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我与天地同
黄井盖一睡就是整天,在睡梦中都能无缘无故笑出声。
国宝名画,名垂千古,绝世佳人,人生如梦,梦想差不多都实现了。
昏昏暗暗地醒来,身体困得像零件生了锈,哪哪都疼,再不好好休息,上点油,大概会有猝死的危险。
使劲睁着眼睛,想看清卧室里的环境,结果却是徒劳,眼皮似乎被针线缝上了,除了黑还是黑。
即使将双手摊在眼前,也看不到任何影影绰绰的迹象。
那种黑,似乎浓郁到了极点,直接渗透到骨子深处,令黄井盖浑身上下拿不出一丝寻找光明的力气。
努力翻转身子,手臂宛如压了千斤重物,很难抬起来。
紧咬着牙,按开床前桂上头的台灯,眼前有了一丝亮光。
足足又躺过二十分钟,眼皮才能微微张开,适应了屋里的灯光。
“苓苓?”习惯性摸了摸床边,入手空荡。
“唔……”可能是上厕所去了,黄井盖如是想。
“给我倒口水,昨天晚上把水都射给你了,差点给你老公吸干。”气弱无力地喊。
可是,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气氛有些诡异,黄井盖挣扎着在床上坐起身,卧室一切正常。
可能在客厅看电视,黄井盖又如是想。
爬到床边,把腿耷拉下来,慢慢套上拖鞋,下地的瞬间两腿一软,险些趴地上。
扶着墙,扶着床沿,出了卧室扫视一圈,入目空空荡荡。
再到书房,只一眼,黄井盖脑子也空了,比太空还要空……
半人高的保险柜大开着。
里边的现金,存折,名贵手表,金条,黄金项链,指甲盖大的钻石戒指,十多年来收藏的古玩字画,全都不翼而飞。
只有那害眼的国宝,孤零零横亘在那里……
黄井盖足足愣了一分钟,宕机的脑瓜子才再次运转,扑奔着回卧室,两手颤抖地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dial later。”
再拨,还是对不起。
还拨,又是对不起。
黄井盖如遭雷击,愤怒得像大猩猩那样喘粗气,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回到书房。
铺开《松柏高立图》置于灯下,用放大镜仔细观摩,把手放在画上,微微有些潮,画里苍鹰的如炬目光,笔墨似有修改痕迹……
这他妈纯粹就是赝品,而且是最近才画出来的玩意。
到了此刻,一切都已明了,只觉脚下一软,身体一空,一屁股瘫在了地上。
“贱人!贱人!贱人……”目光涣散,只知道无意识地重复骂人。
这一遭,他损失惨重,比一夜回到解放前还惨。
雪山图被骗三千万。
赔给孟苓七千万。
买《松柏高立图》花去2.5亿。
保险柜里的东西又将近五千万。
认识这个女人也只有两个月而已,折腾掉四亿资产,其中有1.5亿挪用了矿上的资金。
直到现在,黄井盖才觉害怕,有大恐怖笼罩心头。
自己的钱被骗也到罢了,就怕让朱新宁知道自己挪用矿上1.5亿,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最近公司改制,查账很紧,废太子虎视眈眈。
谁都清楚张上努着一口气想找几个矿长杀鸡儆猴,一旦被他查到,后果不堪设想。
……
细长柳眉,清新脱俗的美靥,恰到好处集合在孟苓脸上,再配上令人无法抗拒的冰山气质,大概是任何男人都想征服的对象。
这样一个尤物,却穿着臃肿且凌乱,像是逃难,急冲冲把车开到太原武宿机场。
下车时,手里拎着的却是很古旧的尿素编织袋……仓惶之下,她只能在别墅杂物间里找到这个袋子。
三步并作两步向机场入口处跑,只怕稍微慢一点,就会被人抓到下土。
“回吧。”
陈连尉面无表情地守在入口处,轻轻掐住她的脖子,令她无法尖叫,却又不至于立马窒息而死。
孟苓面色惊恐,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难道事情败露了?
临汾朱家古宅。
张上重复观看几段监控录像,津津有味,连连惊叹。
真是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如果没有接朱新宁的班,哪有机会见识到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原来有这么多“大神”。
电视上那些明星的演技,跟这些人比简直弱爆了……
尤其最后卖《松柏高立图》这段,简直精妙得一塌糊涂,就算最牛的心理学家约翰·华生来布置,大概也就这样了。
故意选在博物馆,充分利用黄井盖的半调子鉴赏水平,抹去他潜意识里的戒备心,激发他的自尊心,成就感,虚荣心,最后把他变成一把火。
再火上浇油,越劝越冲动,还加上各种筹码,简直把黄井盖点成了火炬……
“来了。”注视这个智商高绝的女骗子,张上笑了笑。
“你……”孟苓自进古宅第一眼,就觉自己置身于古代王府,不由自主地心发自卑,很想把手里拎着的编织袋扔掉。
自己千辛万苦骗来这么一袋东西,还不如这房间里一个香炉值钱。“你是废太子?”
“这个绰号很烂,我不喜欢,你可以叫我张上。”
“我没有得罪你吧?”孟苓强装镇定说。
“没得罪我,而且我还得感谢你。”
“那你把我绑来是……?”
“这不叫绑,我们不做违法的事,不然你怎么会安然无恙站这里,我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些疑惑,来提高智商。”
“……”难道你是弱智吗?
“说说呗,那个卫秘书是怎么回事?”张同学饶有兴趣地问。
“他就是个中N海里管地暖的维修工,见领导人多了,模仿出一份威严,经常装腔作势骗小姑娘,包括我,第一次见他也被骗了,虽然后来打听到他被开除,但这个人很有用,所以一直保持关系。”
“那你怎么想到跟他合伙忽悠黄井盖的?”
“没人嫌钱多,煤老板的钱,不要白不要。”孟苓不屑地说。
“那你们成功骗来三千万,完事就是了,怎么又想到去傍黄井盖的?“
“临场发挥罢了,他找人查卫秘书,当时我也在,怕露馅,就装了一把可怜博同情,说资产被卫秘书骗了。”顿了顿说:“其实卖完雪山图我们就后悔了,要价太低,就该要他三亿。”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所以你又傍上他,想把三亿挣回来?”
“对,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赔我资产,那我就顺带多要一些,让卫秘书把他的资产转给我,坑他一把,再加黄井盖赔的七千万,最后再拿到卖画的三亿,出国,远走高飞。”
“蛇蝎心肠啊你。”
“我也心软过两次,想留下来想和他好好生活,但卫秘书知道我的底细,不会让我如愿的,开了船就没有回头路,只能走下去。”孟苓有些凄惨地说。
“黄井盖对你那么好,天下有几个这样的男人?”张上气不过。
“好有什么用?”
孟苓突然变冷,阴郁如墨,“给你一百亿,让你和一个成天去煤矿上班,身上满是污土,却半个月不换衣服,不换内裤,不洗澡,不洗头,不洗脚,口臭能熏死人的女人生活一个月,你愿意吗?”
“而且还要阿谀奉承,曲意相迎,装作我很爱你,恨不得天天被你扒光鞭挞的模样,在床上婉转承欢,让他身上的污泥汗水流入你身体里,那感觉像被黑沙硬生生灌入血肉之躯,你觉得,他对你好有用吗?”孟苓简直要把牙都咬碎了。
“这……”张上汗颜,有这么严重吗?
不过他清楚红崖煤矿好多人都这样,比如同宿舍的蒋福来,饼子,他们在矿上滚打半辈子,都不知道干净是什么了。
“以后,我他妈下个死规定,矿工必须两天洗一次澡,就算坐办公室的,只要在矿上工作,最少五天一洗,看谁不干净,给老子滚蛋。”张同学自言自语说。
“最后两个问题,那位刘海老爷子,文学界泰斗,国际知名的人物,怎么会帮你骗人?还有那个外国人,你从哪找的?”
“外国人是我前男友,在华盛顿上学时认识的。”
顿了顿,悲惨又戏谑地说:“你以为刘海是什么正经人物?披着狼皮的羊罢了,他是我导师,骗了我身子,不然不给毕业。快七十岁了还一贫如洗,为收藏古董耗尽家底,看着光鲜,手里连几万块钱都拿不出来,我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一亿回报,顺便嫁给他,有这些,他还要名声有什么用?”
“所以,你出国之后再把刘海甩了,跟你前男友远走高飞,过快乐的生活?”张上面色怪异,“或者,连你前男友都不要……”
“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我会找个老实人嫁了。”
“老实人跟你有仇啊?”张上瞪眼。
“……”
“得,既然人都齐了,咱就找事主去。”注视门外被压进来的卫秘书,刘海,卖画的外国人,张上说。
……
而此刻,黄井盖脸色苍白地倚靠着墙,这样才能坐得稳。
他就像被掏空血肉,只剩下人皮的气球。
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再加上钱财和女人的背叛,如此巨大的打击,已经让他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咯吱。”别墅大门被推开,一大帮人簇拥着一位阳光帅气的少年进门。
黄井盖的四个结拜矿长,安太堡护矿队长,财务科科长,几个诈骗犯,全都来了。
“你……你们……”黄井盖直接看懵了。
瞅到被抓却依旧天鹅般美丽高贵的孟苓,像疯子扑上去撕心裂肺,“我他妈对你掏心掏肺,你这个贱人,敢骗我……”
护矿队的人赶紧把他拉开。
孟苓清楚,自己大概是在劫难逃了,注定下场凄惨,千算万算,没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位年轻似学生的废太子竟然暗掌乾坤,成了最大的得以者。
孟苓不想说话,也不理黄井盖,多说无益。
“别折腾了,看你这身子骨,跟泥胎一样,散架了可别赖我们。”张上说。
“你……都是你,你做的局,你算计我!”黄井盖突然找到了发泄口,把银头蜡枪对着张上。
“我算计你?”
张同学失笑说:“我要是铁了心想收拾你,还用这些手段?一份免职通告下去,你滚不滚?你觉得猪哥跟你亲还是跟我亲?要不是看在你是猪哥兄弟的份儿上,我才懒得搭理你。”
顿了顿,指着几位诈骗犯说:“事情的经过,你大概是觉悟了,现在给你两条路。”
“一,你私自挪用安太堡煤矿巨额资金1.5亿,犯了职务侵占罪,我想判你个几十年应该没问题吧?”
“二,他们几个骗你的钱,资产,古玩,我全部还你,而且不追究你的任何责任,你还是矿长。”
“什么?”黄井盖惊呼,满脸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了……
“代价就是你,包括你这几个结拜,一起支持改制,统一使用公司账户,你的下半辈子就看你这些兄弟了。”
说完,张上向后退了一步,露出厚敦几人。
真真是好手段啊!
厚敦几人满脸苦涩。
同意改制,能救黄井盖,可你以后再想贪矿上的钱,难之又难,甚至权利都得被架空,每年只能领五百万死工资。
不同意改制,那更完蛋了,塑料兄弟情,关键时刻不仁不义,等于你亲手把黄井盖送牢里,以后怎么和其他人相处,让大家怎么看你?
“兄弟们,井盖给大伙磕头了!”黄井盖眼眶红肿,本就虚弱得不行,这下又情绪激动,再受刺激非疯掉不可。
“黄哥,兄弟挺你,同意改制。”厚敦和黄井盖关系最好,当下带了头。
其余三位互看一眼,唉声叹气。
只凭废太子这手段,就算今天卖了黄井盖,以后也绝对斗不够他,迟早要交权,索性就成全了仁义吧。
“我们也同意改制。”三人一起说。
“好,果然是猪哥的兄弟,够仁义,以后只要大家恪守公司规定,我绝不为难大家。”张上笑着。
“这几个诈骗犯怎么处理?”护矿队长问。
“诈骗犯当然要受惩罚,该判几年判几年,至于孟苓……”
这个女人的公关能力和手腕,绝对是普天之下少有的奇才,如果能够收入麾下,好处多多。
对于人才,好像应该多给一些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也不能为虎作伥,把她送进来劳教几个月,磨一磨性子总是好的。
张上想了想说:“把她送进去呆几个月,让她知道好歹。”
又对孟苓说:“进去好好改造,等时期到了,我去接你。”
“这……”黄井盖急了。
孟苓把他骗这么惨,说什么也得出口恶气,可眼看张上惜才,要抢人,他冲动了一下,却被厚敦按住。
形势比人强,你现在跟废太子对着干,纯粹找死。
对于这个结果,孟苓怔了怔,出乎意料,随后展颜一笑,盛开鲜艳芳香,樱唇亲启说:“谢谢。”
张上笑着摇摇头,又朝愤愤不平的黄井盖说:“我还你这么多钱,还给了你下半辈子,难道你不该说声谢谢?”
黄井盖呆了呆,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尽,面如死灰,嗓子如刀矬,艰难地挤出俩字。
“谢谢。”
“不用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