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死的窝囊
“陛下,江东大捷啊!”盱眙城行营中,参知政事王应麟匆匆闯了进来,不待进屋便传来他激动地喊声。
“王知事,还请噤声,陛下正在用膳!”王德赶紧迎了出来,摆摆手低声道。
“诶,如此大好消息正可为陛下佐餐啊!”王应麟依然兴奋不已,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笑着道。
“让王知事进来吧!”最近一段时间,小皇帝忧心战事,饮食和睡眠都不大好,王德自然不愿意让人打扰陛下用膳,听了屋中传来的声音,知道陛下听到了,便幽怨的瞪了其一眼,有些无奈地闪开身。
“陛下,江东大捷,蒙元十万大军尽数,敌酋玉昔帖木儿授首!”王应麟正在兴头上,对王德的态度不以为意,恻然进入堂中,胡乱的施了个礼,便递上新到的战报道。
“好、好、好,我们奋斗十余年,中原在望了!”赵昺听闻放下手中的箸子,虽然对于歼灭玉昔帖木儿军团早已成竹在胸,但闻得胜利的消息也略有激动地道。
“恭贺陛下宏愿得偿,我大宋失去中原百年,今日终于夺占两淮,陛下饮马黄河,北定中原有日啦!”王应麟虽然是行朝迁琼几年后才投奔行朝,但是也是极为困难的时期,想到昔日种种,听罢也是眼中含泪道。
建炎二年,为抵御金兵南下,东京守将杜充在滑州人为决开黄河堤防,造成黄河改道,向东南分由泗水和济水入海。黄河至此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黄海,近百年来主要是在南面摆动,流夺淮入海期间,郑州以下到清口以上的主流迁徙不定,不时由泗水,或汴水、或涡水、或由颍水入淮,或同时分几支入淮。此时宋军已经夺取了泗州,大营夹河而立,王应麟说饮马黄河虽以传统意义上的意义不同,但也不能说错。
“若能收复中原,回还故都,朕来日也能欣然面对列祖列宗了!”赵昺听闻心意讪讪,他当年在琼州之时便常常大谈‘驱逐鞑虏,牧马西边’,不仅大家觉得过于遥远,就是自己也心中慌慌,可他作为大宋的带头人总得为大家描绘一个大好蓝图作为奋斗目标。而南迁后,包括他在内每逢祭庙之时,历代皇帝不论英明,还是昏庸也都得大谈一番,尽管都是放嘴炮,可也不得不说,自己如今也算的是离胜利最近的时刻了。
“陛下中兴大宋,将鞑虏逐出江南,今日又收复两淮,也足以名垂青史,位列明君了!”王应麟觉得小皇帝话说得谦虚,心中颇为感慨,再施礼道。
“歼灭玉昔帖木儿兵团,江东战事已经结束,但是蒙元方面已经调集侍卫亲军南下,现在前锋已至郑州。而我们虽已占据淮东,可因为兵力匮乏,也只控制了沿江重镇,急需调兵增援;另淮西方面进展较为顺利,却尚未完成预定的计划,襄阳和寿州仍在敌手。总之,形势虽有好转,可谈全胜还为时过早。”赵昺很快从兴奋之中冷静下来,拿起战报仔细阅读。王应麟点头称是,也开始考虑如何才能巩固胜利成果。
战报是由参知政事江璆、江东制置司赵孟锦及御前护军都统倪亮联合署名上奏的,除了报捷外,还详细汇报了整个战役的经过,足有厚厚的一大叠,但是赵昺读的十分仔细。他令小黄门将饭菜撤下,铺上地图,一边看一边予以对照,王德看着尚剩下大半的饭菜只能叹口气,亲手煮了杯参茶送上。
好一会儿,赵昺才将战报看完,长长的舒了口气。整篇战报中并无华丽的辞藻,只是采用平白直书的言语讲述了整个江东战役的经过和结果。可仍然让他感受到了战事的激烈和惊心动魄,尤其是看到玉昔帖木儿突然改变进军方向,绕过平江和昆山,躲过了预设的伏击圈时更是出了身冷汗。好在几个人反应很快,及时调整了部署,将居民迅速撤离,终将敌军围堵在松江北岸。
“呵呵……”
“陛下,为何发笑?”沉思中的王应麟突然被小皇帝发出的一阵笑声打断,他看向其好奇地问道。
“朕是想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声名赫赫,统军十数万的玉昔帖木儿却被打死在了烂泥塘中,被我军一个小卒割了脑袋!”赵昺止住了笑声答道。而心中又有些黯然,想当初其意气风发引领大军南征,落得如此下场,死的如此窝囊,当作何感想?恐怕肠子彼时都悔青了。
原来玉昔帖木儿刚刚在嘉定城中休整了片刻,宋军骑兵便已经追了上来,他十分明白嘉定城中要人无人,要粮无粮,凭着手中不足千人的残兵根本无法守住孤城,只能急急上马从出城继续北逃。但是此支宋军骑兵十分难缠,紧咬着他们不放,始终无法摆脱追击。而天亮后失去了黑暗的掩护,也让他们行迹败露无法遁形。
两军兵力悬殊,宋军是本土作战熟悉地形,又有向导引路,在追击不断分兵迂回包抄堵截。玉昔帖木儿领着残兵左冲右突,改变方向,并分兵阻敌掩护自己逃跑,可实力上的悬殊不是这些小伎俩可以弥补的。奔逃一日之后,前方出现了一条大河阻断了道路,而他身边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也是个个狼狈不堪。
玉昔帖木儿此时却发现前方的大河并非是长江,而是来时曾渡过的太仓河,极目之处正是刘家港。若是赵昺知道其曾为了摆脱哈土孙逃向此处而将其抛弃,只怕会笑的肚子疼,这也真是世事轮回,命数有定,最终还是无法逃脱命运的安排。
前有大河阻断,后边追兵稍后又至。玉昔帖木儿只能沿江而行试图寻找渡船,但是茫茫大江之上片板皆无,而被一支搜索至此的宋军发现。他不敢交战便冲向一条小路逃窜,耳边的枪声不断,子弹擦着头皮在飞,身边仅剩的人不时有人中枪落马,也是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单骑独马。
追兵越来越近,前边小路越走越窄,直至消失,已无退路的玉昔帖木儿见前边水田干涸,土地龟裂,就想纵马冲过去欲夺路而逃。可他并不知道,春节后为了备耕,躲避在外村民曾偷偷回家放水灌田,表面上虽已经看着干了,可底下还是泥泞一片。他的坐骑算的上是宝马良驹,但是战马本身就不轻,加上驮着人负重更大,加上一天一夜的奔跑早已透支了体力,在水田中蹿了几步就被陷住,沉到了腹部,一动也动不了啦!
追上来的宋军并不知道前边这个狼狈的敌兵就是玉昔帖木儿,见其陷入窘境,便要其弃马并脱下盔甲爬过来投降。这也本身好意,身穿一身几十斤的盔甲是无论如何也爬不到干地的,只有减轻体重四肢兵员的滚爬才能脱困。可玉昔帖木儿也许不想临死受辱,也许只是会错了意,他并没有依言而行,却是摘弓搭箭射向追击的宋军,伤了一个宋兵。
几个宋军大怒,一起开枪射击,将玉昔帖木儿乱枪击毙,然后抛过去锁套将其尸首拉了上来,从其身上搜出了引信,才知道其就是敌首玉昔帖木儿,便割了首级,剥下他的衣甲,拿了兵器高高兴兴地回去请功。众将也正因搜捕不到其而恼火,得报后打捞了其尸身,又令俘获的敌军兵将辨认无误才上报敌主将授首!
“玉昔帖木儿愧为男儿,毫无霸王气概,死之亦是遗臭万年。可叹项王一死,世上再无英雄!”王应麟却无小皇帝的玩笑之心,冷哼一声不屑地道。他以为其与当年霸王项羽的处境何其相似,但结局却是有天壤之别。
彼时项羽渡过淮水后,仅剩百余骑相随,行至阴陵因迷路耽搁了时间被汉军追及,项羽突至东城,手下仅剩二十八骑。在乌江决战中,项羽指挥这二十八骑,来回冲阵,向南疾走至乌江边。之后的结局众人皆知,项羽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乃令从骑皆下马,以短兵器与汉兵搏杀,项羽一人杀汉军数百人,最后自刎而死。死的是何等的壮烈、豪迈,便是敌人也不得不敬佩,事迹更是得以流传千古,为世人缅怀和感叹!
“呵呵,其也算死的其所,而世上又有几个项王!”赵昺却不以为杵,依然笑呵呵地道。他看的是结局,其实对于玉昔帖木儿怎么死的并不放在心上。此战蒙元十万大军死伤达五、六万人,近半数被俘获,几个万户或死或俘,缴获了战马十数万匹,盔甲军械不计其数。
蒙元的政体是以蒙古人为统治基础,可自铁木真时期便征战四方,此后也是战事不断,作为其亲信的族人也因而死伤惨重,即便兼并了其它部族,可人数上仍处于劣势。而江东一战,十万蒙古兵被歼,统治的基础被严重削弱,将不得不更加依靠异族人来维持统治。而在蒙元由盛转衰,走向败落的时候,那些人的忠心是否依然可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