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债 第41节

  “……若是殿下想嫁与林霁这样的,”他语气冷淡,“那我从现在开始学起,也并不是全然不可。”
  作者有话说:
  想给藏我春莺换个好看的封面,结果没抢到,我半夜还在看着那个好看的封面默默垂泪,我懂了,这才是求而不得tvt
  我的眼泪,你的战利品tvt
  第46章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神色恹恹, 语气不善,就这么抱胸倚在桃树之上。
  飘落的桃花花瓣散在风中,因着昏暗的晚灯, 所以有些散落下来的阴翳, 就这么落在他的身上。
  谢容珏此时垂眼看着她,即便谈不上是什么笑意, 此刻瞳仁之中, 也是盛京的三分春色。
  沈初姒想, 其实太后刚刚说的话并不对, 李氏方才明里暗里就是在说她年纪尚小,识人不清, 可是面前这个她少年时就起了心思的人,其实从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当年她的心动, 源于他站在这里, 就与旁人不一样,永远鲜衣怒马,永远肆意妄为。
  其实关于这点,他从未改变。
  沈初姒想起那时宋怀慕在马车之中低声的话语,心动过的人, 其实很大可能还会心动第二次。
  她眼睫动了动, 并没有接他刚刚的那句话, 转而看向谢容珏, “今日的事, 还未多谢世子。”
  “多谢?”谢容珏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倏然挑了挑眉, 原本倚在树上, 此刻倾身靠近沈初姒, “殿下想怎么谢我?”
  沈初姒很是坦荡,反问道:“世子想要什么?”
  谢容珏看着她,声音略低,好似理所当然般:“我所求,殿下难道不清楚吗?”
  从他知晓自己的心动时起,他的所求,就只变成了面前一人。
  谢容珏向来对什么都没有什么所谓,只唯独这么一件事,她现在站在面前,就成为了求而不得的渴望。
  春日宴时听着身边的人谈及她与林霁到底是如何堪配,还有金銮殿中林霁看向她时的眼神——
  独孤珣不是良人,但是林霁却是为人称道的出色郎君。
  生来薄情如谢容珏,从来都不曾在乎过别人的感受,却也在那时,生平第一次也明白了嫉妒的滋味。
  谢容珏的瞳色很深,此时半低着眼睫,漆黑的瞳仁中,分明就是其心昭昭。
  沈初姒的指尖碰了碰自己的掌心,却没有开口,昏黄的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发丝柔软,似是上好的绸缎般,泛着淡淡的光晕。
  是在等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挟恩图报的人,”谢容珏滚了滚喉间,随后懒散出声,“谢礼……殿下就先欠着。”
  沈初姒轻声嗯了一声,并没有想在这里久留。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初春深寒,就连悬在天上的月色都显出几分寒气来。
  “天色已经不早,若日后世子想好了谢礼,可以前去寻我。”
  她转身之际,原本萦绕在整颗桃树边的香味瞬间就远去,纤细的脊背不曾弯折半分,谢容珏从前的每次见她,她都是如此。
  桃树叶被风吹着簌簌作响,谢容珏突然唤住她:“殿下。”
  沈初姒转身,身上披着的外衫被风掀起一角,站在昏暗的宫阙之中,光晕笼罩在她周身。
  盛京城内多出美人,谢容珏从前所见美人不知凡几,大多美在皮相,这其中匆匆掠过,他从未没有为美色所停留过。
  可是现在来看,他其实并不是不会为了美色所惑,只是从前所遇,远不及她半分。
  只遥遥一眼,就是永远只为他自己所知的心如悬旌,似春风骤雨,似朔雪卷刃。
  风月事,果然是沾染不得。
  “若是今日殿内,所有人都是希望殿下前去和亲,无人劝阻,”谢容珏顿了顿,“这样举目无援的局面,殿下会如何?”
  从入殿之时,沈初姒的神色一直都并未有过什么其他的神色,而从前每次见到这位殿下时,她永远都是挺直脊背。
  他一直都很好奇,若是她落于这样的境地,又该是怎么选。
  沈初姒顿步之时,其实没有想到谢容珏问出口的,居然是这么一个问题。
  在来时的马车上,她原本也猜到今日殿中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形势,早在沈兆驾崩那日,崔绣莹骤变的态度,她就已经知晓了在这盛京之中,原本就是各为利往。
  蒲双先前在镜前为她梳妆之时,其实她自己也想到过,关于这个问题。
  一个孤身无依的公主,除了她的身份以外,其他一无所有,所有人都会认为她的和亲是理所当然。
  “父皇从前曾对我说过,出身于皇室,其实很多时候都难以两全,即便是身为帝王,他也时常会有难以抉择的时候,面临两难境地,但是出于私心,他说永远都不希望我日后如前朝那些凋敝在异族的公主,同样,也不希望是别人。”
  “所以他的毕生所愿,就是尽自己所能,让所有人都可以得偿。”
  沈初姒说起沈兆的时候眼睛很亮,丝毫不逊色于天上月色,谢容珏手指略微蜷缩了一下。
  实在是,很想将她的眼睛遮起来。
  也好过此番,心摇摇如悬旌。
  “其实倘若我换来的真的是和睦的话,是父皇毕生所愿,我其实并无芥蒂,但是我明白并不是这样,若是今日所有人都希望苟全于一时,处处忍让的话,西羌不可能只餍足于和亲。”
  “所以,即便是自尽于金銮殿上,我也不可能如他们所愿。”
  “我从来不会做无谓的牺牲,人总该是为自己而活的,即便是当真为知己者死,也总该是值得的人。”
  或许也是在这个时候,谢容珏才骤然明白,为什么沈初姒从前抽身之时,如此洒脱而不曾停留了。
  他自幼没有在镇国公府长大,回来之时又总被父母拿来和逝去的兄长做比较,与其说是薄情,不如说他是从来对别的事情,都不在乎。
  所谓的煊赫世家,所谓的日后仕途,他从未在意过。
  从前他在宫闺外对沈初姒说过,自己与她是截然不同的,其实确实是这样。
  即便是她幼时丧母,可是沈兆却将帝王家为数不多的耐心和情谊都留给了她,所以就算是在这样困顿境地之内,却也从来不曾屈从于此。
  就如同,她当初应当知晓离开镇国公府,其实并不算是明智之举,也还是没有一点犹豫的,与自己和离。
  “世子应当听过一句话,”沈初姒抬眼看他,眼睫弯了一点儿,“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谢容珏突然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他原本抱胸倚在树上,看到落在沈初姒的发间的那片桃花瓣仍在其上,手指在锦袍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却没有动。
  虽说他从来都不算是什么正人君子,但……
  啧,师出无名。
  *
  太后离席,早早地就等在乾清殿,这里上下早就被修葺一新,她此刻再无刚刚在筵席之上佯装出来的笑意,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带着满满的阴沉,内仕想为她倒杯茶水,却又被她呵斥下去。
  她坐在主殿的客座之中,身边站着的嬷嬷轻轻为她顺气。
  “娘娘又何必气成这样,”嬷嬷柔声,“平白无故气坏了身子,就算是陛下见了,也是要心疼娘娘的。”
  李氏冷哼一声,“心疼?他当真是长大了,若是当真是心疼我这个母后,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不给我与他舅舅面子?那沈初姒前去和亲原本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不知道喝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要保下她!”
  “那个西羌阙王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要气恼的,现在想谈和都不成了!先前让他娶了他表妹,他就始终没有给我一个准信,我竟不知道,就算是这样重要的大事,他今日居然也要与我对着,就连丝毫颜面都未曾给我留!”
  这些话,嬷嬷自然是不敢再接下去,只得低眉顺眼地为李氏顺气。
  李氏一直都是知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有主意的,但是也没想到,今日这样板上钉钉的事情,他居然也临时推辞。
  现在中原原本就是势弱,就算是和亲一个公主,能换得一点儿时间,怎么想都是一件各大欢喜的好事,更何况沈初姒只是一个孤女,又是二嫁,那阙王都不介意,分明就是都如李氏所愿,却又横生了变故。
  今日林霁出言李氏倒是能猜测到,先帝与林太傅关系匪浅,林家想着照拂一二,也是寻常。
  但谁能想到,今日的殿前比试,那独孤珣居然输给了谢容珏。
  原先还想着那谢容珏是个好拿捏的,日后将李家女赐予他做继妻,谁能想到,他分明与那沈初姒已经和离了,现在居然还出这个头,现在这局面,李氏也是看不清了。
  原本李氏想着,若是当真是定了沈初姒的话,为显她这个母后仁慈,出嫁去西羌的时候,为她多备些嫁妆就是了,现在这一切的算盘都落了空,她实在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乾清殿内灯火明亮,不远处就有脚步声传来。
  嬷嬷道:“陛下说不得自己心中也有苦衷,毕竟此事也是事关重大,现在知晓娘娘在这里,想来就是要与娘娘好好解释一番的。”
  沈琅怀踏入殿内之时,丝毫没有诧异李氏现在坐在殿中,略微颔首道:“母后。”
  “原来你还认我这个母后,”李氏冷笑,“今日金銮殿中,陛下不是固执己见,连着我和你舅父,我们两人身为长辈,说的话在你面前不就是形同虚设吗?”
  李氏向来对于这个儿子态度极好,因着沈琅怀德行出众,自幼就是被当成储君培养,虽然沈兆对她并没有什么情谊,但是沈兆对于沈琅怀,确实说得上是用心栽培。
  沈琅怀从储君一直到登基,从来都没有令她失望过。
  但是今日这件事,却实在是李氏没有想到的。
  这个儿子从前就算是对自己的态度略微敷衍些,但也从来不会如今日这般,连话都未曾让她说完,在泱泱众臣面前,根本就没在乎过她的想法。
  “母后今日来此,”沈琅怀敛眉,“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今日你自己做的事情,难道你自己不明白?”李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分明你也不喜那沈初姒,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将她送出去,况且那独孤珣你也见了,那般嚣张,这般有恃无恐,就是因着他族骁勇好战,而边关无人,无以为继!”
  “难道你就不怕沈家的江山基业就这么毁在你的手中,成为千古罪人?”
  先以江山社稷压人,辅以伦理孝道。
  沈琅怀闻言,不知道为何,却轻声笑了一声。
  殿中内仕屏退一二,他站在乾清殿内,身量很高,虽然登基不过短短时日,可是现在即便是不曾言语,也带着迫人之势。
  李氏闻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原来母后也知晓,”沈琅怀随手将自己手上的扳指取下,搁在小几之上,“这是沈家的江山基业。”
  他的笑意温润,“朕今日没有说话前,殿中母后和舅父那般模样,朕还当是李家的。”
  ……
  谢容珏将沈初姒一路送到宫阙之外,一直走到马车边时,才忍不住喉间的那点儿甜腥味。
  白蔹还不知晓今日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待看到谢容珏唇畔边涌出的血迹以后,才瞬时间大惊失色,今日宫内,有谁能伤得了世子?
  白蔹面上带着一点儿焦急,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谢容珏随手拭去唇畔边的血,用帕子净了净手。
  今日他看着毫不费力,实则独孤珣那一刀力道极大,并无所保留,刀势所到,是冲着他的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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