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集-沉没成本

  今年跨年是明雋这辈子最难忘的,但不是因为交了爱慕多年的「真命天女」当女朋友,然后一起跨年度过美好的夜晚,而是第一次被伤得这么彻底,明雋心如死灰,没心情玩乐,拒绝所有好友的跨年邀约,她选择一个人在家,喝着苦到不行的啤酒,冷着自己。全城笼罩在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的欢乐气氛中,但她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觉得哭烦了,叹气。明雋再喝一口,发抖,突然回想起前四个女朋友,每次分手,她都很快放下,哭过、闹过、疯过几晚就好,恢復如常的速度之快,让她曾经收穫大学朋友给她的「渣女」的名声。有句话这么说,风水轮流转,明雋这次深有体会了,但对象是林璇,她想抱怨这也太过分,老天爷哪个女人不挑,偏偏要挑她最不捨放弃的那个。
  走到阳台,明雋现在身上穿的是那天林璇给她的外套,这几天只要在家,明雋都穿着,明白显示心中的不愿放下,但又自我纠结的很痛苦。其实这外套原本没什么,是后来明雋无意间发现了这件外套的秘密,几乎要置她的爱情于死地。外套的口袋里有一个平安符,本来平安符也没什么,是明雋看到平安符里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法文。明雋之所以会知道这是法文,不是因为她学过,是因为她曾经跟跟林璇一起看过这个法文字,她们的初次约会,白色安全帽,第一次接吻,交往纪念日,那晚她开心得要死,彷彿置身天堂,如今想来真是傻瓜,当初有多高兴,现在就多伤心,她已经在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不知道的地方。
  林璇这几天有打过电话给明雋,但她都不接,在公司也是刻意躲她。明雋显然是还没准备好要面对,但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希望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要林璇跟周玥婷断绝往来?还是她主动跟林璇谈分手?又或是最糟的,林璇要甩掉她,承认对她的欺骗,承认她爱的是另一个女人。明雋趴在阳台围栏,围栏是冰的,空气是冷的,手中啤酒放一边,这件事情明雋也没敢跟陈俊说,因为他一定会劈头盖脸的骂她,或是替她作主,去给林璇赏几个巴掌,或周玥婷,或两个都打。
  手机简讯声突然响,明雋到底是抱着一丝希望,但不是她期待的林璇,那已经是奢望了。是陈俊。陈俊传了几句话给她,他一向不走好话安慰路线,他只会说实话,一针见血。明雋看着简讯的字字句句,眼泪掉下,但不是难过,是感激。陈俊之前已说过不会再管她,却在新年的第一分鐘跟她说:「明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终于看清梦中情人的真面目不是坏事,是成长中必经之一的天堂路。你可以一蹶不振,烂在那里,没有人会怪你,那是你的自由。你也可以将那些当成盔甲披在身上,从此没人可以伤你,而我会更喜欢跟这样的你说话。小雋雋,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你自己决定。」
  明雋抓紧手机,微微颤抖,眼泪落地。跨年的倒数不等人,恍惚之间,眼前的黑幕都是五顏六色的烟火秀,明雋听到四处都有人在大喊欢笑,跟家人朋友情人宠物,其实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很好。人出生是一个人,离世也一个人,明雋懂自己其实害怕孤寂,却没想孤独是一辈子的课题,依赖别人的陪伴来冲淡自己的恐惧永远不行。双眼红了这些日子,明雋抬头望着夜空的灿烂烟花,再看这一个平安符,她没有想当好人,因为她知道周玥婷对林璇的爱本身没错,明雋是不知道当坏人会如何,但她必须亲手了结这一个她幻想出来的美梦,方能给过去的自己写下结局,然后再开啟全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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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的一年来临,春节前的公司是最忙碌的,为了能好好过年,员工会特别拼命,因为这还攸关年终奖金,虽然临时抱佛脚不太能改变什么,但总是努力过。明雋不在这些拼命的名单之一,不过不是因为不想要钱,钱谁不爱,是她现在有比钱更重要的事情在烦恼。林璇前阵子本来急着找明雋谈分手,但后来因为年前公司的產量很大,生產部很忙,被上头长官盯着很紧,她不能放着组员不管,加上周玥婷对她冷淡,那天电话里话说得很重,她们的情绪都不好,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所以圣诞夜后的三人僵局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咳、咳……」
  跨年后回来上班,小雨听到明雋这几天明显在咳嗽、擤鼻水,担心她感冒了,确实也是。明雋跨年夜在阳台吹风喝冰啤酒,只穿林璇那件不太厚的外套,当然感冒了。
  「明雋,你感冒了?有去看医生吗?」
  小雨最终忍耐不住就问她了,还把她桌上的面纸盒给她,怕她用不够。
  「应该吧,今晚会去诊所看,可能是跨年夜着凉的。」
  明雋接过小雨的面纸盒,她已经把自己包得像雪球一样厚了,但依然感到冷,心想真希望办公室有暖气。其实不只是因为明雋生病了而特别冷,也是这些年极端气候,夏天越来越热,冬天越来越冷,可能以后就没有四季,只剩下夏冬两季了。小雨随后传了一则讯息给明雋,内容是一间耳鼻喉科诊所的介绍网页。
  「这里的医生还不错,评价都满好的,而且离公司很近,你可以去看看。」小雨很贴心,而这份心意好似比暖气更令明雋温暖。
  小雨见明雋笑,心里也放心不少。不过她还是忧心明雋在难过林璇对她的背叛,怕她现在是强顏欢笑,可是又不好问她打算如何,不料明雋突然提起了。
  「小雨,如果你是我,你会跟林璇分手吗?」
  这是个假设问题,小雨愣住,她没思考过这种如果题,因为在明雋以前,小雨没有喜欢过谁,男生女生都没有。
  「我不知道。」
  小雨低头,她的语气是肯定又无力。肯定是她没办法转换立场,无力是她帮不了她喜欢的人脱离痛苦。明雋轻叹,又擤了一下鼻水,笑着。
  「你说过她不值得我,这几天我想了想,也觉得我应该要放手。可是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总会有另一个声音阻止我、告诉我,也许是我过去太滥情了,把前女友们都当成林璇的幻想那样追着跑,所以有如今的结果都是我活该,我要承受。然而这卑微的年头才刚起,又会想到alice经理的脸,马上又生气起来,想打人。哈,小雨,我真矛盾,超烦的,都不知道在搞什么,究竟是捨不得什么,她们都那样对我了,我还在顾虑东、顾虑西的,像个神经病……」
  「明雋,你不是神经病,你是用情太深,太善良了。」
  小雨忍不住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她就后悔说出这些真心话。善良的人没有错,只是太容易被人欺负。小雨没有这种经歷,因为她总是以保护自己为优先,在预想的到不好的情况之前,就马上打住,这是最好的办法。小雨这一生只有天生的「阴阳眼」跟明雋能伤到她,前者是因为她没得选,后者是意外。
  「谢谢。我会再想过的。」明雋又笑了笑,鼻水还在流。
  小雨点头,她们接续办公。明雋是想破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圆满解决三人之间的问题,然而事实上,只要她够果决和林璇提分手,这件事情就完结篇了。但人很复杂,尤其一旦付出过成本,就会不甘没有赚回成本,却忘了爱情的所有付出,全是沉没成本。直到明雋跟小雨在茶水间喝水间聊休息时,不小心听到有人谈起公司的人事变动,关于生產部,还特别谈到了周玥婷,明雋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一个经典的如果题-如果我跟她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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