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杀 第63节

  当夜,皇后大赏宫中各处,连他也有一柄质地上佳的玉如意。戌时三刻就会有仪队前来送赏赐之物。
  他服下了那枚药丸,未出片刻便喉头发甜,冷汗不断。
  十三岁的少年颤抖着缩在床榻边,下唇咬的发白,一阵又一阵的痛苦接连袭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死,但要做得逼真叫人查不出端倪,就必须体会五脏俱焚之苦。
  殿门被人推开的刹那,他终是忍不住地吐了血,血色发黑,甚是吓人。
  “战兰泽你怎么了!”
  他眼前模糊,隐隐约约听到熟悉的声音。那道身影不高,匆匆地扔掉了什么,跑过来焦急地问他。
  可他实在说不出话了。
  晕过去之前,他听见她说:“战兰泽你别怕!我去给你找药找大夫!”
  再度醒来之时,满屋子的太监和御医,连帝后都亲来了。得知他须得精心休养,且发病之时病症凶险,不宜住在宫中。皇帝沉默良久思索再三,允了他出宫去寺庙静养。
  众人走后,他艰难地坐起来,却没看到那道身影。只有地上还残留着一本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书。
  他赤着脚走过去捡起。
  此书与那被果子汁水浸坏的书一模一样。
  再后来,直至他出宫去了寺庙,都再没见过周乔。出宫后他才知道,那夜有一则噩耗传来宫中,护国将军夫妇早已阵亡于胡疆,临死前下令不允主帅身死的消息传出。为防南楚趁机兴兵乘虚而入,周华安弥留之际血书一封,力谏陛下定要促成质子之约。
  待质子顺利入了北晋,一切稳定之后,消息才传了回来。
  再听闻周乔的音讯,是她随军远征的当日。清冷的寺庙中,他一页一页将那残破的书粘好。
  虽然再未翻开看过,可那书一直就在他的手边,从未被搁置到身后一贯放书的架子上。
  又过了快一年,就当他不再常常想起那张脸蛋时,偏偏收到了她的信件。
  皇帝大寿,身为质子须得入宫赴宴,信监司当众告知有一封特请质子亲启的信,皇帝虽笑着,却也立刻让人呈了上来。
  好在那封信并未落名字,写的也不多,只有一句话:战兰泽,你猜我是谁?
  那字奇丑无比如同小儿乱写乱画,这才惹得陛下哈哈大笑,说定是权贵大人家的小童仰慕博学之人,还写了信送入信监司,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从那之后,他的人便多了件拦信的差事。
  他一封不少的全看了,却从不回复。即便如此,她还是写个没完没了。直至宫外的事告一段落,御医诊脉后告知陛下质子可以回宫了,他才终于写出了几年来的第一封回信。自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写过信了。
  但战兰泽仍知道胡疆的一切,她第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胜仗是如何打下来的,第一次中箭重伤又是如何撑下来的……
  诸般打探,不过是还个人情罢了。即便那个人情并不算什么,也并没有真的帮到他,却是身处敌国收到的第一份善意与真心。
  所以临舟问起时,他也是这么说的。
  在北晋,临舟是第二个向他伸出援手之人。在那柄刺杀的匕首从他背后刺来之时,是临舟一箭将之射杀。那时没有什么睿王,临舟顶着无用的皇子身份,因随意射杀宫人而被皇帝重罚,可他守口如瓶,没将真相泄露半分。他们之间的信任就是从那时种下的。
  对临舟,他说的是实话。
  或者说,自以为是实话。
  那番因着幼时人情才对她多有关照的说辞,说服了临舟,却未说服自己。
  此时的夜幕若配以烟火,定然是一番绚烂美景。可只要一想到有人在这美景中表明心意,深情款款地握住她的手,甚至抱她吻她,心就猛地被揪起,难忍之感久久都散不去。
  但她对临舟也是有意的吧。
  临舟的容貌,周乔不止一次夸赞过。临舟的野心,她也清楚地知道,更笃定地要站在他那边。说到底,他们才是一路人。
  至少,他们都是北晋人,永远不会是敌人。
  这么想着,拳却越握越紧。
  屋里骤然冷了下来,屋外寒风呼啸而起,但秋日的风本不该如此凶猛凛冽。
  此时忽然外面传来“吱呀——”一声,后面还跟着一句轻轻的“战兰泽,你睡了吗?”
  声音很小,像是怕外面人听见,又像是怕把里面人吵醒。
  他倏地望过去。
  外面有真真切切的脚步声,然后,门边探出一张精致的脸蛋。
  第70章 攻势
  周乔手上拎着两包药,往里面探头一看,瞧见他还没睡,有些惊讶。“你没睡啊,怎么也不燃灯,我都没敢大声叫你呢。”她走进来,发现战兰泽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窗户还半掩着,冷风都吹了进来,立时把那两包药往旁边重重一放。“怪不得睿王说你入秋后就容易犯旧疾,这么吹风能不咳吗?”她指了指旁边的药,“我家旁边的长市街上有位治咳疾的大夫,可神了。他开的药你喝了试试,说不定比宫里御医开的方子还好呢。”战兰泽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周乔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走过去一边关窗一边说:“你放心,宫里宵禁了我不会在你这里待多久的,总不能让方才破例让我进来的宫门侍卫受罚吧?”身后之人虽未说话,周乔也背对着他,但她敏锐地感觉到有股气息靠近了。她转过身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腰上一紧,身子被一股大力扣住,猛地撞入男子怀中,吻就在此时覆了下来。周乔一惊,睁大了眼睛。
  周乔手上拎着两包药,往里面探头一看,瞧见他还没睡,有些惊讶。
  “你没睡啊,怎么也不燃灯,我都没敢大声叫你呢。”
  她走进来,发现战兰泽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窗户还半掩着,冷风都吹了进来,立时把那两包药往旁边重重一放。
  “怪不得睿王说你入秋后就容易犯旧疾,这么吹风能不咳吗?”她指了指旁边的药,“我家旁边的长市街上有位治咳疾的大夫,可神了。他开的药你喝了试试,说不定比宫里御医开的方子还好呢。”
  战兰泽没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
  周乔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走过去一边关窗一边说:“你放心,宫里宵禁了我不会在你这里待多久的,总不能让方才破例让我进来的宫门侍卫受罚吧?”
  身后之人虽未说话,周乔也背对着他,但她敏锐地感觉到有股气息靠近了。
  她转过身还未反应过来,就觉腰上一紧,身子被一股大力扣住,猛地撞入男子怀中,吻就在此时覆了下来。
  周乔一惊,睁大了眼睛。
  双唇相接,灼热的触感完完全全令她怔住。这、这莫不是吃醉了酒,来了个传说中的趁酒乱性?
  心中百十个想法纷涌而出,她双手撑在战兰泽胸前,试图开口问上一句。
  “战——唔!”
  张口的一刹那,她的话就被灵活又柔软的舌头给堵了回去。周乔不知自己怎么就被抵在了紧闭的窗上,耳边还能听见外面的风声,屋里却热得让人发汗。
  这跟她所知道的亲嘴简直天差地别。
  无论是看过的画本,还是大着胆子去偷亲,她都只以为双唇相接便是全部。竟不知会这样喘不上气,舌尖被吮吸得又痒又麻,津液交缠,暧昧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原来还能这样纠缠又亲密。
  今夜的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用战场上的话来说,就像是将她当成了要攻克的城池,从唇到舌,寸寸侵略,直至全部占为己有。
  “嗯……唔唔——”她被吻得头有些晕,呜呜咽咽地想告诉他。
  她小脸都憋得有些红了,战兰泽这才略放开她,声音低沉得不行:“怎么?”
  短短两个字,周乔听进耳中,竟痒到了心里。
  她结结巴巴:“头……头晕。”
  不止头晕,好像浑身都痒痒酥酥的,小腹处更是有点发热,还一阵阵地……想小解。她说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只能挑最能说明白的说了。
  战兰泽眸色幽深地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小口,那里被吮得发红,微微嘟起,上面还沾着津液,瞧着柔软又晶莹。
  周乔则在想,他好歹也是个端方君子,她都这么说了,或许他会扶着她去旁边坐一坐。以二人的交情,再替她倒盏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然不过须臾,战兰泽问:“好些了吗?”
  “嗯?嗯……好点了。”
  周乔就等着他放开自己,却没想那张俊颜又凑了过来。
  “闭眼。”
  他教她如何圈住环住他的脖颈,在他怀里更舒服些。
  这回的吻比上次轻柔许多,说轻柔,是不会再咬疼她的唇,而是勾着她的舌尖,轻吮轻咬,再略撤一些让她也缓缓。
  忽然,外面响起了放烟花的嘭嘭声,未燃灯的房中也跟着亮了起来。周乔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缩了下身子,圈着战兰泽脖颈的胳膊也紧了几分。
  男人的唇角明显勾起,将娇柔纤瘦的身子紧紧地扣在怀中。
  外面壮观烟火引得百姓纷纷披着外袍出来瞧热闹,孩童们指着天上接连不断的烟火图案,跳着脚大喊好看。饶是上元灯会和皇家节庆,都没有如此声势浩大的壮丽景象。
  盛景之下,唯有一人落寞地站在凌云台的高阁之上。
  “殿下。”身后之人低声唤道。
  “她去了何处。”临舟并未回头。
  “奴才一路跟着小将军,她先是快马去了长市街的一家医馆,将那医馆中的先生给吵了起来,给了一大笔银子,出来时提着两包药,匆匆往宫里去了。守门的侍卫见到是小将军,也不敢蛮横阻拦,便只得放行了。皇宫已经宵禁,奴才跟不进去,便折返回来禀告殿下。”
  “哦对了,这是奴才从医馆那里买来的方子。就是小将军要的那副。”他双手递上。
  临舟接过,沉默地看着。
  “殿下?”
  “知道了。”他开口,“今日之事不要外传,下去吧。”
  “是。”
  待人走后,临舟再度看向手中的方子。
  茯苓、陈皮、前胡、炙杷叶……即便是不懂医术之人,看了前几味药也知是治疗咳疾的方子。
  拿着方子的手缓缓垂下,风将那张药方吹得凌乱又褶皱。
  临舟漠然地站在原处。落座时她问为何不叫兰泽一起来,他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入秋后兰泽常犯旧疾,吹了风便会咳嗽,需要多加休养。
  自这句话后,她便心不在焉了。连筷子都未动就称有事要离开。
  今日她休沐,不可能是军中之事。虽未来得及问,他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和怀疑。于是他派人跟着,等来了刚才的结果。
  如今想来,是他太过迟钝了。
  只看出兰泽对她多有照拂,所以疑他对周乔有意,却从未注意过周乔是如何待兰泽的。总觉得她久在沙场只知打仗,又方才及笄,很多事还未开窍。
  或许……连最初及笄的邀贴,便不是真心想要给他临舟的。他们之间琴来琴往,连周慕白的古籍都能出现在兰泽手中。若不是私交够深,又如何办得到?
  而此时此刻,她亦是因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便立刻离开去了兰泽那里。
  漫天烟火炸得美极了,不曾想原是在笑他自作多情。
  ***
  周乔如愿以偿地喝到了水,她抱着茶盏足足喝了三盏。
  身上发了汗,双腿还软软的,她坐在榻边,好奇地看着还站在窗边的男子。自他放开自己,便在那处站了好久。喊他也不应,想去给他也递上一盏,还未走近就被喝住。
  眼见着天都要亮了,若是等到宫门换防再出去,那她私自进宫的事可就瞒不住了。想了想,周乔还是开口问:“战兰泽,你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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