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只是徐皇后话虽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却早已着了慌,罗氏这个贱人怎么会知道恪儿有那个癖好的,难道她的手真那么长,竟已不知不觉伸到了她的凤仪殿与恪儿的景泰阁不成?可这两个地方被她经营得有如铁桶一般,外面的苍蝇都休想飞进去,照理不该才是啊……难道是陆明萱那个小贱人方才见势不妙,为求自保临时告诉她的?这倒是极有可能可能的,——看她将来饶得了她们哪一个!
心里着了慌,徐皇后说话时便不免带上了几分她自己没有察觉到的色厉内荏,可她虽未察觉到,屋内众人哪个不是人精儿,又岂有察觉不到的,便只当她是在心虚,心里禁不住都有了几分自以为的了然。
罗贵妃脸上惊色未褪,嘴上却向徐皇后认错道:“臣妾知错,请皇后娘娘恕罪,下次臣妾再听见有人这么说时,必定立即拿了人就地打死,绝不会让大皇子的秘密外泄的。”
这话哪是在认错,分明就是在火上浇油,徐皇后不由越发的怒不可遏,却也知道眼下不是生气就能解决问题的,当务之急,是将今日之事对他们母子的影响与损害减轻到最低,次后才是去想如何反击,因怒声说道:“什么秘密外泄,恪儿今日明显就是被人栽赃陷害的,本宫待会儿便会去回了皇上,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恪儿一个清白,也让那陷害他的人知道,皇家体面神圣不可侵犯,绝不容人随意抹黑!”
顿了顿,又满脸厉色的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道:“在皇上与本宫查明真相之前,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好都与本宫管好自个儿的嘴巴,事后若是让皇上与本宫听到了一丝半点的风声,皇上与本宫便拿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问罪,决不轻饶!”
听她口口声声扯了皇上的虎皮做大旗来封大家的口,旁人犹可,陆老夫人先就满心的不屑,方才惟恐事情闹得不够大的可是你皇后,如今被将计就计算计了去,倒知道要封口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徐皇后自然不知道陆老夫人在想什么,她说话间一直紧紧盯着罗贵妃,一席话与其说是说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罗贵妃一个人听的。
罗贵妃自然明白徐皇后的意思,正要答话,冷不防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安国公太夫人先就沉声说道:“皇后娘娘还查什么,栽赃陷害大皇子的人分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您还有什么好查的?只管去回了皇上与太后娘娘便是!只是某些人自来狐媚惑主,只怕就算皇上与太后娘娘知道了,也未必会拿她怎么样,皇后娘娘倒不如直接将人扣下来,先将人证物证都找齐了再去回皇上和太后娘娘,到时候自然不容那人抵赖!”
一席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话,说得罗贵妃是攸地沉下脸来,看向安国公太夫人淡声道:“安国公太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栽赃陷害大皇子的人分明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什么又叫‘狐媚惑主’,安国公太夫人这是在说谁呢?”
安国公太夫人并不看罗贵妃,只是沉声道:“老身又没指名道谢的说是谁,贵妃娘娘上赶着对号入座做什么,难道竟真是贵妃娘娘做的不成?”
对罗贵妃这个当今圣上专宠了十几年的宠妃,安国公太夫人自来便看不上,事实上,连当今太后她都是看不上的,今上未登基前,不过一个小小的婕妤罢了,生了皇子都未能混上一宫主位,这样的人叫娘家夫家都是豪门世族,又当了多年老封君的安国公太夫人如何看得上?当年若不是皇上下旨赐婚,她怎么可能让大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卑微的人生的儿子?
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百般磨搓起她的女儿来,巴巴的将娘家侄女送到皇上身边,害她的女儿夜夜独守空房不说,竟连本该属于她外孙子的太子之位也想夺去,明着抢不到便使阴招,真当皇后娘娘母子好欺负,当他们安国公府好欺负是不是!
安国公太夫人这口气早已憋了很多年了,为此一年里除了正旦与皇上、太后和皇后生辰这样的大日子以外,她几乎是不进宫的,就是不想去寿康殿对着罗太后这个她从来看不上的人俯首称臣,要知道在皇上登基之前,就算皇上已娶了她的女儿,罗太后见了她也只有赔笑的份儿,这皇上登基前后的巨大落差,叫她情何以堪?
偏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新仇勾起旧恨,安国公太夫人在家里这么多年来说一不二惯了的,难免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更兼她也是年近古稀的人了,脑子早不若以前灵醒了,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所以一时脑子发热之下,也顾不得其他了,竟就当面挤兑起罗贵妃来。
可罗贵妃又岂是那等任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还击的人,她素日是好性儿,却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脾气,尤其是在被皇上专宠了这么多年之后,除了她自己愿意受的委屈,旁人给的委屈她何尝受得半点?
当即便变了颜色,冷笑着向安国公太夫人道:“听安国公太夫人这话,竟是不问青红皂白便给本宫定了罪了?安国公太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比三法司还要威风呢,三法司给人定罪还要讲究个人证物证呢,您老人家倒好,空口白牙的便给本宫定了罪,真当本宫素日好性儿好欺负是不是?本宫可告诉您老,往本宫身上泼脏水可往别人泼不一样,不是您老想泼就能泼的,本宫这便进去拿了那与大皇子苟合的小太监,去到皇上和太后娘娘面前当面对质,务请皇上和太后娘娘还本宫一个清白!”
罗贵妃说完,便喝命跟自己来的人:“一个个儿的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拿人去,难道还等着本宫亲自动手不成?”
跟她来的人齐齐应了一声“是”,便有四五个嬷嬷上前,要往屏风后面拿人去。
只还未靠近屏风三尺以内,已被高嬷嬷挡在了面前,冷声道:“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们放肆,别以为你们是重华殿的人皇后娘娘便奈何不得你们了,别忘了皇后娘娘执掌凤印,整个后宫所有的人娘娘都管得,你们若是不想要命了,便尽管再上前一步试试!”
这话说得那四五个老嬷嬷都有些迟疑起来,她们虽是重华殿的人,但正如高嬷嬷所说,皇后娘娘要收拾她们几个还是轻而易举的,皇上再宠爱贵妃娘娘,难道还会为了她们几个下人下中宫皇后的脸不成?
罗贵妃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越发的怒不可遏,一边往前走一边冷笑道:“行,你们不敢去拿人,本宫便亲自去拿,本宫倒要瞧瞧,有谁敢拦本宫!”
高嬷嬷怎么肯让她看到屏风后面的情形,上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恭声道:“贵妃娘娘还请留步,现如今一切都还未有定论,这事发现场便得纹丝不动的保护起来,待皇上亲自来瞧过之后再做定论,还请贵妃娘娘以大局为重……”
“放肆!”话没说完,已被罗贵妃怒声打断:“本宫素日敬你是皇后娘娘的乳母,叫你一声‘嬷嬷’,你便真拿自己当盘菜了是不是,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说穿了不过一个奴才而已,竟敢拦起本宫的路来,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凤仪殿的人,本宫便奈何不了你了?”
把方才高嬷嬷说她那四五个老嬷嬷的话,近乎原样儿的还了回去。
众目睽睽之下,高嬷嬷一张脸被说得白一阵青一阵的,只得看向了徐皇后,徐皇后早已是气得脸色铁青,看向罗贵妃喝道:“本宫劝贵妃还是适可而止的好,才高嬷嬷已说了,在一切未有定论之前,事发现场得纹丝不动的保护起来才好,以待皇上御览,贵妃这时候便急着要拿人,莫不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不成?清者自清,若真不是贵妃做的,贵妃又有什么好怕的?”
徐皇后亲自发了话,罗贵妃的态度稍稍收敛了一些,满脸委屈的道:“臣妾哪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不过是见安国公太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便往臣妾身上泼脏水,一时气急了所以才想立刻拿了人去皇上面前对质,请皇上还臣妾一个清白罢了,既然皇后娘娘都发了话,清者自清,那臣妾就等着皇上来御览之后,还臣妾一个清白了!”
后妃二人正说着,冷不防就听得屏风后面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尖细声音:“大皇子快醒醒,外面来了好多人,皇后娘娘也来了,您快醒醒啊……您再不醒来,奴才怕是活不成了……”
众人一听这话,便知道定是与大皇子苟合的那个小太监醒了,不由都竖起了耳朵。
随后是大皇子还带着浓浓睡意的沙哑声音:“吵吵什么呢,扰了爷的清梦,仔细爷扒了皮……咝,爷的胸口怎么这么疼,是不是你这个小妖精趁方才爷睡着了,对爷做了什么,是不是嫌方才爷疼你疼得还不够啊……”
显然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当是素日在他自己的寝宫醒来时一般情形。
屏风外面徐皇后差点儿没气死过去,立刻出声怒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被人陷害了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愚蠢的儿子来!”
大皇子在屏风后面听得徐皇后的声音,这才睁开了眼睛,四下里打量了一番,终于想起自己昏睡前都发生了什么,立刻自地上弹了起来,便要绕到屏风外面来,及至行出几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穿,忙胡乱捡起地上一件衣裳穿了,方绕到屏风外面来,就见屏风外面不止徐皇后在,连罗贵妃与四大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也在,不由傻了眼,片刻方回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到了徐皇后面前,哭道:“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定然是有人陷害儿臣,母后可一定要为儿臣做主啊……”
可在亲耳听到了他方才与那小太监狎昵的话之后,这话又有谁会相信,都已在心里认定大皇子的确如罗贵妃所说,有断袖分桃之癖了。
徐皇后气得浑身直发抖,可儿子弄出来的烂摊子她不收还有谁会替儿子收?只得极力自持住情绪,道:“母后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也定会请你父皇还你一个清白的,你且先回自己的寝宫沐浴更衣去,待会儿随本宫见你父皇去。”
待打发了大皇子,又使眼色高嬷嬷去将屏风后面的小太监捆了以后,方狠狠瞪了自己母亲一眼,方才若不是她多事出言挑衅罗氏那个贱人,她早将人都打发了,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现下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浑然忘了方才听了母亲的话后,自己心里是多么的痛快,所以才会什么都没说,等同于默许了母亲替自己说自己不方便说的话,——沉声道:“此事尚未有定论,还请诸位管好各自的嘴巴,时辰已不早了,本宫便不多留诸位了,你们都跪安罢!”
说完不待众人拜下,已是拂袖而去。
余下众人各自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跪下道了一声:“恭送皇后娘娘——”才自地上爬起来,离开了眼前这个是非之地。
回去的路上,陆老夫人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便叫陆明萱上了自己的车,然后一个服侍的人都没留,压低声音问起陆明萱先前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来。
这些事情就算陆老夫人不问,陆明萱也会主动告诉她的,当然,也并不是一丝一毫都不隐瞒,多少还是有几分保留的,当下遂一五一十说道起来,及至说到千钧一发之际凌孟祈忽然出现救了她时,陆明萱便有意没有说救她的是凌孟祈,而只说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她与凌孟祈之间的事,她本能的不想让别人知道,哪怕那个别人是她的亲祖母也不想;还有其实她一早便知道大皇子爱男子,并她知道罗贵妃真正身份的事她也一字没说,“知道得越多便死得越快”这句话她是一刻也不敢忘记,更不想亲自尝试一番。
说完之后还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陆老夫人道:“怎么贵妃娘娘竟会知道我当时身处险境,派人那般及时的出现救了我?贵妃娘娘又为什么要救我呢,我与她非亲非故的?还有我听贵妃娘娘说,大皇子是真有断袖分桃之癖,宫里也并非就一个人都不知道,不过是碍于皇后娘娘的威严,没人敢说罢了,这样大姐姐还要嫁给他吗?老夫人能不能别让大姐姐嫁给他了,不然岂非毁了大姐姐的一辈子?”
方才罗贵妃的战斗力让陆明萱大开了一回眼界,虽还不至于到飞扬跋扈,嚣张至极的地步,却也充分展示了一个宠妃应有的职业素养,想也知道她定会抓住眼下这个难得的机会大做文章,让徐皇后与大皇子没有好日子过,再加上皇上对他们母子的偏宠,指不定徐皇后与大皇子自此再没了翻身之日也未可知,如此一来,陆明凤自然犯不着再嫁给大皇子那个渣滓,毁了后半辈子。
更重要的是,没有了定国公府这个有力的妻族,大皇子以后再要翻身的机会想也知道只有越发微乎其微的,一举两得之事,她何乐而不为呢?
陆老夫人听完陆明萱的话,本就皱着的眉头不由皱得越发紧了,片刻方道:“你别管贵妃娘娘是因何知道你有危险,又因何会救你了,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旁的你且不必理会了,自有家中长辈们做主,你只管安心将养一段时间压惊即可。至于你大姐姐的亲事,原是皇上下旨赐了婚的,只怕不好随意作罢,且待我回去后与老国公爷他们商量后再做定夺。”
心里则在想着,难道罗贵妃是为了还他们老两口儿上次的人情,所以才会及时救下了萱丫头的?不过也有可能她只是顺道救了萱丫头而已,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打击徐皇后与大皇子,大皇子本就不得圣心,如今再将其失德的事一传开,便连文武百官也不会支持他了,到时候太子之位岂非就是四皇子的囊中之物了?
☆、第九十回 后续
一时回到定国公府,陆老夫人心里有事,也不耐烦多留大家,只说今日折腾了一整日大家都累了,命各人都回去早些歇着。
众人心里也都有事,陆大夫人是担心经过白日之事后,大皇子越发不得圣心,将来可怎么样,难道以后倒要自家人都看罗氏那个贱人的脸色过日子不成?陆明凤是伤心心上人爱的竟是男人,自己以后岂非只能做个摆设,又有些将信将疑,觉得定是罗贵妃母子在陷害大皇子,在心里祈祷着皇上一定要尽快查明真相,还表哥一个清白才好;陆明丽几个倒是并不知道白日发生的事,但一想到自个儿没有达到陆老夫人的要求,也禁不住担心陆老夫人事后会发落她们。
于是情绪多少都有几分低落,听了陆老夫人的话,依言给她老人家行了礼,便鱼贯退了出去。
回到空翠阁,陆明芙第一件事便是屏退众服侍之人,急声问陆明萱道:“白日里我们被睦贵嫔给强行弄走后,你没出什么事儿罢?我一直担心得不得了,怕那个高嬷嬷对你不利,万幸你安然无恙,不然我非得恨死自己不可!”
相较于众人的情绪明显都有些低落,陆明萱反而觉得一阵好长时间都没有过的轻松,不但是因逃过了今日这一劫,如今回到了国公府,她已相对安全了,更因之前在重华殿里时凌孟祈对她说:“后面的事妹妹便不必操心了,都交给我来办,我一定不会再让妹妹身陷似今日这般的危险当中!”
虽说她不知道后面的事凌孟祈打算怎么处理,但她就是没来由的相信他,相信他既说了以后再不会让她身陷囹圄,便一定会说到做到!
所以陆明萱反倒笑着开解起陆明芙来:“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什么事也没有吗,姐姐且不必自责了,倒是你们被睦贵嫔带走后,没有被她刁难罢,她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当时又醉了酒,没有借酒装疯给你们气受罢?”
陆明芙摇头道:“她一回到自己殿中便被人扶进寝殿歇着去了,不但没有为难我们,反倒让人上了好茶好点心款待我们,只是不肯让我们离开,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陆明萱闻言,想起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陆老夫人听她说完是睦贵嫔突然出现强行将陆明芙三人带走,让她落了单才给了高嬷嬷和大皇子可趁之机后说的话,却是即刻明白了。
陆老夫人说:“如今宫里罗贵妃专宠,皇上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碍于礼法不得不去凤仪殿以外,其他妃嫔宫里已是多年未曾踏足,偏罗贵妃仗着皇上和太后宠爱,又独来独往惯了的,根本不与其他妃嫔往来更别提交好了,弄得那些妃嫔想巴结投靠她都没有门路,如此一来,几位有皇子的妃嫔还好,哪怕膝下只有公主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靠了,那些没有皇子也没有公主的妃嫔诸如睦贵嫔福婕妤之流,却只能看皇后的脸色过日子,皇后让她们做的事,哪怕她们心里再不情愿,又岂敢推诿的?”
所以当时睦贵嫔与福婕妤才会突然出现,胡搅蛮缠一通后将陆明芙三人给强行弄走了,但人虽被睦贵嫔弄走了,她却又不敢真将定国公府得罪得太狠,不然定国公府一旦发难,绝不是她小小一介无宠的贵嫔承受得起的,也所以她才会让人好茶好点心的款待三人,等同于是在变相的向定国公府表态她其实是被逼无奈,并不是真心想与定国公府为敌。
陆明萱因说道:“想不出是什么缘故便不必想了,横竖以后咱们怕是再没有机会进宫了,自然也不可能再与宫里这个妃那个嫔的打交道,何必自寻烦恼。”
陆明芙点点头:“嗯,经过今日之事,我这辈子是再不想进宫了,宫里虽好,规矩也大,谁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惹恼了哪位贵人白挨一顿打甚至丢了性命?还是自己家里好……对了,我听说你是遇见贵妃娘娘才摆脱了那高嬷嬷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罗贵妃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过自己是在上林苑无意遇上落单的陆明萱的,这便是官方的说辞了,陆明萱不想让陆明芙知道得太多,于是按官方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末了道:“我想着高嬷嬷那样的人,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扔下我一个人才是,只怕别有企图也未可知,指不定就是打的让我偶然遇上大皇子,然后得个‘私相授受’之类的坏名声,只能给大皇子做妾呢……万幸让我遇上了贵妃娘娘,不然这会子还不定怎么样呢。”
陆明芙听得又惊又怒,没好气骂道:“烂了心肝儿的,这样算计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不怕遭天打雷劈!”也不知是在骂高嬷嬷,还是在骂徐皇后。
陆明萱不由暗自嗤笑,指望老天惩罚那些恶人,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快一些,老天何尝与人不是一样,都是欺善怕恶的?
送走陆明芙,陆明萱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躺到了床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酸痛难当,尤其是白日里被大皇子狠狠扇了一巴掌,至今耳朵都还有些嗡嗡作响,但神智却是无比的清明。
丹青是知道整件事情个中隐情的,自然不若陆明芙那般好糊弄,陆明萱无奈,只能将白日里在宫里发生的事又大略说了一遍,末了不无庆幸的道:“幸亏那日提前设法儿递了话进宫给凌大哥,不然这会子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想起当时那种被大皇子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狠心自我了结的悲愤与绝望,陆明萱都还忍不住浑身发冷,若不是凌孟祈及时出现,这会子她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甚至指不定死后都得不到清净,还会致使亲人与家族蒙羞。
丹青听得也是后怕不已,抚胸道:“万幸凌公子这阵子在宫里当差,不然便是知道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更不必说将计就计让皇后和大皇子栽大跟头了。如今就看皇上是个什么态度了,老天可千万要保佑皇上秉公处理,让皇后和大皇子以后再无翻身之日才好,那样我们才能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
陆明萱皱眉道:“到底是中宫皇后和嫡长皇子,而且事涉皇家体面,就算有贵妃娘娘推波助澜,只怕要一次性让皇后和大皇子再无翻身之日也是希望不大,不过经此一役,大皇子想要更进一步,却是希望极其渺茫了,而且如今我们明面上有贵妃娘娘护着,老夫人也已提高了警惕,皇后与大皇子就算再想对我们不利,事先也得掂量再三,而且得真付诸于行动才行,我们也算是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
丹青沉默了片刻,才道:“还是凌公子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里竟就让贵妃娘娘这般信任于他,还惠及了姑娘,明儿有机会时,姑娘可得好生答谢凌公子一番才是。”
“这是自然的。”陆明萱嘴上应着,心里却在苦笑,这哪里是凌孟祈有本事,而是他根本就是罗贵妃的亲生儿子,他开了口,好容易有了有儿子缓和关系的契机,更兼这样一个难得可以重创徐皇后和大皇子的机会,罗贵妃除非是傻子才会不抓住呢!
念头闪过,不由就想到了白日里她方随凌孟祈潜入重华殿乍见罗贵妃的情形,后者虽在见到她满身的狼狈后皱起了眉头,与她说话时却十分的亲热客气,不但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中都有些什么人’云云,还赏了她一对儿丹凤朝阳金丝累珠嵌红宝石的簪子,说是当年她刚入宫时太后赏给她的,如今给了她倒是正正好……也不知凌孟祈到底与罗贵妃说了什么,所以罗贵妃才会对她那般和善?
又听得丹青问道:“奴婢不止一次听人说,贵妃娘娘生得天仙一般,而且才学出众,人品贵重,所以才会宠冠六宫这么多年长盛不衰,姑娘今日有幸得见贵妃娘娘,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传言的那般漂亮?”
陆明萱回过神来,笑道:“贵妃娘娘的确很漂亮,至少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人。”至于才学与人品,她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一个人若真的人品贵重,是绝对做不出抛夫弃子的行为来的,哪怕有一万种苦衷也不行!
她却不知道,彼时她们主仆悄悄议论着罗贵妃,罗贵妃与香橼也正在重华殿罗贵妃的卧房里议论着她。
“……模样儿倒是生得好,只相处的时间还短,看不出是个什么性子,年纪也还小,不知道大了之后会是什么样,而且身份也太低了些,实在有些辱没元哥儿的身份,给不了他多少助力……不过也罢了,谁叫元哥儿自己喜欢呢,我亏欠他良多,如今少不得也只能爱屋及乌了。”罗贵妃靠在大迎枕上,仅着一身素绫中衣,一头乌发随意的散在肩上,衬着卸了妆后大病初愈还稍显苍白的脸,有种雨打海棠般的楚楚动人之姿。
香橼闻言,忙赔笑道:“那位萱姑娘的身份的确低了些,可娘娘不是向来最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只看重彼此是否心意相通吗,就跟您和皇上一样,您难道是因为皇上的身份才与皇上十数载如一日恩爱的?身份低些就低些罢,要紧的是哥儿喜欢,横竖如今哥儿有您护着,将来待彼此都大一些后,您设法儿抬举抬举她也就是,况照今日的情形来看,咱们四皇子更进一步几乎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于哥儿来说,将来还能有比这更大的助力吗?就遂了他的心愿也没什么不好的。”
罗贵妃不由嗔道:“我不过白说两句罢了,倒招来你这么一大篇话,怎么你很喜欢那姑娘吗?难道我做婆婆的,略挑剔挑剔自己未来的媳妇都不成了?”
香橼忙道:“不过只见了一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她与哥儿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好一对儿璧人罢了,就跟当年皇上与娘娘一样。”
说得罗贵妃笑了起来,“单论长相,二人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算了,要紧的是他自己喜欢,以后我也不可能与他们一起过日子,只要他们能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香橼点头笑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呀,就少操些心罢。”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元哥儿待她家主子有多冷淡她家主子这些日子沉浸在母子重逢的喜悦当中没有察觉到,她却是察觉到了的,她敢说今日出事的哪怕是元哥儿自己而非那位姑娘,他也绝不会主动向主子求助的,且就是这求助,也是建立在互惠互利基础上,根本没有夹杂感情在里面,她家主子这会子当着她的面儿摆出一副准婆婆百般挑剔儿媳妇毛病的架势也就罢了,她真怕她哪日在元哥儿面前也说了出来,到时候母子二人好容易才有了一线转机的关系,岂非又要落回原点了?
不欲再多说这个话题,香橼说完因有意岔开话题道:“今日皇后娘娘与大皇子吃了那么大的亏,我这会子想起来都还觉得痛快呢,只不知皇上明日会如何处理此事?若是能就此废了中宫,大皇子自然也就没了嫡长的身份,到时候还有谁能尊贵过咱们四皇子去?就更别提皇上向来视四皇子为眼珠子,本来就有立四皇子的意思了。”
罗贵妃却不以为然道:“皇上与皇后夫妻二十余载,就算如今这夫妻关系早已是名存实亡,但到底是原配嫡妻,又岂是说废就能废的?更何况事涉皇家体面,今日之事根本不能公诸于众,皇后母子又一个劲儿的喊冤,且他们背后到底还站着安国公府呢……话说回来,废不废皇后于咱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横竖皇上一早便答应过我,将来这万里江山都是要留给恒儿的,有皇上在,我们母子有什么好怕的?就是白日之事,若非是元哥儿开了口,我也懒得出面的,皇后这些年旁的不说,待我还算是礼遇有加,她不犯到我头上,我也不想与她撕破脸,不过事到如今,不撕破脸也已撕破了,我说不得也只能打点起精神与她斗到底了。”
香橼笑道:“还是娘娘有见识,奴婢便想不到这么多……时辰已不早了,娘娘不如早些歇了罢?您大病初愈,正是该好生将养之际,不然让皇上知道了,又该怪您不爱惜自己了,先前皇上见您与皇后娘娘一道出现在乾元殿时,奴婢瞧着皇上的脸色便不大好看。”若是再让皇上知道娘娘是为了元哥儿的事才没坐满小月子便出了门,指不定又该迁怒元哥儿了。
白日里那一番折腾的确让罗贵妃觉得累得不轻,点头道:“嗯,那便早些歇了罢。皇上那里白日里生了好大一场气,只怕晚饭也不曾好生吃的,你让小厨房做几样爽口的小菜,再做一万绿豆粥送去,那个清热去火,正适合皇上现下用。”
香橼一一应了,服侍罗贵妃躺下,又熄灭了四角的戳灯,只在落地罩前留了一盏灯后,才退下自安排去了。
今夜睡不着的人注定还有很多,陆老夫人与老国公爷并陆中冕便是其中之三。
打发了一众儿媳孙女儿后,陆老夫人第一件事便是使人请老国公爷和陆中冕去,可巧儿她才吩咐完,老国公爷与陆中冕已得到消息她们回来了,父子两个先赶了过来。
陆老夫人忙将众服侍之人都打发了,又令张嬷嬷亲自把门后,便言简意赅将白日发生的事与父子二人说了一遍,末了冷哼道:“皇后母子就算等不及要将咱们家彻底拉到他们的船上去,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一些,真把咱们家当面团了,可以任他们想怎么捏便怎么捏,还不生出一丝半点的怨怼之心不成?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被人将计就计算计了去,如今弄得脸面丢光,骑虎难下,看他们要如何收场!”
老国公爷闻言,一张脸黑沉黑沉的,半晌方冷声道:“我原便不甚看好大皇子,不过碍于他占了嫡长的身份,乃大道正统,所以持中立态度罢了,谁知道他不但资质平庸,人品还低下,且不管他好男风是真有其事还是被人陷害,只凭他对萱丫头做的事,便不配为一国之君,大周若是交到他手上,祖宗百余年的基业怕是只能毁于一旦了!”
陆中冕也是眉头紧皱:“父亲说得是,大周的确不能交到这样一个储君手上,素日我想着他文不成武不就的,连几个弟弟都及不上也就罢了,文成武就于为君者来讲,不过是锦上添花,要紧的是看他是否有洞察世事的天分、用人的眼光、处事的手段,这些才是帝王的根本,再是文采不凡再是武能定国又如何,所谓的文曲星武曲星们也不过就是为君者驱使的臣子。可如今看来,他连算计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都能被人将计就计反算计了去,也实在太无能了……如今就看皇上会怎么处理此事了。”
陆老夫人道:“我一个内宅妇人想不到你们男人那么多,什么祖宗基业,什么江山社稷我都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知道凤丫头不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不然将来独守空闺伤身伤心还是小事,连累她丢了性命,甚至连累到咱们全家就是大事了!”
陆中冕沉默了片刻,才道:“话虽如此,可大皇子与凤丫头的亲事是皇上一早便下旨赐了婚的,难道我们还敢抗旨不尊不成?”
老国公爷也道:“且看皇上此番是个什么态度罢,若皇上没有发话不让凤丫头嫁给大皇子,那凤丫头便只能嫁,不然皇上面前我们不好交代不说,凤丫头以后又该怎么办?她是差点儿就做了皇子妃的人,以后还有谁敢娶她?横竖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将来也算不得陆家的人了,就当咱们家没有生过她这个女儿罢,你记得到时候多与她准备一些嫁妆也就是了。”
这般现实而冷酷的话,说得陆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你们父子俩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打算就这般放弃了凤丫头不成?我可告诉你们,我绝不同意,凤丫头自小儿便跟着我,我心里疼她比疼廷哥儿还多一些,我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推她入火坑的,就算皇上下了旨又怎样,只要凤丫头一天没过门,我们就还有的是机会,让她抱病卧床一病不起什么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多到时候悄悄儿送她回老家入了哪家旁支的户籍,再在当地与她找户人家嫁了便是……我宁可她嫁得差一些,将来日子过得清苦一些,也绝不答应她嫁给大皇子那样的人!”
说完见丈夫与儿子都不说话,不由越发动了气,冷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不就是凤丫头作为定国公府的嫡长女,既享受了嫡长女的一应尊荣,就该承担起嫡长女应尽的责任吗?可大皇子这样的人若我们事先不知道不是良配也就罢了,事先既知道了,却仍坚持要推凤丫头入火坑,那我们还配做她的祖父祖母和父亲吗,我明白的告诉你们,你们不心疼她我心疼,不管皇上是什么态度,明日我就让凤丫头称病,到时候你们是答应送走凤丫头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见陆老夫人话说到这个地步,老国公爷与陆中冕一时都没了话,良久,还是老国公爷先开了口:“我与中冕又岂有不心疼凤丫头的,且不说她是我的第一个孙女,中冕的第一个女儿,只说我们自小到大在她身上花的那些心思,让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她,你当我们心里就好受?可兹事体大,你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先考虑考虑,再看看皇上是个什么态度罢?大皇子再不好了,那也是皇上的儿子,皇上可以申饬他惩处他,却未必就愿意看见旁人给他没脸……我们总不能只为了她一个人,便拿全家人来做赌注罢?”
大家大族的嫡长女虽不若嫡长子那般重要,却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将来要为家族做大贡献的人,所以嫡长女在家中的地位也绝对是极高极超然的;且很多家族的嫡长女都养在老太太跟前儿,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嫡长女出生的时候,母亲通常还很年轻,自己阅历都不够处事也不成熟了,如何能言传身教的教好女儿?而祖母其时则往往正是经验与阅历丰富,又有精力的时候,由祖母来教养嫡长女,那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也所以不止陆老夫人对陆明凤感情极深,老国公爷与陆中冕也是一样,父子俩虽不曾像教导陆文廷那样教导过陆明凤,在她身上花的心思却绝对比国公府其他的所有姑娘加起来都多,让他们就这样放弃陆明凤,让陆明凤嫁给大皇子,注定将来不会有好日子,他们又岂有不心疼不难过的?
陆老夫人听老国公爷话里的意思似是有所松动了,方面色稍缓,叹道:“我知道你们父子作为一家之主也难做,可大皇子人品低下也就罢了,关键他还有那样的癖好,你们当时是不在,没有听见他初初醒来时与那小太监说的话有多不堪,就算他是被人陷害的,难道陷害他的人还能逼着他说这样的话不成?可见他素日是真有这个癖好,只不过无人知道,今日却被人有意曝光了而已……眼见他于更进一步是没有希望了,凤丫头嫁了他与回老家隐姓埋名的嫁给别人又有什么区别?罢了,你们且考虑考虑,也等等看皇上是什么个意思罢,横竖也就这两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