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62节

  清晨的大街上,已经有不少赶早谋生的百姓了。
  街边支起了面摊。
  锅子里熬着浓汤,香气扑鼻,让最好这一口的方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繁笑他:“我进了朝房,你只管出来吃面。”
  方天憨笑,问:“那小的回头给您捎一碗到衙门里?”
  林繁呵了声。
  原只当时句笑话,没成想,林繁回到赤衣卫衙门,他的桌案上正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面。
  “您来得正好,一点都没有坨。”冯靖也得了一碗,捞了一筷子面,笑着与他喊道。
  林繁看向冯靖。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哪儿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与冯靖一颔首,林繁压下心中疑惑,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知他喜好,方天让店家多加点肉。
  一碗面里码了满满一层。
  林繁先喝了口热汤去寒,然后取了筷子。
  面被筷子挑起,送到口边,吹了两下,林繁的眉头皱了皱。
  那股怪异感又出现了。
  他定定地想了想,倏地恍然了。
  面条挂在筷子上,与符灵挂在笔架上,异曲同工。
  想通了,林繁不由笑出了声。
  冯靖听见了,从碗间抬头,奇道:“吃个面,怎么还能吃笑了呢?”
  林繁道:“忽然想到了个事。”
  “那肯定是桩好事,”冯靖吸了口面汤,“我看您笑得挺高兴的。”
  林繁挑了挑眉。
  高兴吗?
  应该是的。
  送了份合对方心意的礼物。
  秦鸾和符灵,都从这份礼物里得到了乐趣。
  就连林繁自己,看符灵在那荡秋千,也很乐呵。
  甚至,他刚刚还想到了,不止笔架,还有别的能让符灵荡的东西?
  又或者说,还有什么小玩意儿,能让符灵寻到出人意料的用处?
  下次,是不是该送年礼了?
  囫囵吃完了面,最后两口热汤下肚,浑身都是暖意。
  便是街口最普通的小摊,都有不输大店的好味道。
  秦鸾回京不久,应当是不曾……
  念头涌上的一息间,林繁重重地,抿了下唇。
  第73章 很难懂吗?
  林繁起身,出了屋子,背着手站在廊下。
  刚才,他为何会突然想到那样的问题?
  若是从那“异曲同工”顺下来,以人的思考方式来看,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
  “您就是要消食,也别站在风口上,”冯靖探着头,道,“好不容易喝汤暖和了,您寻个避风处。”
  林繁顺口应了。
  墙下,冷风不再直面吹过来,比起屋子里,自然是冷的。
  他需要这样的冷静。
  与西四胡同相比,秦姑娘那屋子里,当然还是有很多不同的。
  那宅子破旧,所谓的挡风的角落,依旧寒冷。
  西四胡同再“闹鬼”,也得留一个心眼,万一有人经过……
  换到屋子之中,有顶有墙,不透风。
  桌上摆着的点心,口味再轻,也有豆甜油香。
  一点淡淡的灯油光,一盏清香四溢的茶,不冷不热正合适的温度,如此环境中,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不用有一丝一毫的提防,真正地松弛下来。
  然后,去听秦鸾说的故事。
  林繁舒了一口气。
  正是那样的松弛与安定,让他“向往”了吧?
  向往着,所以多了一份挂念,同时,也有了好奇之心。
  林繁想到了早些年黄逸说的话。
  黄家妹妹交友广泛,在京中有一众好姐妹。
  不晓得是不是得了祖母、母亲的授意,回回耍玩后,都要与黄逸说道一番。
  哪家姐姐穿了什么,哪家妹妹又说了什么。
  黄逸不堪其扰,与林繁好一阵抱怨:“别家姑娘穿什么、说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要看上人家用的料子首饰,直说就是了,我当哥哥的还能不给她花银子?
  她说我没救了,对别家姑娘没有一点儿的好奇心,她怕是要没有小嫂子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
  前两年,黄逸自己改说辞了。
  他能明白妹妹的好心了,好奇是心动的开始。
  不好奇,怎么了解?
  不了解,喜欢也只是一时。
  林繁深吸了一口气。
  他依旧觉得这话不对。
  他是赤衣卫指挥使,他对各种事情都保持了探究之心。
  这是他的职务带来的习惯。
  就像是,他也好奇巧玉。
  林繁知道,即便当初父母将巧玉送走,也一定会给她安排可靠的人家,不愁吃穿,生活安定。
  可原本,巧玉该以国公府嫡女的身份长大。
  琴棋书画、刀枪棍棒,只要她想学,父母没有什么教不了。
  可巧玉在府外的那几年,到底过得怎么样呢?
  即便巧玉现在再回到母亲身边,不知任何内情,她知足且快乐,但她真正失去的那些,已经不可能寻回来了。
  而林繁自己,对如今的一切没有任何的不满,与父母亦有极深的感情,更知道若无他们的庇佑,他这个皇太后、皇上眼中棘手的刺,怕是活不到今日。
  但他也会想,原本的他,该是什么模样、长大过程中又会经历什么?
  生而为人,都想找到自己的“根”。
  他有许许多多的好奇心。
  可是……
  林繁垂下了眼。
  他知道的。
  这种好奇,与对秦鸾的好奇,是不一样。
  他对巧玉的好奇,是愧疚,是同情,他的秦鸾的好奇,是了解……
  林繁呵的,笑了笑。
  天太冷了,化作一股白气。
  好奇、向往,了解、挂念。
  很难懂吗?
  其实也没有。
  一叶障目,叶子被风吹开了,那广阔的、新奇的画卷,就展开在了他的面前。
  不过,以秦鸾的命格,他对秦鸾生了心意,是犯了皇上与皇太后的忌讳吧?
  犯就犯吧。
  反正他这个人的存在,本就让那两位忌讳。
  也不缺这么一桩。
  林繁走回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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