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权衡

  人类的本性是自私和贪婪,赵昺忘了这句话是谁所言,他是有保留的赞同,因为事务总是有正反两面的,在世界上可以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例子却是比比皆是,俯首可拾。而宋朝没有出现杀功臣的现象,他以为赵匡胤做到了同富贵,却给自己开创的国家服下一剂慢行毒药,遗祸于后世子孙。
  杯酒释兵权一直被历史上传为美谈,在和众将的宴会上,赵匡胤告诉当初拥戴他称帝的各位将领:人生在世有如白驹过隙,只是短暂的瞬间。贪求富贵的人其实不过是想积累财富,多多享乐,不让后世子孙陷入贫困。你们不如释去兵权,到地方去,多置良田美宅,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的产业。同时多买些歌儿舞女,日夜饮酒相欢,以终天年。
  是的,就是在这场宴会上,赵匡胤完成了夺取开国功臣兵权的大举,这也让他可以不用像之前的刘邦及之后的朱元璋一样,称帝之后便大杀功臣。同时,他让“释去兵权,去追求财富,多多享乐”也成为终宋一朝军人们所遵循的一大潜规则,其子孙们秉承的家法。
  也许当初赵匡胤的话仅仅是为了剥夺开国功臣的兵权而说,但他所建立的宋朝却首先从军事制度上,剥离武将们的各项权力,同时又重文轻武,为武将、军人们遵循这一原则开创了“释去兵权”的先决条件,他们只需做到“去追求财富,多多享乐”,于是宋朝军队经商成风,他们不一定战场上的敢于舍命的勇士,但却是商场里一直万金的老财。就连著名的岳家军,都不但做了房产、酒店生意,还开了当铺、赌场。
  而不杀士大夫又为士人备下了护身符。不杀士大夫。赵匡胤死前留下誓碑遗训,碑立在太庙殿的密室里,规定此后新皇帝登基,都要进密室诵读碑文。这碑文是他留下的后世皇帝必须遵守的三条祖训,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
  为什么说这条最重要?因为这就相当于给了天下所有文人一道免死金牌,并且是终身有效的,这可比朱元璋的丹书铁券管用多了!宋朝以此开创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政治格局。但另一方面也让天下人都有了力争读书入仕的动力,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是宋朝皇帝赵恒说的,这句话今天成为励志名言,但是当初却真的是宋朝读书人的真实写照,文官集团也走向了追求财富与享乐的道路!
  所以我们看到,宋朝是文化、科技、经济都是中国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是最富有的一朝,但却不能打仗,同时三百余年间,也没有如汉唐、明清一样乱臣贼子篡权夺位的现象,他们只贪财!但是赵昺现在看到的景象,却更为恶劣,可以说自己屁股下面并非是宝座,而是一个火药桶。
  来的这个时代后,赵昺虽然不爱学习经史,但是在诸多师傅们的教导下还是有所收获的,他发现在秦朝以前,尤其是春秋战国以前的分封制社会,社会阶层等级森严,但是社会秩序相对来说比较稳定,改朝换代的时候反而少,下层起义造反的也比较少。
  因为那时候,一个人一出生,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和未来。你是奴隶,你很可能一辈子就是奴隶,最多变成平民之身,但很不容易变成贵族,更不可能成为诸侯、天子。同样的,你是贵族,你就算家道破落了,你也是贵族,不太可能变成奴隶,似乎与现代社会的‘阿三哥’相似,种姓制度决定了你的地位,世世代代也难以改变,只能安其所业,根本没有造反的心思。
  而秦之前时候的天子、诸侯、卿大夫们,他们手中的权力只是多少的问题,是一个金字塔形的结构,并没有说哪个人的权力特别大。周天子固然有大的权威,但是,诸侯们也有自己的封地和权威,卿大夫们也有自己的封地和权威。这都有一定的定数。而且那时候人们被这种分封制的思想所统治着,为了提高自己阶层的等级而造反的比较少。
  回过头我们再来看封建王朝时期的政府。自从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从项羽指着秦始皇的撵驾说“彼可取而代之”的时候,造反就可以选择了。因为只要造反成功了,这个人就简直贵不可言。所以,必然有“大志向”,想当皇帝的人。甚至到唐玄宗的时候,本来已经太平很久了,但是因为把兵权都交给了安禄山,其发现有当皇帝的机会了,所以立马造反。只不过他没有成功而已,要是成功了,唐王朝也是个短命王朝。
  现下,蒙古人虽然已经被击退到江北,但是江南在他们十年的统治下,人们的思想业已发生了变化。过去的蒙古无论是朝廷的宣传,还是人们的感受其不过都是蛮夷之辈,可是号称天朝大国的大宋仍然不是敌手,还是被其灭国。足可见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自己也能建立国家,身披龙袍登上皇位,天下财物尽入己手。
  当然赵昺不是胡乱猜测,朝廷避难琼州时,江南的起义此起彼伏,虽然都是打着恢复宋室的旗号,可一旦攻下几座城池,有所规模后,无不立刻黄袍加身称王称帝,早把大宋抛到脑后。而士人们迫于压力,在无望之下也纷纷步武人们的后尘,接受元廷的征辟,成为维护敌国的马前卒,改弦易辙去挣至元钞去了。而这一切表明不仅仅是赵匡胤传下祖制的破产,也表明过去的思想体系完全崩坏。
  陈宜中谋反同时也给赵昺提了个醒儿,觊觎皇位的不仅是那些武人,还有士人们。从刑部传回的审讯陈宜中一伙儿的审讯记录所载,陈宜中对于行刺自己抵死不认,称是手下所为,其完全不知情。而所谓的军师蔡睿熬不过大刑招认他们刺杀自己却是早有预谋的,且供词更是触目惊心。
  陈宜中一伙人潜回国后生活日益窘迫,其既要设法维持生活,又要躲避蒙元方面的迫害,于是想着联络昔日的同僚希望能有所改善,甚至接受征辟降元。但是就在他们刚刚和留梦炎取得联系后,琼州行朝毫无征兆的突然发起复国之战,短短数月便以锐不可当之势席卷整个江南。
  形势的变化让陈宜中以为做生不如做熟,还是归朝的好,毕竟自己当初还是有着拥立之功的,但是尚未行动小皇帝下旨镇压大宋叛臣,与蒙元相互勾结的不法士绅及担任伪官,不战而降的旧官,一时间处处血雨腥风,将其又给吓住了。转而在一群旧部的蛊惑下,以为只有罢黜小皇帝,再立新君,才能重回朝廷,于是在这个指导思想下展开了一系列行动。
  但是蔡睿想的更远,他们捧出陈宜中欲借助其名声和势力东山再起,将小皇帝除掉后,挟制太后以其为平章国事掌握政权,重立一个软弱无能者为帝。他想的很好,陈宜中上位必然要重用他们这些有功之臣,他们便以清君侧为由将朝中旧臣清除,之后再以陈宜中谋逆行刺先帝为由将其拉下马。如此以蔡睿为首的一伙人便可掌控朝廷,最后再逼‘庸帝’禅位,改立国号,效仿石敬瑭与蒙元和议,在江南称帝。
  赵昺看后还是很吃惊的,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手段,而是他们的想法。一帮丧家之犬般落魄士人都蠢蠢欲动的想当皇帝,且还拉拢了诸多的拥护者。这表明当初赵匡胤制定的国策已经被士人们打破了,他们不仅要共治之权,还想要这把宝座。想想当年的韩信忍得住胯下之辱却忍不住权势之诱,要造反当皇帝。结果在刘邦死的前一年,被吕后骗至宫中,让几个宫女用绸缎活活将他绞杀。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想法总是随着局势的变化而变化。过去在琼州,屁股大的地方,一切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加上条件所限,即便有些歪心思也得藏起来。但是现在到了江南,就有点儿天高皇帝远的意思了,就会有人不免会想起老赵的国策,放肆的捞钱去了,甚至会生出不臣之心。而秦林锋就是例子,虽然杀了其能震慑一时,怕也难以管住一辈子。
  而赵昺十分清楚,若是自己纵容朝中文武肆意捞钱,那也用不了几年,这支自己苦心训练出来的新军也会重走老路,再无战斗力。进而导致朝政糜烂,官员腐化,很快完蛋;可若是严加约束,禁止官员经商、捞钱,很可能会引起不满,威胁到自己的统治,甚至自身安全。
  “陛下,江尚书传书,请陛下示下!”赵昺正想着如何才能摆脱一朝而终的方法时,蔡若水进来禀告道。
  “他私自传书给朕,不怕太后怪罪吗?”赵昺笑笑道。
  “陛下说笑了,江尚书曾上奏章请示太后,但上面只批了三个字——问皇帝,于是江尚书又原封不动的送到陛下这里了!”蔡若水笑着道。
  “呵呵,太后这是让朕退而不休啊!”赵昺笑着拿过奏章仔细看过,上面果然有太后的御批。江璆的奏章所说是说各军在大规模扩军后,新兵已经快要结训,但是基层军官严重缺乏,而新军训练旅的学兵还未结业,难以足额补充。另外就是兵部派驻各军的文职人员,也严重不足,难以开展工作。
  “若水,你即刻拟旨给倪亮,命其遵从兵部命令,从护军每旅抽调千名统领以下军官和军士,交由兵部分派各军;令下旨给礼部徐尚书、吏部陈尚书,命他们从国子监行将分派的太学生中选拔一批通晓军务者交给兵部,补入各军充任各军虞侯。”赵昺看罢令蔡若水拟旨道。
  “陛下,护军各旅一下子调走如此多的军官,只怕会影响军心和战斗力吧?”蔡若水听了有些吃惊的道
  “不会,护军中集全军精英,又接受过新式条令、条例的训练,还上过战场。即便是普通士兵也皆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他们到各军充当队正皆可胜任,分配到各军都能升职。而我们护军之中立有战功者甚多,却因为没有官额,只能充任军士,甚至普通士兵,空出来的名额正可由他们填补,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赵昺摆摆手道,“至于缺编的兵额,可以从新训营中选拔,护军骨干尚在,用不了多时的训练便能恢复战力!”
  “陛下说的不错,可着实有些可惜啊!”蔡若水虽然赞成小皇帝的说法,但仍然有些心疼地道。他又何尝不知,陛下为护军操了多少心,初时护军只有一个营,其亲自挑选军官组织训练,一步步的扩充到如今的地步,可以说各旅都头以上的军官他都能叫出名字,如今为了他们的前途又都调离,想必小皇帝也不好受。
  “护军再能战,也只有五万人,不可能守住这江南,更难以击败蒙元,收复中原的。但是将他们作为种子分配到各军,那么就可以带出一支支同样拥有护军战斗力的军队,又何愁不能华夏一统呢!”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正是,全军若是皆如御前护军般严整、忠于陛下,那便可高枕无忧了!”蔡若水笑着道。
  “这话不可再言,如今各军哪一支不是我大宋的之军,又怎能分出亲疏!”赵昺皱皱眉道,但他也知其所言正中自己的心思。要知道护军是他最后的依靠,不仅肩负着守护都城,随其征战的任务外,还有镇压反叛的作用。所以御前护军除了战斗力强大外,也是最为忠诚自己的,将他们分配到各军之中担任各级军官,便能牵制他们的主官,关键时刻充当自己的耳目,从而在一定时期内保证各军对自己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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