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步步为艰

  迅猛突击成了压垮哈必赤的最后一根稻草,猛烈的炮火收割着年强的生命,受伤的战马哀鸣着拖着主人在队伍中乱撞,宋军各部不断的突入阵列,枪打刀刺之下将阵型冲的大乱。哈必赤意识到当下只有脱离接触,才能有重整旗鼓的机会,于是调转马头向后退去。
  哈必赤的想法是不错,但是他忘记了渐丁军只是群毫无实战经验的孩子们,且在受到沉重的打击后早已惶恐不安,紧跟其后向后退去,但是这一退不打紧,根本刹不住车了。急于逃离血腥沙场的士兵们裹挟着其头也不回的向后退,根本无法实现其重整旗鼓的目的。
  大路一边靠水,一边近林,人本能的担心被宋军赶到水中,而选择了靠近桑林的一侧。此刻林子中的二师亲卫营,尚未来得及按照计划对敌侧翼实施袭击包抄,元军就退了下来。亲卫营指挥使见已经无法按照计划行事,可若不出手,元军便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了,当机立断冲出桑林,边冲边开枪射击予以拦截。接敌后又以手雷开路,不要钱似的甩进敌群中。
  侧翼遭到拦截的元军此时更加混乱,急于奔命的他们根本无心抵抗,纷纷策马疾驰硬闯了过去。亲卫营虽然未能完成任务,但是也生生的剥了哈必赤一层皮。随后他们也毫不停歇的加入追击队伍,随着败军冲入了瓜步镇。
  哈必赤看看自己的队伍,身边只有百余骑,且个个面色惶恐,几个少年兵更是在马上瑟瑟发抖,根本无力再战,可宋军大部在后正衔尾追杀。想想当下只能先退入镇子中,纠集兵力再做打算。他刚到镇口便看到那边聚集着不少人,拎刀背弓,像是要来接应自己,心中不由的一阵狂喜。
  当到了近前,才发现满街筒子都是人,男女老幼似在围攻自己的千户所。哈必赤大惊抓过一个人来问,才知宋军又一直队伍摸进了镇中来寻前时死在里边的南军尸骨,被发现后便慌不择路的闯进了千户所中。奥鲁发现后,便领着刚刚集结起的队伍攻打千户所,欲将他们消灭。可是宅院太坚固了,宋军在其中负隅顽抗,在里边应役的驱丁也跟着反了,协助他们守城。
  狗急跳墙的南军放火烧街来阻挡进攻,现下在奥鲁的指挥下,虽然伤亡不少,但是也已经打破了大门,冲进院中。可南军誓死不降,双方的战斗仍在进行,与敌逐屋逐院的进行争夺。不过敌军甚是顽强,他们进展不大,还没有攻入内宅之中。
  哈必赤听了眼前发黑,喷了口老血,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自己征战沙场和多年经营的成果都在这所宅院之中,里边不仅藏着他毕生的积蓄,老婆孩子也都在其中,当下被当做了战场,那岂不是家毁人亡,多半辈子也都白忙乎了。
  看着眼前的情形,哈必赤不仅悔恨交加,他已经意识到南军此次大举过江皆是因为前时被自己围剿的那些失落江北的士兵,悔的是自己干嘛要不依不饶的追杀那些过江的南军,意思意思将他们放逃走便是了;且追杀便也罢了,自己怎么当时脑子没转过弯儿来,将那几具尸体扔到江里,抛到野外,怎么处理不好,好死不死的非摆在自己家门口示众干嘛!不仅招来宋军的大举报复,还弄得自己家破人亡。
  恨的是宋军真够狠的,为了那么十几个人就不惜动用大军来灭自己的门,好说好商量着给你们送回去不就完了吗;再一个也恨那些友军,仅仅几十里的路程,自己又是点烽火,又是派人送信,结果一天时间过去了,连个援军的毛儿都没看到,难道这江北土地皆是我哈必赤的啊。
  另外哈必赤就是恨眼前这些部属们,那么多的宋军,你们不去打,偏偏盯上了几个偷溜进镇子的宋军,不依不饶的追着打。而那几具骨头有什么用,尽可让他们请走便是。你追着人家打也罢了,还偏偏撵进自己的府中,怎么不让他们进你们家呢!这下好了,不仅自己的家毁了,你们又落得下什么,死了这么多人不说,待宋军追上了,也得同样遭到洗劫。
  “千户,南军追上来了,怎么办?”这时断后的百户也进了镇子,气喘吁吁地问道。
  “还能怎么办?接着跑吧!”哈必赤叹口气苦笑着道。
  “千户,我们身后和南边都出现南军,向哪里退?”百户急问道。
  “往哪里退?总不能退到江南去,吾要去都万户府,向都万户、向右相去告都哥、告图里,他们见死不救,使得我们全军覆灭,绝不能放过他们!”哈必赤咬着牙言道,自己过不下去了,那大家谁也别好过。
  “千户,那这些人……”
  “让他们顶一阵吧,否则谁也走不了!”哈必赤现在是家破人亡,光棍一条,可谓是无牵无挂了,这些部众又算得了什么,他冷哼一声道。
  哈必赤说完,穿街向东而去,那些败回的人也赶紧催马跟上。而聚在镇子中的人,有脑子灵活的,听到镇外的喊杀声,意识到事情大为不妙,跟着千户的脚步追了上去。待剩余的人发现不对,哪里还有心思再打下去,大骂着哈必赤无义轰然散去,可此时想走又岂是那么容易了……
  哈必赤带着一肚子怨恨前去告状,其实他还真是误会人家了,他们此时仍在想方设法的救援,只是苦于道路被阻,难以寸进,非是不想救其。
  长芦镇一路的援军距离最近,来的也最快,他们也清楚己方与哈必赤千户所是唇齿相依的关系,相互可以为援,一旦其被歼灭,那么就要由他们独撑局面了,所以救援也最为积极,当下集结了五个百人队前来。但是当他们来到滁水前准备经浮桥过河时,浮桥却在几声巨响中被炸成数段,随着江水滚滚而去。
  架设浮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仅要有船只,还要有其它材料,更要有技术。当下又能去哪里寻,且对岸南军旗帜招展,显然是早有准备,岂会容他们安安稳稳的架设浮桥。领军的副千户想想,即便万事具备,架桥也非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还是另寻办法吧!
  傻子都知道,没有桥的情况下,乘船过河是最好,也是最快捷的办法。于是他们沿江开始搜罗船只,可因为宋军封锁长江以来,航运断绝,商船和货船都已难见踪影。但打鱼和摆渡的小船还是有的,一阵忙乎,连吓唬带抢的还真弄来了三十多艘船。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船只太过狭小了,想要连人带马同渡是不可能的。可救兵如救火,便也顾不得了,便选了一个百人队弃马乘舟先行过河抢占渡口,再设法将战马渡过河去。但宋军也不是傻子啊,他们早已在渡口布置了阵地,待他们半渡江中的时候,先是以迫击炮轰击。
  对于这种新式火器,江北蒙军还是头一次见识,一个椭圆形长着小翅膀的铁疙瘩带着刺耳的啸声从天而落,掉到水里还好,多半只会被掀起的水柱浇身水,少数倒霉的被弹片击中血洒大江。若是不巧落到船中,一声巨响之后,便都掉到讲理喂王八了;即便没有爆炸,但是在船底上砸出个盆大的窟窿也够受的,根本没有办法堵上。最后的结果都差不多,区别只是一个活着喂王八,一个是死了喂王八。
  即便侥幸躲过了炮火的轰击,眼看强渡成功,就要踏上土地时,迎接他们的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上百条枪瞄着一艘小船射击,不仅人成了筛子,船都被打成漏勺了,而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坐着漏勺渡河成功的,当然能一苇渡江的达摩老和尚不算,可世上又有几个达摩呢?只怕也是只闻传奇,未见神迹。
  乘船强渡失败后,他们依然没有灰心,又尝试着寻找浅滩徒涉,可这滁水不是家门口的小河沟,又不想现代似的处处断流,哪里能寻得到。一计不成又想一计,传说当年的女真人可以浮马渡江,他们为何不能一试呢?于是大家寻到一处水流平缓之处,可往往水流平缓的地方必然是水面宽阔,等他们好不容易横渡过半,却发现对岸的宋军也已经转移了阵地,正静静的等着他们进入射程内!
  尽管屡次渡江失败,但是长芦镇元军依然不屈不挠的坚持寻找过江之法,但是哈必赤明明是自己坚持不住了,不仅不再等人家,还要去告人家见死不救,任谁说也是比窦娥都冤枉……
  驻六合的都哥万户府看到烽火后也是极为重视,都哥即刻点兵出援,但是各千户屯驻四方,一时难以集结到位。所以他率驻六合的直属千户先行出发,并通知据瓜步镇最近的三个千户立刻点集增援哈必赤千户所。因为他清楚哈必赤千户所和长芦镇千户所是己方的两个前哨阵地,他们一旦失守,首先遭受威胁的便是自己,他不能不救。
  各部受命后即刻上路,初时的行程十分顺利,但是接近瓜步镇的时候阻力随之而来。此时南军已经在行军大路上布置了防线,挖了壕沟,摆放了拒马。对于这些小儿科的玩意儿,这些久经战阵的勇士们自然不会放在眼中,他们即刻派出前锋清理路障,填埋壕沟。
  可他们发现宋军十分缺德,不仅将挖沟掘出的泥土堆积在内侧,使他们不得不从它处运土填埋,还不断的以冷枪冷炮实施狙杀,费了不少劲儿,死了死伤了四五十人总算将壕沟填满了,可连南军的毫毛都没伤到。但是当他们以绳索拖开路障,纵马冲锋时,突然听到‘嗵嗵’两声爆响,从对方阵地上腾空飞起两个硕大的炮弹,在他们前方炸开。
  虽然将众人吓了一跳,战马有些受惊,但是并无人受伤。感到被耍弄的元军大怒,立刻纵马冲锋,可刚刚冲出几十步,战马却纷纷失蹄仆倒在地,毫无准备的骑手被甩下马背,或是压在身下。不等起身却又被后边同伴疾驰的战马踏上一只脚,他们同样落得人仰马翻的下场。待他们终于收住马查看时,才发现路上落满了拒马钉,战马踩上后岂能不受伤。
  都哥现在明白了,宋军刚才发炮并非是要实弹,而是为了抛撒拒马钉。但是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大路就这一条,只能从这里通过,所以只能派人手持盾牌上前清理路面上的拒马钉。可宋军岂会安分的让他们去捡拾,不住的发射排枪向清理路面上的人射击,仿佛将他们当做靶子一般。尽管那些人伏下身子,举着盾牌,但也都是徒劳,伤亡依然不断增加。
  待付出不小的代价后,拒马钉被清除完毕,都哥再度发起冲锋时,这回好好的路面下突然一声巨响,纷飞的弹片四散飞溅,战马不是被豁开了肚子,就是炸断了腿。起初他们还以为只要能闯过去,便会平安无事,可爆响一声接着一声,即便前边的战马凭借速度侥幸躲过,可后边的却遭了秧。
  都哥不得不命令再次停止进攻,他也不知道宋军还会在路面上布下什么埋伏,而前方还有起伏的土堆,显然还会有条壕沟等着他们,至于后边仍是拒马钉,地雷阵,自己也会被拖死在这里。他左右看看,大路两侧皆是插好秧的稻田。而他作为一个改行的老农民自然也清楚,别看田里的水只有盈尺,可底下却是不知道多深的烂泥,人走在其中都要小心不要被陷住,战马进去蹄子都拔不出来,是万万不能下去的。
  而都哥看向对面的宋军一个个贱兮兮的笑脸,面对己方士兵的叫骂依然是副我贱我光荣的样子,根本不在乎,似乎是在期盼着自己纵马从水田中冲过来,使他不得不怀疑其中有诈,更加狐疑不定,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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