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信:关于帝埃尔拉学院与席亚学术交流会 (9) 演戏
或许是因为我们上午参访时并没有四处走动,直接就跟着导览人员走进了中央建筑里的展示会场,也或许是因为夜里的我带着三分⋯⋯不,大概是七分酒意的缘故,在逼穆涅尔开门之后,身处研究院里的我完全没有方向感,根本不知该从何「找」起,只能毫无头绪地乱闯一通。甚至,为了把戏演得更足一些,愈是穆涅尔不愿让我靠近的地方,我就愈是想方设法,非得把头探过去看看才肯罢休。
而也就是因为这样,在我甩开穆涅尔的手,转过那不知道是第几个的转角之后,我抬起头来,赫然发现自己闯进了一条没有任何岔路的笔直廊道。在廊道前方,是一道与研究院建筑风格不太相同、甚至可以说有些突兀的木质大门,在那两扇将近三公尺高的紧闭门扉上雕刻着一枚精美的纹章,看起来似乎颇有年代。
要说的话,大概是出于狩魔者长年穿梭于魔窟中所培养出来的直觉吧,一看到那扇门的样子,我就反射性地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前进。而随后跟上来的穆涅尔甚至不用开口,光是看到他脸上面无血色、冷汗直冒的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的猜想一点儿都没错,因为那不是想要隐藏什么的羞愧,而是亟欲避开什么的恐惧。
换句话说,在那廊道的尽头,大概就是某种类似「禁地」之类的地方了。
「哎,原来是条死路啊!」
我一边佯作醉眼朦胧、没有看清楚前方的样子,一边喃喃自语,然后立刻掉转过头,拔腿就走——毕竟,我的目标只是为了帮欧库尔妲创造「混水摸鱼」的机会,完全没有必要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眼见我这么「识趣」,穆涅尔也如释重负,连忙上前扶住我的肩膀,想把我儘速带离。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一道不知何时从何处冒出的身影,静静站在我们原本来时的转角,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而在看清来人的那一瞬间,穆涅尔搀扶着我的双手瞬间变得僵硬,甚至开始有些颤抖。
「格、格朗德斯大师⋯⋯」
他将手从我身上迅速抽回,右手抚胸,左手负在背后,恭敬地屈身行礼。而听到「大师」这两个字,我也不禁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人物——因为早前在参访行程中,导览人员曾经提到,担任研究院中最高职位的四个人会被授与「大师」头衔,那就是院长,以及战技开发部、魔法研究部与工程发展部三大部门的部长。那么,眼前这位「格朗德斯」大师又是何许人也?
当时距离晚宴结束并没有多久,所以我和穆涅尔都还穿着参加晚宴时的正装,但格朗德斯大师身上只有一袭宽松的白净罩袍,用一条宽大的黑色腰带束在身上,显然并没有参加刚才的晚宴。从脸上的皱纹看来,格朗德斯的年纪似乎并不比院长阿伦布拉尔年轻多少,但即使只是双手拢在袖中静静地站着,那有如崇山峻岭般的巍然气势,也让人完全不敢小瞧眼前这个身形娇小的女人。
——对,王国研究院三位部长之一的格朗德斯大师,是一位留着银白短发的婆婆。而且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穆涅尔,」她的嗓音低沉却不沙哑,而那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明亮眼神,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我们,「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待在你们工程发展部,特地跑来战技开发部这里,该不会是有事想找我老太婆吧?」
一脸尷尬的穆涅尔连忙解释,「咳、大师说笑了。我们——嗯、是因为这位客人不小心迷了路,所以我才赶快来把他带回去。打扰到大师休息,真的非常抱歉⋯⋯」
「迷路?这么看来,今年学术交流会的晚宴应该很热闹吧?」
看着我们两人一头雾水的反应,格朗德斯淡淡一笑,「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小心『迷路』迷到我们研究院里面来呢?你说是吧,来自帝埃尔拉的阿榭洛・梅尔库里欧先生?」
「这⋯⋯」
格朗德斯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但连续几个问句依旧轰得我们毫无招架之力。心虚的穆涅尔不敢回话不说,就连我都忍不住暗暗咋舌,假如原本还残留着三分酒意,此刻也被吓得只剩半分。
毕竟,席亚学术交流会中的主角向来是你们这些代表队的学生们,而我们这些在场边指导的教练们,只要出了赛场就几乎不会有人认得,更不用说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记住自己的全名。就算她听见了我之前在研究院门口的那番大吼吧,那顶多也只能解释格朗德斯为什么知道研究院里的「不速之客」不只我一人,却不能解释她为什么能一眼就认出我来——要知道,那天可是我生平头一次穿上正装,我在照镜子的时候,可是自己都快认不得自己了。
因此,她之所以认得我,唯一合理的推论,就是她不知何时已经对我留上了心;这对想要「混水摸鱼」的我来说,绝对是大大的不妙。
「啊,刚才真是失礼了,格朗德斯大师。」我装作刚刚清醒过来的样子,慌忙地赔礼道歉,「我原本只是想到工程发展部找人,可是人生地不熟,加上晚上又多喝了两杯,这才不小心闯到大师这里来。上午参访时没有在展示会场遇到大师,无缘拜见,甚是遗憾;晚上这番打扰纯属无心之过,还请大师原谅。」
我嘴上一边说道,心里只想赶快从这个地方抽身而退,而穆涅尔眼看我这么乾脆地低头认错,也连忙顺势敲起了边鼓。他一面陪笑,一面搭住我的肩膀,「哎,我们研究院这么大,梅尔库里欧先生当然认不得路;都是我不好,刚才我应该赶快拉住他才对。我这就带梅尔库里欧先生回我们工程发展部去⋯⋯」
看着我们两人轮番道歉,格朗德斯什么也没说,脸上依然掛着那个淡淡的笑容,彷彿眼前是两个正在表演的小丑——l,两个立场相反的人突然这么有默契地一搭一唱起来,或许你也觉得非常好笑吧?不过,那只是因为你不知道格朗德斯有多么可怕而已。由于她一言不发,对我们的说词不置可否,我们两人对视一眼,便移动脚步想要离开。但是,我们仅仅跨出一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格朗德斯依然站在那个走道转角的中央,一点也没有想要让开的意思。
在尷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穆涅尔首先憋不住了。
「大师,这——」
「『无缘拜见,甚是遗憾』,是吗?」格朗德斯直接打断穆涅尔,微微转过身来正对着我,「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又这么急着离开呢?再说了——
她的脸色倏地一变,方才的笑容转瞬消失,「——难道你真的以为,在我们瓦吉亚王家研究院门口叫嚣之后,还可以这样说走就走?」
看到格朗德斯突然变脸,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穆涅尔已经急忙喊了起来,「等、等等!大师,他可是帝埃尔拉学院的老师、穆埃博雷邦联的代表,按照外交——」
「住口!」
格朗德斯喝道,同时往前踏了一步。而她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我给直接吓死——
「穆埃博雷邦联又怎么样?就算是帝埃尔拉的国王,在我雅勃乐丝・格朗德斯面前,也没有他说话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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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还在「圣女之盾」的时候,我因为戴奥朵拉的缘故而获得了进入塔比斯领主府书库的许可,也在里头花了不少时间。由于得知了艾琳的森人族血统,我曾经特别翻阅过与森人族有关的书籍,其中有一本名为《北境事略》的人物传记集,里头有这样的记载:
在梅萨大陆的严寒北境,有一片绵延千里的森林,自西向东,直入亙守在巴席欧海峡旁的山脉之中;而森林与山脉的交会地带,就是森人族千年来世代定居之处。那里夏短冬长,适合农耕的时间很短,而居民多靠採集与捕猎维生。不过,在那里有一个着名的传说,就是每逢大旱造成粮食短缺、猎物急剧减少,让居民难以维生时,那一年的冬夜,森林里就会出现不知名的红艷光芒,突然照亮整个北方的天空。
一开始,森人族还以为是乾旱造成的森林大火,但天亮之后,他们发现实情并非如此。因为在那彷彿连繁星都要烧尽的冲天火光之中,整片森林居然完好无缺,只有原本躲藏在森林中的魔物,不知为何竟然全部失去知觉昏倒在地,任由人们捡拾回家充作食粮。于是,那片不知从何而来、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又总是拯救人们于饥荒之中的不知名火光,就被古代的森人族冠以「圣焰」之名,视为露丝女神的恩典。
——我刚刚提过,《北境事略》是一本人物传记集。而这本书之所以会提到这个森人族的传说,是因为在六十多年前,瓦吉亚王国曾有一位骑士被封以「圣焰」之名,那就是「雅勃乐丝・格朗德斯」。
l,如果你也读过《北境事略》,你就会知道,假如真是那本书上所写的「雅勃乐丝・格朗德斯」,别说帝埃尔拉的国王了,恐怕连瓦吉亚国王都不敢动她分毫。
雅勃乐丝・格朗德斯,出身瓦吉亚王室十二直系中的格朗德斯家,二十一岁受封「圣焰骑士」,二十四岁时获选为「八臂」,是瓦吉亚史上第二年轻的「八臂」成员,仅次于一千多年前「圣光骑士」萨格拉多。然而,在当了三十几年的「八臂」之后,她毫无预警地辞去了「八臂」的职位,同时归还骑士称号,就此引退。
有人说,她是为了空出位置,好让自己的学生可以出头;也有人说,当时前任国王身体欠佳,而她的声望虽高,却不希望与现任国王竞争造成国家动盪,于是选择急流勇退。不过,无论真实的原因如何,她的声望不仅没有因为宣佈引退而下降,反而衝到了另一个高峰——
根据书上记载,由于雅勃乐丝不仅实力高强,而且无艺不精,就连「穿刺」塔拉德罗、「破断」弗拉克席翁与「奥秘」阿伦布拉尔这三位「八臂」成员都曾经受教于她,所以在她归还「圣焰骑士」这个头衔之后,当时的瓦吉亚民间又为她取了另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号:
「武圣」。
当时读到这篇传记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武圣」雅勃乐丝会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挡住我的去路。
而我甚至不需要「洞察」就能知道,哪怕她当时已经年近九十,我也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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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和穆涅尔毫无选择的馀地,只能跟在雅勃乐丝后头,乖乖地走进了那扇木质大门后的研究室里。
虽然以「研究室」为名,但里头无疑更像是一个武道场——在既阔且高的圆柱形房间中央,是一座长宽各约十五公尺、膝盖高度的方形石砌平台;而平台左右两侧的木架上,刀、剑、枪、斧、锤、鞭,甚至包含弓箭在内,数十把长短造型各异的武器一字排开,简直比城里的武器店还要齐全。反倒是环绕在四周墙上的黑板,这原本最符合「研究室」这个名称的东西,一眼看去,却成了此间最突兀的存在。
话虽如此,一想到这是由「武圣」坐镇的「战技开发部」部长专属研究室,眼前这副景象似乎也就顺理成章了。
在雅勃乐丝的示意下,我走上石台,和她正面相对。
「那个,大师,」我抱着一线希望,作出最后的努力,「方才是我不对,如有冒犯瓦吉亚与大师之处,我再次郑重地向大师道歉——」
然而,雅勃乐丝的回答彻底断绝了我的希望。「冒犯?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能够培养出一招逆转阿斐拉多的学生,像梅尔库里欧先生这么优秀的老师,要是说你『冒犯』,岂不是显得我们瓦吉亚气量狭小、没有承认失败的风度?」
好傢伙!我心中一凉,顿时醒悟:她是「穿刺」塔拉德罗的老师,而阿斐拉多又是塔拉德罗的儿子——原来,这老太婆根本是为徒孙报仇来的!
在那一瞬间,无数念头在我脑中转过。
既然「武圣」雅勃乐丝存心找碴,身在王家研究院里的我就算想躲也躲不了,除了应战之外,也没有第二条路可选。但反过来说,既然她的目的是「找碴」,那无论她嘴上说得多么强硬,应该都不会真的把我这个「穆埃博雷的代表」怎么样,顶多给我一顿教训、宣洩一下情绪也就完事了。而这也就代表,只要我赶快认份地被她暴打一顿,哪怕最后是躺着离开这间研究室,欧库尔妲应该还是有机会完成他原本的计画。
那就来演戏吧。反正本来就是场赢不了的战斗,照雅勃乐丝的脾气看来,与其畏畏缩缩让她打得不够痛快,还不如挺起胸膛「凭实力战败」更乾脆一些。
于是,拿定主意的我在穆涅尔惊恐的目光中躬身下拜,按交流会的竞技规则行了个礼,「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师赐教了。」
「好,来吧!」雅勃乐丝话不多说,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双手,左掌右拳地摆出架势,「不用担心,这个研究室独立在『敌意侦查』的效果之外;架上武器随便你用,有什么招式就儘管使出来,让老太婆我好好见识见识!」
听到她这番「提醒」,我在短暂地吃了一惊之后立即恍然。之所以吃惊,是因为我当时完全忘了「敌意侦查」的存在;从气泡炸弹到飞空艇的机密技术,在见识过瓦吉亚王国的各种心机之后,要说他们设置的「敌意侦查」魔法阵真的只有「警报」的功能,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而恍然的部分,则是因为这里可是雅勃乐丝的专属研究室;要是有人敢在这里出手挑衅,只怕技能还没出手,下一秒就直接被打趴在地了,根本不用什么「敌意侦查」⋯⋯
——等等,马上就要开始「乱来」的那个人,不就是我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在心底苦笑了一声。而我虽然打定主意要认真应战,但眼看雅勃乐丝摆出一副要赤手空拳对付我的样子,面对这个实际年龄将近九十岁的老婆婆,不论她实力再强,我也不可能一开场就拿出全部的真本事来。于是我抄起了离我最近的一把钢枪,在挥舞几下确认手感之后,右手紧握枪桿贴住身体,左手剑指前引虚托枪身,双腿一弓一弹,便使出了我唯一拿得出手的那招进阶枪技——「蛟龙」。
「哼!」雅勃乐丝用鼻子哼了一声,自然是看出了我的招式。
眼见我手中长枪枪头在空中辗转腾挪,雪白枪刃化作盘踞空中的一尾蛟龙朝她直捲而去,雅勃乐丝只是双足轻点,彷彿跳舞般左右来回横移了几步,便在间不容发之际,贴着枪尖闪过了我连续三次的突刺。「火候不错,」她好整以暇地点评道:「如果那女娃儿平时是以这个『蛟龙』为对手,阿斐拉多确实败得并不冤枉。」
如果放在平时,能够得到「武圣」的一句称讚,哪怕是客套都会让人雀跃不已;但当她是你正在交手的对象时,这听起来就充满了嘲讽的意味。更何况,我还没来得及出言回应,雅勃乐丝下一秒就证明了我那「火候不错」的「蛟龙」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哂。
因为「鐺鐺」两声响起,她左掌横劈、右拳直击,虽然根本不成招式,但打在我的「蛟龙」身上,竟是靠着一双肉掌就将我手中钢枪硬生生断成了三截。然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雅勃乐丝的左手已经併指作剑,朝我当胸直刺而来——
「你的实力应该不只如此吧?」
伴随着这轻描淡写的问句,她的手指在我左边的胸口前停了下来。而我虽然没有受到半分伤害,但我胸前那枚刻有帝埃尔拉徽记的胸章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在我外套左侧的剑领上,只留下了它的下半部分,而它的上半部分,已经「扣」地一声,和穆涅尔软掉的膝盖一起直直落在了地上。
至于我,冷汗直冒不说,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难道她真的想取我性命?可如果这样,她又为何收手?脑中一片混乱的我万般不解,只能既惊骇又迷惑地瞪着雅勃乐丝。但她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缓缓收回左手,转头走出几步,然后回过身来,重新摆出架势。
「再来。」
那天晚上,雅勃乐丝只花了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就几乎快要将我身为武者的自尊彻底击溃。
剑、刀、枪、斧、锤,无论我用哪种兵器,在雅勃乐丝面前都没有任何分别;因为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哪怕是我最擅长的剑技,在她手下也同样走不过一招。至于用「模拟」复製雅勃乐丝的招式?那更是想都不用想。先别说我已经「模拟」了那个飞空艇的复合魔法,就算我真的愿意把它放弃掉,我也根本找不到东西可以「模拟」——因为她虽然身为「战技开发部」的部长,但是从头到尾,她用的全都是只有一阶的基本拳技!
不管我使出什么技能,雅勃乐丝总是能够从容闪过,然后或拳或掌、或指或爪地直接轰向我手里的武器;而每当我手中武器无法再战时,她就会收手拉开距离,让我重新来过。随着武器被一次又一次的击破,那句冷淡的「再来」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面对这样一个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走的对手,我就像是一隻被猫肆意玩弄的老鼠,既愤怒又绝望。
到了后来,我甚至差点开口求她给我一个痛快。
而我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或许是因为我在魔力几近耗尽的状态下意识逐渐涣散,所以不知不觉间,我眼中雅勃乐丝的身影,彷彿幻化成了我此前所面对过最大的恐惧。
然后,当我想起那只带着竖瞳、闪着黄光、足足有我半个人大的眼睛时,我也同样记起了那个奋不顾身、高举双手的娇小身影。
于是,我再无保留,攒起身体里仅存的全部力量,就要打出我当时最后的绝招,「龙爪」。
「好!」
看到我的架势,雅勃乐丝的眼中总算有了不一样的神彩。不过很可惜的是,即使是「龙爪」,六阶剑技终究只是六阶剑技,依然不可能给「武圣」带来什么威胁。
l,这一招你现在也用得很熟了。虽然在一般人眼中,「龙爪」这招就像爪子一样,三道斩击与一道刺击同时而至,从四面八方将目标牢牢抓住,但对我们来说,这四道攻击之间其实存在着先后之分——三道方向、角度、速度各异的斩击在先,为的是锁死对方的退路;等到对方避无可避的时候,那个后发先至、迅雷不及掩耳的刺击,才是真正的杀招。
而这个对一般人来说微不足道的「先后之分」,在雅勃乐丝眼中就是一个天大的破绽。她轻巧地闪过了前三道斩击,然后双手成爪,上下一错,在我使出刺击之前就咬上了我手里的长剑,将其绞成两段。
——只是,这次我可不打算让她称心如意。
眼看雅勃乐丝停下了动作,我用最后一丝魔力,将「闪光」灌入右手手里的断剑,瞬间照耀了整个研究室;然后,藉着「闪光」的掩护,我左手一伸,直接抓住飞上了半空的断刃,反手就朝她的胸口剁了下去——
我想你应该猜得到,我这一招并没有得手,否则你不可能隔天还见得到我。但你一定不知道,接下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圣」之所以是「武圣」,就是因为她不可能被这种临时起意的赌命打法给乱了手脚。早在我伸手抓住断剑的同时,雅勃乐丝前一秒刚把长剑咬碎的双爪已经电闪而出,凌厉地锁向了我的左手与咽喉。而就在那个瞬间,一声惊呼由远而近地传进了我的耳中。
「不要!」
几乎是与他的叫声同时,不知道从哪里飞窜出来的欧库尔妲一把将我拦腰抱住。然后,由于他的速度太快,我们两人就这样翻倒在地,滚出了好几公尺,自然也就避开了雅勃乐丝那雷霆般的反击。
「欧库尔妲?你怎么来了?」
看到环抱着我的欧库尔妲,死里逃生的我气喘吁吁地问道,但欧库尔妲并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淡淡地笑了一笑。而直到此时,我才发现因为自己刚才收手不及,断剑已经划破了他身上艷红的礼服。看着鲜血从他那白皙后腰上的伤口中汩汩冒出,一时之间,我竟然慌了手脚,没想到自己手上满是汗水和血污,差点就直接一把按了上去。
幸好,在我动作之前,一条白净的手帕已经丢到了我的面前。
「小子,拿去用吧。」
我抬头一看,正是雅勃乐丝。而她此时的脸上掛着的,却是我在过去半个小时中没有看过的和蔼笑容。
「穆涅尔,你可以走了。」雅勃乐丝没有回头,背对着他出声喊道。
「呃、是,大师,可是——这个⋯⋯」穆涅尔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骤变吓傻了眼,不太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走。不过几经思量之后,他还是选择遵从格朗德斯大师的指示,「那么,这两位穆埃博雷的代表就——」
「行了。我会送他们出去的。」
「是、是。」
穆涅尔不敢再多说什么,立刻打开大门闪了出去。
而直到那两扇木製门扉重新合拢之后,雅勃乐丝才再次开口。
「你这傻小子,既然真的是来找自己的女人,那还留什么手,早点把真本事拿出来不就好了吗?
「要不是你最后总算认真起来,老太婆我差点还以为你们是在演什么戏呢!」
演戏?
看着眼前这位「武圣」,我顿时醒悟——原来,她才是真正的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