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小岛
见枫空手一抓，‘哗’的水声中，一条四五斤重的大鱼从海面上跃起，直直落入枫的手中，尾巴还在用力甩着。苏紫扫了一眼，慢慢走到她身后，轻声问道：“我怎么听人说，没有碧水珠出不了城呀？”
“谁告诉你的？”言芷枫从怀里摸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匕首，撸起衣袖蹲下身，开始剖鱼：“城门那大门旁边有扇小水门，专供北海外的人通行之用，你逃跑时没看到吗？”
没！看！到！
苏紫咬牙切齿，眼中快要喷火了。好你个天晴，竟然连她都敢骗！当时情况紧急，哪里注意得到？而且，她以为这世间的子君出于天性中对凤君本能的畏惧，都会对她惟命是从，殊不知也会有人敢阳奉阴违！还有那个看上去淳厚老实的车夫，当时那表情那眼神，她下意识地认为他将要透露的是多么隐秘又困难的方法……
苏紫低着头是越想越气，人都不好了。恰见言芷枫偏过头来，眸中笑意盈盈，别有意味的瞅着她。对视了两眼，苏紫磨了磨牙，粗声问道：“笑什么，你都知道？”
枫唇角上挑，爽快地点头承认道：“嗯哼。小乖，别生气。他们是我的人，当然不敢背叛我。不过都有配合你，保护你的。”
不说还好，一说苏紫则更恼了，敢情都在戏弄着她？如果不是她没有防人之心，轻信于人，当时便跑掉了！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更不会跟言芷枫……
这时枫还蹲在礁石边，脚边便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潮湿的海风吹来，碧发垂在脸额边飘动，手里正在处理那条鱼。苏紫阴沉着脸上下扫她两眼，愈发觉得胸前堵的慌，想也不想抬起脚便直直踹向她屁股。
这一脚起的突然，又是近在咫尺，怎么着也该踹个结实，似乎耳边都听到她落水的声音。然而下一刻，苏紫却是眼前一花，踹了个空。方觉身体失了平衡，便腰身一紧，身子腾空而起，被枫抱了个满怀。
“放我下去！”
枫挺直身躯，低头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脸，好笑的说道：“胆子越来越肥，一点不顺心便敢把招数尽往我身上使，你说该不该罚？”说着，便作势要将她往海里抛去。
苏紫一紧张，连忙攥紧她的衣服，却听枫哈哈一笑，收紧手臂说道：“真以为我会放手不成？好了，我知道为昨夜亲热的事你心里堵着气，我也非故意，但是我很开心……”说到这，她的声音徒然低了下去，金眸深深的凝视着她：“小乖，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那种感觉，仿佛从今往后再无烦恼，也仿佛天下间所有美好事物尽在我的怀中……”
听她这么说来，苏紫不由瞟了她一眼，看着她认真的神情说着蛊惑的话，一时间，心里倒也涌上了种种纷乱的情绪。
枫地嘴角扯了扯，继续神采飞扬的说道：“不过小乖也不必太过担心，虽然枫说过今后只碰你一人，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克制自己的，不会把你折腾得太过。”
这下苏紫闭上了双眼，别过头，连呸她一声都懒得呸。横竖这人正经不了一会，本质上就是个混蛋！
这时，枫低下头，望着她气得红朴朴的小脸。
她的眸光深邃的恍若一汪潭水，嘴角虽然噙着笑意，眼神却全是认真，出口的声暖暖的，直如春风拂耳：“别生气了，别不理我，反正都是我的人了，你也别想着以后逃跑了事，我不会给你这机会。就且安安心心的跟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边游玩一边结为夫妇，至于别的大人……我们都这么亲密了，小乖也该收收心了。”
听她滔滔不绝的说到这里，苏紫直是对她没了语言，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她自报自弃的想到：要结婚，你倒是摸个戒指出来呀，古时还有三媒六娉呢！什么东西都不送给我，就想娶老婆？
过了半响，苏紫才没好气的说道：“说完了？说完就让我下去。”
枫轻点她的樱唇：“那你答应了？”
“像你说的，反正都跑不掉，不答应还能怎样？”苏紫嘟嚷着，翻了个大白眼。如果感情的事可以商量着来，她一早就嫁给夜微曦了，绝对离言芷枫远远的！
“不答应也得答应，不过枫还是希望你是心甘情愿的。”言毕，言芷枫放下她，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顶，转身拾起礁石上剖好的鱼：“这鱼想怎么吃？对了，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变化？”
“还能怎么吃？”这大海上连一根柴火都找不到，难不成生吃？
苏紫甩甩手臂，又踢踢足，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言芷枫没说不觉得，似乎是比以前轻盈了一些，内力好像也有所增强，海上的凉风吹过也不觉得冷，苏紫登时精神大振。
言芷枫微笑望着苏紫双眼亮晶晶地模样。
金眸四下一扫，指着前面石屿上凸起的一米来高的石壁，说道：“别用内力，打它一拳试试。”
苏紫惊奇的回首：“不用内力？”用法术？
“嗯。”枫冲她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了一丝得意：“经过昨日，你如今的身体坚韧度与爵尊相仿，不过一块石头，小乖尝试便知。”
那……那就试试？
苏紫轻轻一跃，跳了过去。看着这块被浪花拍打的颇为光滑的大石头，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怀疑。举起手掌比划来比划去，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心一横闭上眼用力拍下。
“呯”地闷闷地一声响起，纤手落处大石上出现几道细细的裂缝，很快便蔓延至整块岩石表面，最后‘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苏紫目瞪口呆。
看了看只是微微泛红的手心，愣了半响，小脸上慢慢扬起抑止不住的欢喜。
成了！她变强了！那她以后也能用一些高级法术了？
苏紫正高兴着，绝美的小脸上尽是兴奋，这时身后突然闪过一道强光。她一惊，连忙回头看去。这一回头，便听得言芷枫的轻咦声，含着满满的意外和困惑。
枫蹲在那，背对着她。在她面前的礁石上，方才那条新鲜的大鱼此刻已是焦黑一团冒着黑烟，乍一看去，就是块鱼形的黑碳。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会用力过猛，言芷枫蹙着英眉，伸指将这块鱼形的黑碳翻了一面，想看看下面还有没有能吃的部分。
苏紫凑上前去瞅了瞅，闻到那飘过来的焦糊味，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居然焦成这样，鳞片也没刮，你会不会做鱼啊？”浪费食材可耻！
言芷枫愣了愣，半响才答道：“第一次做。”
她站起身来，将那一脸鄙视的丫头拖到怀中，赔罪般亲了亲她粉嫩的脸颊，无奈的嘟囔道：“光系热度太高，饶是最初级的术法也不行。算了，去前面岛上再给你买好吃的。”
“等等，再捉两条来，我来做。”
苏紫也是有些饿了，昨日没空进晚饭，再说小市民出生，她本来就贪吃，看见这么多肥美的鱼儿游来游去，早就想一饱口福。
言芷枫目光晶亮，美滋滋的看着苏紫接过鱼亲自操刀。麻利的去了内脏除了鳞片，在石头上剔骨切成片，又在枫的包袱里翻了翻，什么调味料都没有找着。想着就吃个鲜吧，临要灸烤之时也是用了个初级法术。丝丝细小的电光从指尖跳跃出来，在那薄薄的鱼肉上一闪而过，当下，两人都蹲在小小的石屿上傻眼了。
一阵风拂过，将石头上那片黑灰吹散……
苏紫默默的洗了手，撩起衣摆擦了擦，将东西收拾收拾，平静地对着枫张开双手：“我们走吧。”
空着肚子，枫搂过她，两人继续赶路。
在风浪与石屿间上下腾跃了一阵，原以为没多远，却是在午时过后，才看到一个岛屿。这岛不算大，地形却甚为陡峭，枫顺着高高地崖壁直飞而上，在那丛林森森的岛上奔走老半天，其间摘了几个野果子果腹后，才看到一个散布于平缓山脉间的小村落。
村落里静悄悄的，一眼望去都是茅草屋，过了午饭时点，只有寥寥几户人家有炊烟升起。只是那些村民远远地看到她们走来，便一个个警惕的躲回了屋里，紧闭屋门。言芷枫冷眼看着，找了找，终于找到一户有七八间草屋的算是富人之家。
走进这户人家的院子，言芷枫放下苏紫，便径直往那飘来煮食香味的灶房行去。方行至门前，便见茅草屋的栅门吱地一声推开了，一个穿着麻布衣和草鞋，肤色苍黑干黯，满脸皱纹的妇人走出。她见到立在门前丰神俊朗恍如天人的言芷枫，一双眼睛顿时瞪的老大，看呆了去。
“大婶，”苏紫上前两步，扯了扯枫的衣袖，对着呆住的妇人笑道，“我们路过此地，腹中饥饿，想向你买些吃食，不知大婶可否行个方便？”
说着，苏紫伸手摸向怀里，想拿点银子出来给她。那妇人却是猛然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操着一口浓厚的乡音，诶诶地说道：“不敢，不敢，那个...有食，有食的。”
见这妇人词不达意，害怕的双腿颤颤，即想折回屋中又是不敢的样子，实在是畏缩小心。苏紫放轻声音说道：“你别怕，我们没有恶意的。”
苏紫的声音又轻又软，极是动听，是真的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那妇人这才迟疑着抬头，小心的看了她一眼。但对上旁边那人的眼神之际，立马脑袋一缩，急急地躲开眼去。
“贵人，贵人请等等……不不，我，小妇人是说，食还未好……”
听她慑慑的说到这，越说越是紧张，双手一边无意识的扯着身上的麻衣，苏紫明白她的意思了。墨眸往灶房里扫了一眼，便瞅到灶台上那口沸腾的大锅里煮着的东西。是一只没有拔毛的野鸡，就那样整个在沸水里翻滚沉浮。黝黑的灶台上也没有别的饭食米粮，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
不如去山岭里自己打野物。苏紫正想拉着枫离开，突然脚步一顿。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来，又急急伸手到胸前的衣兜里摸索了下，转过头来，冲言芷枫急问道：“我的册子呢？”
“什么册子？”枫微怔，疑惑偏头看着她。
“我的小册子，咒文秘籍，你没给我带上吗？”苏紫更加焦急，扯着她的袖子迭声追问。
“噢，”枫恍然，敛去脸上的惊讶，淡笑着牵着她的手说道：“那本烧坏了的，我把丢掉了。你少学点法术，会有危险。”
“谁让你丢的……”苏紫眼圈一红，跺跺脚就要开哭。
那是青幻给她写的，当时被昊焱欺凌，从燃烧的马车中抢出来时，边角处烧坏了三分之—，咒文也就剩下一半还能看清。为此她心疼了好久，却被言芷枫丢掉了......
“怎么了？”见她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言芷枫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进怀中抱着，低头安抚道：“别哭，怎么动不动就哭，我看过上面的内容，就一些简单的初级雷系术法，虽然不同系但我也会的。你要真想练习，改日我教你好了。”
“不用你教，你还我……”苏紫嚷嚷，泪水夺框而出，被言芷枫气到不行。
“就一本咒语册子而已，要不我重新给你写一本好了？”枫皱眉，生气又无奈。
“不，我就要那本！你凭什么乱动我的东西？丢哪去了，还给我……”
苏紫激动的推她，不要她抱，言芷枫又哄又劝她也不听。就在两人闹的不可开交，一旁的妇人惊怔的手足无措之际，忽然一阵凌乱地脚步声传来。从院门外蜂涌冲进来一群人，一个男子的厉喝声传来：“住手！你想对她做什么？”
泪水还挂在脸颊上，苏紫一抬头，便对上一排黑漆漆地箭尖！这些箭为木头削制，并没有包裹金属头，但箭头上端的黑色明显是涂抹了毒／药。
所有箭无一例外对准她们，这些人高矮不一，有老有少，身上穿着破旧的麻衣或者兽皮，像是村中自发组织的民兵。苏紫才看了一眼，便发觉在这群人之中，有几个人气息深厚，应该是等阶不高的爵贵。一般在军队之外，民间很少有看到爵贵和平民走到一起，除非这些人是他们私养的护卫。
转眼间，院门口便堵满了人。
这时，那先前出声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二十出头，肤色棕黑，从颈项到胸脯有道长长的刀疤，只在臀间围上了一张兽皮裙。在看清苏紫的容貌和她水盈盈的大眼时，青年显然吃了一惊，皱着眉头深深盯着她，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半响，这才又转眸望向言芷枫。
然而，只是望了言芷枫一眼，他脸色突然大变！迅速地转回头，朝众人用土语说了一句什么话后，便慌乱的向后退了退。
只是，他虽然表情有点慌乱，众人一惊之后，也顺从的向两侧散开，却依旧警惕的用箭指向她们。青年向她们身后的妇人用土语问了两句。那妇人摇了摇头，怯生生地伸手指向苏紫说了几句话。
领头的青年放松下来，右手在胸前一拍，行了一个礼后，这才用艰涩的通用语说道：“未知尊上路过，误会，误会。近日时常有外来人前来村中闹事，旦凡见到美丽的少女都给劫掠了去，大伙都有些草木皆兵。若是无事，可否请二位快快离去？”
他的语气十分客气，态度也很是恭敬，却一开口便是要赶人。
苏紫睁大双眼，错愕地盯着青年。此时他们的距离，还未能感知到彼此的信息素和等阶，但他既然面带畏惧之色，还敢这样对枫说话？
言芷枫偷瞄了一眼苏紫的神情，心里暗自庆幸，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对青年命令道：“把弓箭放下。”
“这……”青年与旁边的两个男子相互看了一眼，面露迟疑之色。
眼前的两个女子，那精致的容颜和气度，站在这简陋的院子里，直是格格不入。尤其说话这一位，举手投足间，有一种长期居于高位的人才有的傲气。初初一眼，青年便看出她很是强大，虽然己方人多，心里也是发虚。
“你说有人劫掠少女，都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苏紫半是好奇，半是正义感发作，一抹脸上的泪水后，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话一出，枫不由微微一笑，青年迟疑一会，皱眉说道：“姑娘难道不知，再过两日青萝岛便要举行祭礼了。”
“啊？”苏紫一怔，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言芷枫，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见她一脸不解，枫低声为她解释：“按照惯例，每一年祭礼时都要评选出最美丽的少女。不分民族，不论身份高低，爵贵、君贵、平民都可以参加的。”
这世界居然有只看颜值的评选，那……与抢夺少女有何关系？苏紫诧异的问道：“难道是抢了女子去参加选美？”
枫笑着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每年这时候，各岛各国都会派出人手大肆收罗美丽的平民女子，一是为了热闹，二也是代表各国参赛，增加他们胜出的机率。若能胜出，便会得到大量的财宝和追捧者的，对那些参赛的平民女子而言也是件好事。”
“那对国家又有什么好处？”苏紫越听越纳闷，显然搞不懂，这个比赛的意义在哪？
见苏紫这么感兴趣，金眸眨了眨，凑近她说道：“只是他们暗中比较国力的一种方式，小乖不觉得，这样很好玩，赢了会很有面子吗？”
果然有什么样的大人，便有什么样的国度，一群吃饱了撑的。苏紫偏了偏头躲开她的鼻息，伸手往前方的青年一指，提出最后一个问题：“既然那些少女没有危险，他们为什么要急着赶我们走？”还摆出这样的阵仗。
言芷枫没有回答。她眉锋一挑，转头对着青年丢出一个眼神，淡然说道：“少年人，我妻子问你话，可有听见？”
青年苦笑，他算是深深体会这两人的目中无人了。自顾自地说话，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指向她们的一圈弓箭都成了摆设。
不过越是这样，越发说明二人的强大。青年的手一扬，命众人放下弓箭解除戒备，叹息着粗声说道：“姑娘，有你这样的美人在，她们参不参赛又有什么用？每一年都要把村中最美丽的女子带走，体会过外面的生活后又极少有愿意再回来的，这岛上只剩些男子和老妇人了！”
青年的话一落，他身后便传来一阵此起彼伏地哀叹。苏紫这才发现，这些人清一色全是男人，而她们一路走来，的确没见到几个年青女子。
有了这层认知，苏紫是真的忍不住想笑。言芷枫也在这时抱起她，温柔地说道：“看来我们得加紧赶路，不然怕是会错过祭礼当天的盛况，小乖想去看吗？”说着，她便提步向外走去。
众人纷纷让开道来，走出院外后，青年又一个人大步追了上来：“等等，尊上，这两包吃食带着路上吃吧，是岛上的一些野物。不知尊上叫什么名字，能否告知？”
青年说话时，笑的好不殷勤，眼神却是不断往苏紫瞟来。奇怪的是，他总是瞟了一眼后，双眼便不受控制地移开，像是被她容光所慑，没办法落在她脸上似的。反复几次后，青年错愕的站在原地，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枫单手抱着苏紫，大大方方接过他递上的油布包，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吾名言芷枫。”
“言芷枫？”青年盯着枫远去的背影，一脸的寻思。
想了一会，他忽然叫道：“啊，啊，是，是枫大人！那她？”
他刚刚这么喊出声，便觉得一股寒意猛地笼罩着他，瞬间从足底冻到了心口。只一转眼，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这时前方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青年腿一软便坐倒在地，颇有些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