奶奶的帕子,一遍遍擦着钟叔脸上的血迹,直至整张帕子被血液浸湿。
卿嘉述敏锐地察觉到她此刻有些不对,有心安慰,却见她抬头,用那双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一字一顿道:“该死,他们都该死。”
他刚抬起的手逐渐放下,此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贺攸宁不加掩饰的杀意。
卿嘉述很清楚,贺攸宁话中的他们是谁。
贺攸宁将人用马驮着准备上山,小北本想跟着,却被她拦住,让他带着卿嘉述去钟叔家将两孩子接过来。
卿嘉述此刻有些不放心她,口中安慰的话刚说出口,却见贺攸宁转过身,幽幽地看着他。
“表哥,江宁一遭若是顺利,你的野心便尽可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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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二人按着贺攸宁所说去钟叔家接人, 卿嘉述待在院外并未进去,他心中想着贺攸宁适才说的话。
他的野心,他自己都快忘记的野心, 此刻被她提及只有满心错愕。
这些年他小心筹划不敢展露半分, 渐渐地也不知自己做这些有何意义, 或许她说的没错, 此次江宁府之事便是最好的机会。
等了半刻,小北才带着两女孩走出来,皆是眼睛通红似是哭过。
卿嘉述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为避免多说多错只好选择闭嘴,干巴巴说了句:“走吧。”
小北有些怵他, 连带着身边的两姐妹也开始害怕, 三人靠在一起挤着走,一条宽道硬是被他们走出过独木桥的架势。
卿嘉述回头看了眼,只当是几人伤心,此刻正是同病相怜互相取暖之时, 待绕一圈第二次看到熟悉的院落,终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不知该从何路上山?”
他心中惦念着贺攸宁, 口气不算好,小北听了顿生委屈,这人一个劲埋头走, 如今找不到路又回头凶巴巴要问责, 这是什么道理。
待贺攸宁见到四人时, 除了卿嘉述,其余三人表情都不算好, 小北更是恨不得将幽怨写在脸上, 时不时还瞟卿嘉述一眼。
贺攸宁并未多想, 抬手摸了摸两个女孩的头,年纪稍小些的抬起头看着她,眼神还有些懵懂,大一些的身体一僵便放松下来,低着头看着足尖。
“去看看他吧,该如何处理他的后事还得你们拿主意。”
妹妹本想上前却被姐姐拉住手,两人便这样僵着,半晌之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姐姐抬头,扯着嘴角成微笑的弧度,“还请主子定夺。”
这笑透着几分凄凉之意,贺攸宁皱眉,抬眼望向卿嘉述,不知这其中发生了何事。
“你若不想笑便不用笑。”贺攸宁有心安慰她,刻意放缓语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不料此话一出,钟晴更加慌乱,她按着祖父教的去做,遇见贵人记得要笑要讨他开心,怎么如今却不对。
她自己是不要紧的,左不过是随祖父去了,可是妹妹还小。
贺攸宁用手蹭了蹭她脸上的灰尘,看着露出的那颗小痣,想起替钟叔擦脸时瞧见他脸上也有一颗。
“你很像你祖父。”指了指那颗痣道:“这儿,这个痣连位置都一样。”
此话落在钟晴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祖父说过一定要想办法跟着贵人走,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心一狠,用手擦着脸上的灰,笑得比适才更灿烂。
“祖父曾说,主子是个大善人,一定会带我们走,钟晴贱命一条,主子想怎么使便怎么使,若是……若是主子夜里需要伺候着,钟晴也愿意。”
钟晴模样不差,此刻脸上被她擦得干干净净笑得格外好看,她想着城里的贵人总爱养些玩物在身边。
或许这少年也有此心,不然不会对她们做出方才那些亲密之举,只是妹妹这样小的年纪……
卿嘉述愣在原地,不知为何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女孩怎么说出这般大胆的话来,被献身的对象还是贺攸宁,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罕见的不知所措,只好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贺攸宁这才察觉适才的动作有些逾矩,她此刻正是男装打扮,却去摸小姑娘的脸,实在是失礼。
她看着钟晴眼底的泪花,本想抬手帮她擦一擦,又放下手道:“你误会了,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也切莫再说一些自轻自贱之话,没人的命是贱的,该自怨自艾的人不是你。”
钟晴呆呆看着眼前之人,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落在她耳中竟有些惊世骇俗之感。
自从饥荒之后,城中的官员都说是他们行为不端、道德败坏这才惊动了上天,降下祸患以示惩戒。
她原是不信的,他们从未干过欺男霸女、偷鸡摸狗之事,安安分分裹着自己的日子,到头来一切苦难皆由他们承受。
到了后来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原有的想法才逐渐被动摇,或许这不是欺骗他们的说辞,官员们的话语在慢慢应验,人命贱如草芥,她身在其中无法避免。
可现在却有人同她说她不该活在悔恨里,不该看低自己,这一刻她作为人真正活着。
贺攸宁看着眼前女孩不断变换的神色,摸不准她心中所想,只好岔开话题,递给她一件孩童的衣物,那是从钟叔身上掉落的,看样子应是她们弟弟的衣服。
“去吧,去看看你祖父,待一切办好我们便要离开。”
钟晴许是想通什么,看起来轻快许多,一口应下,拉着妹妹往前走,妹妹年纪尚小还不懂亲人离去的痛苦,亦或是这些年已习惯身边之人渐渐离去的缘故,感觉着姐姐心情变好,此刻也一蹦一跳跟着走。
小北也跟着跑上前,三人凑在一块商量,最终还是选择同老妪一样,将其火化。
三人忙前忙后,贺攸宁与卿嘉述远远站着并不上前打扰。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是钟叔能为两个孙女想到的最好出路。
“你考虑得如何了?”贺攸宁抚着剑穗,抬头看向卿嘉述。
卿嘉述心中明白她的意思,此刻也不再掩饰,“我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
‘自然’,贺攸宁心中冷笑,好轻巧的一句自然,将背后一切都掩盖住。她心中很清楚,卿嘉述此刻肯选择合作,是因为她手中有所筹码,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表哥,你这些年在外祖父面前装的也很辛苦,对吧?”贺攸宁似笑非笑,却一语戳中卿嘉述心中痛处。
卿嘉述同她一样,都是野心勃勃之人,她最懂这样的人害怕什么。
怕居于人后,怕受制于人,更怕做的再多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替代品,亦或是残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