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谢清欢跟托马斯也没走远，回转也就是顷刻的事儿。
托马斯始终跟谢清欢保持着半步的距离，让她走在前面。
谢清欢奔到房门前，握住门把轻轻一转，纹风不动。谢清欢便撒了手，心中盘算这会儿要是破门而入，是用脚方便还是用掌方便。
托马斯与她是前后脚，看到她的动作，唇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轻咳一声，上前半步。
谢清欢顺势退开，只见托马斯从衣兜里摸出把钥匙来，一脸淡定地将门打开，还颇为自然地对谢清欢解释道：“这间房并不常用。”
道格拉斯家的人崇拜强者，争胜好斗，又不惜命，所以死因各不相同，但真正死于病床之上的却是少数。
谢清欢一手按在门上，作势要推。
托马斯立刻拦住了她：“小姐，小心为上。”
这个古堡是道格拉斯家的大本营，家主一支与族里的未成年都居住于此。一直以来，这里的防守都是外紧内送。一来，这是道格拉斯家的自信，若是轻易让人杀进来，那道格拉斯家就是到了灭族的时候了。二来，道格拉斯家向来排外，能作为‘内；人混进来的可能性非常低。
所以，此刻出现在格雷房间里的必然是道格拉斯家自己人。
托马斯是格雷的心腹，不可能不关心格雷的安危，但格雷自己已经做出选择，将道格拉斯家托付到了谢清欢的手上，那么此时，他跟谢清欢两人，谁的命更重要就不言而喻。
谢清欢挑了挑眉，没再坚持。
警铃已经停止鸣叫。托马斯神情一松，将门推开一条缝，谨慎地往房内看了一眼，随即推开门，对谢清欢道：“小姐，请。”
谢清欢吸了口气，闪身进门。房内两人，一人倒卧在地，一人虚靠在床头。
倒地那人身材娇小，长发散开委顿于地，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插着一柄手术刀，鲜血正汩汩流出。
靠在床头的那人当然是格雷，明明眼睛已经看不见，目光却犹如实质，定在谢清欢脸上：“亲爱的小妹，担心我？”
谢清欢不答，心中却无比赞同路子允的话——格雷这种人，只要不死，就是一级危险的存在。任何小瞧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格雷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也不觉得失落，只冷冷哼了一声：“是她？”
“是，”托马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薇拉小姐。”
小姐？谢清欢的目光一凝，落在地上那人的脸上，就长相来说，确实跟格雷有几分相似之处。
托马斯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道：“薇拉小姐是查尔斯先生的长女。”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原本，薇拉也是有继承权的，不过薇拉自身实力不强，已经十五岁了，仍然没有通过家族最普通的考验。对比谢清欢以一己之力通过最高级别的成年礼考验，那更是差得远。
虽然他只说了半句，谢清欢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格拉斯家的人生存全凭自身实力，是不兴父仇母仇的，薇拉豁出去才行刺格雷，也是不得已的冒险。
作为查尔斯的女儿，优秀才应该是她的标签，而不是各方面皆平平的评价。她拥有继承权，并不能让她的处境变得更好，反而要面对更多的杀机，只因为她不够强。
她不是混血，做不了族史中预言的那个终将带着道格拉斯家走向更光明未来的人。每个族人都能叫嚣着家族不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上，然后轻易地杀死她。
她还想活，杀死现今族里最强的格雷，是最快捷的方法。
可是，格雷岂是好杀的。他的眼睛是看不见了，但他的手脚没有断，耳朵也没有聋，他还有呼吸，随时都能呼吸。
论道杀人的经验跟手法，她哪里能跟格雷比？所以，她死了。
“这回倒是有些胆量了，表现依旧糟糕得让人忍无可忍。”格雷冷冷道。
托马斯没有应声，薇拉的实力确实当不起别人的敬重，不过她毕竟是继承人之一，有些话格雷能说，他却不能附和。
“拖出去，老规矩。”格雷道，“把我的刀擦干净再送回来。”
“是。”托马斯应了一声，弯下腰老气薇拉的一只脚，就那么拖着她向外走去。
谢清欢见了嘴角狠狠一抽，她还是太天真了。道格拉斯家的人连活人的命都不会在意，又怎么会在意死人是不是有尊严？
这房间待会儿自有人来收拾，格雷又没伤着，谢清欢便随着托马斯的脚步退了出去，看着薇拉的身体在地上拖出浅淡的痕迹，嘴唇轻轻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小姐，这事儿我来就行了，您先回书房吧。”托马斯道，“这几天事多，都等着您拿主意。”
谢清欢略一沉默，还是点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托马斯说的没错，事多，相当的多，而且很显然也不可能仅仅是这几天。格雷原本就没打算跟整个黑道打持久战死磕，而是根据自身病情预计为半年时间。
其后的计划都围绕着这个既定时间段展开，所有的漏洞与对外冲突也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段集中解决。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道格拉斯家的财力雄厚，与之合作产生的利益足以让任何一个黑道家族认真考虑是否要与之为敌。
所以，格雷很清楚，这场争斗根本就不会伤及道格拉斯家。
反倒是某些黑道家族要倒大霉——道格拉斯家与政界有过协议，他们可没有，他们也不可能像道格拉斯家那样出手大方，却知情识趣。
再者说，那些被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由黑道联盟倒戈的家族也会为了表现诚意，而做出一些‘成绩’来。
至于道格拉斯家如今最大的敌人路子允——哦，他真的跟道格拉斯家敌对过吗？
格雷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这事儿目前还只有那么寥寥几人知道，但他的下属对于今天书房之中只有谢清欢一人没有丝毫惊讶，该汇报的汇报，该请示的请示，一点儿不拿谢清欢当外人。
谢清欢看着送来的文件，数据明确，分析条理清楚，十分直观，一目了然。即便谢清欢是半路出家，一点儿现代管理经验都没有，也不至于看不懂。
谢清欢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为了方便她而特意如此，这显然是格雷一直以来的风格——把时间浪费在看废话连篇的文件上，会让他暴躁地想把人切成片吧。
托马斯处理完薇拉的尸体，回转书房，看到就是谢清欢认真看文件的样子，心里对这位新主子又认可了几分。
对于格雷的眼光，他一向是信服的。事实也证明了，格雷的眼光确实不错。虽然是混血，却丝毫不比任何一个完全道格拉斯家血脉的人弱。刚刚沾手道格拉斯家的事，见解也很是不俗。
除了对道格拉斯家的各种规矩传统看不上，简直堪称是完美的继承人——格雷这样的天才毕竟是少，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那种境界。
他却不知道，谢清欢如今看着文件，心里却焦躁着——整合所有对道格拉斯家的了解，道格拉斯家只要是沾上了，想要甩脱绝无可能，除非道格拉斯家死得一个不剩。
谢清欢心中悠悠一叹，转头问托马斯：“道格拉斯家如今还有多少人？”似乎是从查尔斯之死开始，道格拉斯家就在不停的内斗与自我清洗。道格拉斯家人再多，也经不住这一年半载的不消停。
托马斯对这个问题显然早有准备：“长老会在上个月5号被强行取缔，已经不复存在。如今有成年男子17人，成年女子15人，未成年8人。”
谢清欢垂下眼帘，心道：这可锐减地真厉害。
道格拉斯家的人但凡顺利成年了，都拥有强劲的综合实力，其中也包括了生育能力。一直以来，道格拉斯家都没有愁过子嗣的问题——一对互相中意的男女结婚之后，生一两个孩子总是没问题的。也有特别威武的，家族史上创过记录那对夫妻生了二十三个孩子。因为生得多，活下来顺利成年的基数也相对高一些。
孩子一多，对于传承的意义就弱了许多，那些实力差的根本就没法活到成年。
“这些成了年的，都结婚了吗？”谢清欢有些头疼地问。
“没有。”托马斯轻轻摇头，到了这个时候，眼中才稍微了一丝悲凉。格雷这次的清洗十分彻底，结过婚感情深厚的都派了最危险的任务，吸引了敌对势力的火力，若是活了下来，面对的则是格雷死忠追随者的杀戮。
这存活下来的三十二人，才是对谢清欢最后的考验。
格雷根本就不相信家族史上那句混血终将解救道格拉斯家的预言。要拯救一个家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全盘推倒重建。
而谢清欢，就是那个要开创道格拉斯家新历史的人。她爱上外族人，生下的孩子，便又有了新鲜的血液。这样一代又一代，长久以来因为乱伦而越来越近的血脉终将恢复到最初的道格拉斯。
这便是卡尔未竟的念想，却是格雷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半个月之后，格雷失踪，道格拉斯家内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