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枝 第19节

  可师父就是师父,师父交代之事,定然有其道理,秦鸾不明白,只不过是机缘未到。
  等时机到了,答案自然会在眼前。
  钱儿揉了揉脸蛋。
  也对。
  她不懂的事情海了去了,听姑娘的就没错。
  这么一想,钱儿扭头看了眼胡同深处。
  乌起码黑的,让人不由自主害怕。
  没想到,定国公身上还有那样的秘密……
  “他怎么就说了呢?”钱儿问,“他就不怕姑娘出卖他呀?”
  秦鸾呵的笑了声:“他胆子大。”
  胆大,心细。
  祖父是文定乡君口中“最值得信赖的朝臣”,而她是能名正言顺去探望、而不让兰姨产生防备的人。
  破宅子里,林繁没有立刻走。
  他又在石凳上坐了一刻钟。
  那一日的经过,十几年来,在林繁的记忆里反复了无数遍,他清晰地记得他们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可惜当时的他太小了,不懂成人的察言观色,以至于对话语背后的深意无法阅读。
  可万幸的,也是他的年纪小,各怀心思的大人们都没有在意一个小孩儿的性情,他的本能让他咽下了疑惑,而后,长大。
  长大到,他终于能够明白那日对白里的所有深意。
  也给了他,在边上观察他们的机会。
  他知晓,却无人知他的知晓。
  今日,把秘密透给秦鸾,不得不说是一种赌博,但在林繁看来,有时是需要赌一把的。
  若是一切清明,事情的每一条脉络都清清楚楚,自然可以按部就班来破解。
  偏此事不同,一切都在迷雾之中。
  观察来、观察去,散去的雾气有限。
  为了破局,就得尝试走进浓雾之中。
  希望,秦鸾能给他带来些好消息。
  夜尽天明。
  秦鸾见到了清醒着的楚语兰。
  “阿鸾,”楚语兰的声音很虚弱,“谢谢你。”
  万妙道:“母亲说,她那时候昏昏沉沉、醒不过来,可偶尔能听到一些声音,她听到你坚持救她,她都知道。”
  秦鸾笑了笑,眼睛却不由自主湿润了:“您能康复,就比什么都好。”
  楚语兰虚虚握着秦鸾的手,温柔极了。
  秦鸾依言在床边坐下。
  事关林繁出身,自不可能直问。
  “我娘走得早,是兰姨给我说她的故事,让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些什么事,”秦鸾叹息着,“我可喜欢听那些往事了,让我觉得我和我娘好近啊。
  兰姨,你一定要好起来,以后再给我多说一说。”
  楚语兰柔柔地笑:“阿鸾真是小孩子。”
  小孩子才爱听那些老故事,一遍又一遍,怎么不都厌。
  “守城、运粮,瑰卫的姑娘们那么厉害,谁不喜欢听呢?”秦鸾佯装灵光闪过,“是了,这次能从伯夫人口中问出真正的毒方,还有定国公的功劳,我记得兰姨说过,定国公的母亲与姑母,也是瑰卫,都是我以前在故事里听过的名字。”
  万妙道:“先前,乡君还来探望过您。”
  “让她惦记了,”楚语兰道,“这些年疏远多了,不及以前亲近。”
  这是难免的。
  她嫁人为妇,有丈夫女儿,日常生活以内院为主。
  程窍丧夫,寡居之下不喜与人往来,听说除了去山上拜一拜,几乎不踏出国公府大门。
  林芷倒是不曾嫁人,但她一直是长公主的女官,应对的事务与她们截然不同。
  除了年节时问安,她们很少有往来了。
  “等您好起来,”秦鸾道,“再给我和阿妙多说说以前的事。”
  楚语兰含笑点头。
  到底还未痊愈,精力很差,楚语兰说了这么会儿话,又睡下了。
  秦鸾便告辞起来。
  今日只是起了头,那么隐秘的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几句话就摸清楚。
  以兰姨的身体状况,便是知情,亦撑不住讲太多往事。
  带着钱儿,秦鸾去了书斋。
  昨儿秦沣使阿青来说,这家书斋进了一批不错的纸墨。
  “姑娘,”钱儿在前头带路,“前头右拐,再走上一段就到了,咦……”
  钱儿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也不认路了?”秦鸾顺口问着,转头见钱儿望着街对角,她也顺着看过去。
  那厢,停着一顶轿子。
  轿帘掀开,一男子从轿上下来。
  不远不近的,秦鸾还没有看清那人模样,但周围几个点头哈腰的侍从就显现出对方出身不凡。
  钱儿偏过身子,声音压得极低:“奴婢若没有看错,那是二殿下。”
  秦鸾微微扬眉。
  她只在小时候见过二皇子,印象很浅了。
  见赵启发现了她们的存在,秦鸾行了一礼。
  赵启几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秦鸾一番:“你怎么在京里?不是还在道观吗?”
  秦鸾眉头一蹙。
  赵启的语气,几乎能称之为“兴师问罪”。
  “我何时回京,是我家之事,”秦鸾抬眼,道,“倒是殿下,认识我?”
  赵启哼了声:“满大街的,能有几个道姑?秦大姑娘,我们大周没有苛待功臣吧?永宁侯府难道还找不出几件像样的衣裳来给你换衣换吗?”
  秦鸾淡淡道:“我长在观中,习惯了如此装扮,大周不苛待功臣,也没有哪一条定了道姑不准上街吧?”
  赵启阴测测地瞪了秦鸾两眼。
  第25章 同道中人
  赵启狠狠盯着眼前的少女。
  他贵为皇子,身边从不缺阿谀奉承之音,何曾被人这么顶过嘴?
  赵启不认为自己听不得重话,在他犯错之时,父皇、母妃、文武师父,都会指出来,他对于自身的错误,向来都是虚心的。
  但是,那是父母,是师长!
  她秦鸾算个什么东西!
  刚那语气淡得,几乎把不屑写在脸上了。
  论出身,他赵启是皇子,秦鸾只是臣女。
  论那、论那莫名其妙的婚约……
  他是夫,丈夫是天,一个婆娘还敢跟丈夫顶嘴!
  赵启厌恶地撇了撇嘴。
  诚然,秦鸾的五官还算不错,可是,脸能当饭吃吗?
  裹着那么身灰扑扑的道袍,手拿一把拂尘,往这儿一站,十足倒人胃口。
  又是山上道观里长大的,没点儿大家闺秀该懂该明的规矩!
  赵启越想越觉得秦鸾不堪入目,心头一股子无名火蹭蹭往上窜。
  都怪母妃,给他定了这么一门亲事。
  什么凤命凰命的,赵启一个字都不信。
  保不准是永宁侯府另有目的、自己捣鼓出来的说辞。
  就因那些毫无根据的说法,打小被绑上这么一个媳妇,赵启憋屈极了。
  “你当你的道姑,”赵启咬牙切齿,“别想跟着本宫!”
  说完这话,赵启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那几个侍从当即围护上去,替赵启引路。
  钱儿屈膝恭送的动作做了一半,见状,敷衍完了后半程,站直了身子。
  秦鸾连送都没有送,只与钱儿道:“继续带路。”
  见她神色如常,钱儿小声问:“姑娘,您不生气?”
  “为何生气?”秦鸾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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