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双胞胎

  弗洛拉.加西亚(floragarcia)
  2005年1月
  我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失神地望着壁炉里的火焰。利奥和嘉莉分别坐在我两旁看书。
  ……「在我的印象中，我们从来不是朋友。」
  ……「你最错的是，根本不应该接近我。」
  直觉告诉我，这些都不是泰伦的真心话。但为什么他要这样说？
  「弗洛拉，你为什么在发呆？」嘉莉放下书本问我。
  「泰伦最近变得很奇怪。」
  「三年级的选修课开始了，他要上帕普老师的黑魔法课，可能只是有点累。」
  「不是的，一定是有事发生了。」我坚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利奥问道。
  「直觉。」
  利奥和嘉莉互相对望，好像对我的答案感到非常无奈。
  「不行！我要去找他问清楚！」我想站起来，但利奥按着我的肩膀。
  「泰伦已经很累了，你不要去打扰他吧。」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我们圣诞假期都在一起，为什么他回来后就改变了？」
  「可能是刚过去的圣诞节让他想起了妈妈和弟弟，所以最近才变得这么冷漠，他甚至连日常的课堂都没有上。」嘉莉说道。
  「泰伦有弟弟？」我错愕地瞪大眼睛。
  「可惜在几年前病死了。」
  我的心隐隐作痛。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他，但原来我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爱德华不是病死的。」利奥忽然说道。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和嘉莉异口同声地问。
  「在月心旅馆留宿的第一晚，泰伦告诉了我爱德华的事。大概是那个老巫婆突然说起他母亲的名字，令他回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而我刚好在他身边。」
  「泰伦那晚跟你说了什么？」我拉着利奥问。我真的很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
  「今晚十二点，你们过来我的卧室再说吧。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利奥警惕地环顾四周。
  ＊＊＊
  听完爱德华的故事后，我真的无法想像，泰伦这些年来是怎样度过的……
  那年，泰伦和爱德华只有十岁，他们是双胞胎兄弟。
  洛朗部长特意为儿子找来了一位黑魔法老师，希望他们及早学习黑魔法。可是双胞胎的反应非常极端，泰伦强烈反对这个安排，而爱德华却很渴望赶快开始上课。为了这件事，双胞胎吵架了。
  「爱德华，为什么你想学习黑魔法？」泰伦不屑地问。
  「我们的父亲是黑巫师，我想学习黑魔法有什么问题？」
  泰伦生气地打了爱德华一拳。「难道你也想成为一个黑巫师吗？」
  爱德华没有回话，只是用手背轻轻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
  「你明明知道，我们的母亲是死于黑魔法的！为什么你还要学习这种可怕的法术？」泰伦吼道。
  「可恨的是那个杀人兇手，而不是黑魔法！」
  「我不管！我不准你学！」
  「你才不能管我！」爱德华倔强地反驳道。
  双胞胎陷入了冷战，他们都不愿意跟对方说话。在这段期间，爱德华独自一个上课，每天努力地练习黑魔法，可是由于他年纪尚小，很快便受不了黑魔法的侵蚀，导致自己伤痕纍纍。看到弟弟受伤的泰伦，心里很难受。终于有一个晚上，泰伦主动去找爱德华，坐在他的床边。
  「你的右手僵硬了，而且抖得很厉害。」泰伦担忧地说。
  「皮尔老师说过，只要我能够控制黑魔法，身上的伤就会好了。」
  「只要你停止上课，就不会再受伤。」
  「泰伦，你知道的，我决定要做的事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爱德华眼里闪着坚定的光芒。
  「为什么你要学习黑魔法？我不相信你甘愿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黑巫师。」
  「因为我想变得更强。」
  「要多强？」
  「直到我有能力保护你。」
  「傻瓜！」泰伦轻轻一笑。「我才不用你的保护。」
  「如果我早一点学会黑魔法就好了，我真的很想保护母亲。」
  「爱德华，她已经不在了。」
  「我当然知道，但将来也会出现一些重要的人吧？母亲说过，我们是她的宝贝。那么我结婚后，我的孩子也是我的宝贝。为了将来那些重要的人，我得及早准备一下。在遇见他们之前，把自己变成强大的巫师，这样我才能够保护好他们。」
  过了一会儿，爱德华呼呼入睡。泰伦轻抚弟弟的头发，心里想着，原来这傢伙已经想得这么长远。
  几天后，皮尔老师带爱德华去森林练习暴风咒，泰伦偷偷尾随他们，躲在树后观看他们上课。这个咒语对于一个十岁小孩来说，难度可谓非常高，因此爱德华一直没有成功。后来经过皮尔老师的耐心指导后，爱德华终于发挥到暴风咒的一部分力量。
  「虽然这个程度还不足以打破结界咒，但以一个十岁小孩来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皮尔老师讚赏道。
  「真的吗？我还想继续练习！」
  「下星期吧。我这几天有事要出远门，不能跟你上课。」
  接下来的几天，皮尔老师果然没有来上课，但爱德华不想停止练习，于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地跑去森林。泰伦发现爱德华不在屋里，估计他去了森林，正想出去找他时，洛朗部长刚好回来了。
  「泰伦，你想去哪里？」洛朗部长问道。
  「没有！我哪里都不想去！」泰伦回到客厅，完全不把父亲放在眼里。自从他知道父亲没有为死于黑魔法的母亲讨回公道后，他便对父亲和黑魔法產生了深深的怨恨。
  「爱德华在哪里？」洛朗部长走进客厅。
  「他在卧室睡觉。」泰伦故意说谎。
  洛朗部长转身走向爱德华的卧室，可是泰伦又说︰「别吵醒他！他练习时受伤了，让他好好休息吧。」
  「那好吧，我先跟你说好了，我打算在你和爱德华十三岁的时候，把你们送去黑魔法学校。」
  「什么？我不会去！我绝对不会学习黑魔法！」泰伦生气地说。
  「泰伦，也许你认为黑魔法很邪恶，但我想你知道，善恶不在于力量，在于人心。」
  「别跟我说废话！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去黑魔法学校！」
  洛朗部长叹了口气，然后举起魔杖，对客厅设下结界咒。
  泰伦见势色不对，马上衝上前，扯着洛朗部长的斗蓬。「你想怎样？你要把我困在屋里吗？」
  「我认为你需要时间考虑清楚。」
  「放我出去！你这个混蛋！」
  洛朗部长把魔杖架在泰伦的脖子上，用微慍的语气说︰「要是你母亲听到你如此无礼的说话，她一定会很失望。」
  「要是她知道你没有为她找出真兇，她会更失望。」泰伦冷冷地说。
  「你母亲的死，背后牵涉到很多事情，现在不是让你知道的最佳时机。」
  「什么时候才是最佳时机？」
  「等到你和爱德华从黑魔法学校毕业。到时候，我会把一切的真相告诉你们。」
  对话结束后，洛朗部长便离开了屋子，当时他以为两个儿子都在屋里，却不知道爱德华偷偷跑去森林。
  被困在屋里的泰伦，不停尝试施咒攻击父亲的结界，但结界丝毫无损。泰伦无助地拋下魔杖，把怨气转移到家具上。桌椅全部被推倒，装饰品全部被打碎，整个客厅变得面目全非。
  发洩一轮后，泰伦疲倦地坐在地上，但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绞痛，他从来没有试过这种痛。泰伦痛苦地喘气，用手按着胸口，痛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像被尖锐的东西刺穿了胸膛一样。他感应到爱德华的气息，这是来自爱德华的呼唤。那傢伙受了重伤……
  现在必须赶快去森林找爱德华，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泰伦立即抓起魔杖，用尽全身力量攻击结界，但一点作用也没有。
  有什么咒语可以对付结界咒？记得上次偷看爱德华上课时，皮尔老师说过暴风咒能够打破结界。
  「我可以的。」泰伦喃喃自语，手里紧握着魔杖，脑里想着皮尔老师如何指导爱德华。他集中精神唸出咒语，一股灰白色光束从魔杖发出来，狠狠地击中了结界。
  打破结界后，泰伦马上跑向大门，衝到外面去。
  在前往森林途中，洛朗部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手把泰伦拉向他的飞天车。
  「放手！我要去找……」
  「他被送到魔疗院，有人在森林发现了他。」洛朗部长把泰伦推进飞天车，随即驶往魔疗院的方向。
  泰伦的胸口绞痛着，他只想儘快见到爱德华。
  「我一收到魔疗院的消息，马上赶回屋里，发现你不在。是你自己打破我的结界咒吗？」洛朗部长问道。
  「魔疗院那边怎么说？」
  「树枝刺穿了他的胸膛，幸好有人及时发现他，用魔法暂时凝固他的血液，避免失血致死。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的情况并不乐观。」
  来到魔疗院后，洛朗部长带着泰伦上去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爱德华，身体十分虚弱。儘管承受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因为他不想让家人看到他痛苦的样子。鲜血沿着他的手滴落到地上，形成一滩血水。
  「爱德华！」
  泰伦扑上前，紧紧地抓住爱德华的手。
  「泰伦，我终于等到你……」爱德华的声音很虚弱。
  「为什么会这样？」
  「……对不起，我要去见母亲了……」爱德华吃力地说。
  「不行！我不准你死！」泰伦激动地说。
  鲜红色的血液不停从爱德华的胸口涌出来，看来凝固魔法开始失效。泰伦用手捂着爱德华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液流出来。很快地，泰伦的双手也染满鲜血。
  「快去找人过来！」泰伦转头对洛朗部长吼道。「你不是法理部长吗？你的权力不是很大吗？快点救救他！我求你！」
  「……没用的，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你们救不了我……」爱德华的视线从泰伦移向洛朗部长，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已经再没有力气说话。
  「爱德华，你不准死！你听到了没有？」
  「……傻……瓜……」爱德华的嘴唇蠕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秒，爱德华的表情永远凝结了。
  泰伦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鲜血仍然从爱德华的胸口渗出来，染红了泰伦的视线。每一滴血都彷彿千斤重，重重地溅在泰伦的心头上。
  ……「为什么你要学习黑魔法？我不相信你甘愿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黑巫师。」
  ……「因为我想变得更强。」
  ……「要多强？」
  ……「直到我有能力保护你。」
  别开玩笑……
  「爱德华，不要玩了！你快起来！这样不好玩！」泰伦失控似的摇着爱德华的身躯。
  「他已经死了。」洛朗部长脸色沉重地按着泰伦的肩膀。
  「我不相信！你说谎！快点叫他起来！」
  被悲痛冲昏了头脑的泰伦，发狂地大吼大叫。爱德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气息。洛朗部长几经辛苦，才成功制服发狂的泰伦，强行把他带回家。
  后来洛朗部长把爱德华安葬在冬青墓园，让他跟他母亲永远沉睡在同一片土地下。
  ＊＊＊
  泰伦.洛朗(terencelaurent)
  2005年1月
  我还清楚记得，在爱德华死去那天，我整晚都没有睡觉。因为我害怕入睡后会梦见他，第二天醒来发觉只是一场梦，我得再一次接受他死去的事实。曾经有无数个冰冷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却无法入睡，满脑子都是爱德华的脸，那张跟我长得一样一模的脸孔。自出生以来，我们从没有分开过，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现在他已经不在了，而我生命的一部分也跟随他埋葬在冬青墓园里。
  「很好，你表现得不错。」帕普站在教室的角落。
  我疲倦地瘫坐在地上，手里紧握着魔杖。
  「你的伤怎样？」帕普拉开窗帘，让月亮的光芒射进来。我下意识地举起手遮住眼睛。
  「没事。」
  「你需要休息了。」
  「不必，我可以继续练习。」我忍着痛站起来，脚步有点不稳。
  「无论是多出色的巫师，也需要休息，连你也不例外。明天我会教你暴风咒，今晚好好睡吧。」
  「暴风咒？」我好像回到了爱德华死去的那天。
  「五年前你只是侥倖，不代表你完全掌握到暴风咒。」帕普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一样。
  「但我还没有学会恶电咒。」
  「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别开玩笑。」
  「非常好，我很期待明天的课堂。」
  离开帕普的教室后，我回到宿舍，身上带着伤，连走路也觉得有些吃力。
  我混进药剂系的绿塔，来到阿加莎的卧室。她一见到我，马上露出一个嫵媚迷人的笑容。
  「泰伦？」她把我拉进去。
  阿加莎的卧室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大概是她燃点了香薰蜡烛。她的床单和棉被都是紫色的，柜子里放满了林林总总的乾花和药瓶，书桌上有一个金色大釜。
  「你有没有治疗药水？」
  「等我一下。」阿加莎打开柜子，找到一瓶蓝色的药水。
  我从后抱着她，闻着她头发散发出来的香味。
  「真的很香。」我呢喃着。
  「那你喜欢吗？」她轻柔地问。
  「喜欢，我很喜欢。」我把她转过来，热情地吻着她。阿加莎的双唇很柔软，吻起来很舒服。
  我们吻了很久，阿加莎好像想有进一步行动，但我现在不想。
  「最近你有没有克里的消息？」我问道。
  如我所料，一提起克里，她整个人都洩了气。
  「你明知道我和他没有联络。」
  阿加莎把药水递给我，我立即一口喝光。这种药水很难喝，害我忍不住咳嗽起来。阿加莎把我扶到床上，轻轻地为我拍背。
  「克里写信给我，说是训练时受伤了，浑身都是瘀伤。」
  阿加莎没有说话，装作不感兴趣。
  「你的治疗药水很有效，我的伤好像不痛了。」
  「别说谎，药水没这么快起作用。」
  我轻轻一笑，从床上站起来，但阿加莎拉住了我。
  「泰伦，不要走。」
  「现在很晚了，我不想打扰你休息。」
  「我想你留下来陪我。」
  「好吧。」
  这个晚上，我抱着阿加莎入睡，她知道我常常失眠，特意燃点有助睡眠的香薰蜡烛。我已经很久没有试过睡得这么香甜了，连阿加莎起床也浑然不知。
  我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我一个。
  阿加莎留了字条，说桌上的两瓶药水是给我的。
  我下床走向书桌，其中一瓶是蓝色的治疗药水。我打开另一瓶药水，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这是左手香的气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左手香汁有去瘀的功效。这很明显不是给我的。
  在吃早餐前，我把左手香药水打包寄去珀伽索斯飞行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