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启蒙

  “民才是历史的缔造者!”
  再卢飏那个时代,卢飏说出的这句话,是学过政治和历史的高中生都能理解的,但对于钱敬忠这样的封建时代知识分子,理解起来便有些难了。
  “秦严刑苛政,陈胜吴广率民于大泽乡起事,开启反抗秦暴政的始端;汉末民不聊生,黄巾军起事;唐末黄巢起事;元末我太祖高皇帝淮右起兵。”
  “华夏数千年的历史,在推翻前朝暴政中,皆是民率先起事反抗,砸烂前朝腐朽的制度,其中涌现出的真龙天子,受民推举,组建新的王朝。”
  “历朝帝王虽说受命于天,但何为天,斯以为这天便是民心,得民心中者得天下。”
  “汉高祖刘邦知民苦秦法久矣,入关后便令悉去秦法,遂得民之拥护;蒙元苛民,我太祖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号召天下百姓推翻蒙元暴政,亦得民心。”
  “但纵观《春秋》、《史记》、《汉书》、《唐书》、《资治通鉴》和《宋史》,本本皆是王侯将相,帝王世家,历代史官从没将最为广大的民记入史书。”
  “熟不知,王侯将相、帝王世家能成事建功,背后皆是顺应民意,得民支持而成,是以,民才是历史的缔造者也。”
  卢飏博古论今,拿出历史上的斑斑铁证来论证自己思想的正确性,钱敬忠几人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思想,但却也无从反驳,因为卢飏说这句话是经的住历史考验的。
  卢飏洋洋洒洒数百言,说完也颇为激动。
  在卢飏那个时代,民智已启,谁也不敢忽视人民的力量,但在这识字率不足百分之五的封建时代,卢飏不知道对面的几人,能否意识到人民的重要性。
  因为在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眼中,民是愚昧的、无知的,甚至在一些眼比天高的士绅眼中,他们跟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
  果不其然,卢飏刚说完,钱敬忠等人皆是一脸茫然,如此劲爆的观点,他们还无法完全消化。
  “诸位好好想想,我们吃的粮食、住的房屋、穿的衣衫、喝的盐茶是从何而来,如今是何人在耕作、何人在征战、何人在纺织、何人在拉纤?”
  “是民,是我们从没有正眼瞧过的民,是如黄土一样颜色的民,但就是那些大字不识、木讷不言的民,才让我们有吃有穿,有房子住,有木炭御寒,不怕蒙元侵扰,保得一世安稳。”
  “但诸位有没有想过,这些民如今的处境如何?缫丝者可是遍身罗绮者?泥瓦匠可住得砖瓦房?日日耕作者可能顿顿大米白面?卖炭翁可烧得起你我面前的这木炭?”
  卢飏接连几问,直接便把对面的几人尽皆问住了,一个个皆低头沉思,默然不语。
  “就如今民的光景,陛下还能向民征税吗?还敢向民征税吗?别忘了当年我太祖高皇帝是从哪里来的了。”
  卢飏一语中的,之前还在争论是否该撤税监的众人一个个顿觉豁然开朗,忽然觉得自己几人之前的争论是多么幼稚。
  众人面前的炭盆噼噼啪啪的烧着,寂静之中显得夜更深了。
  隔壁屋子烧水伺候的吴香和云舒也听到了卢飏的这番深论,她俩也都是读过书的人,可能论聪明,应该还在吴国祯之上,所以也能理解不少。
  “公子悲天悯怀,学识渊博,难怪能做出诸多善事来,真当得起君子二字。”
  隔壁小屋的炭火旁,吴香小声对云舒说着。
  云舒闻言点了点头,随后又有声音传来,便赶紧示意吴香别出声。
  “陛下不向百姓征税,当是仁政,那为何朝廷大臣还要反对?”
  吴国祯仍有些纠结于税监之事。
  “国祯此话肤浅了,仁政只是相对而言的,陛下不向百姓征税,对百姓而言自然是仁政,但对税监征税的对象来说,却是暴政了。”
  卢飏说的隐晦,但孙传庭还是领会到了卢飏话中之意。
  “少卿是说,陛下往各地派税监,是向诸位大人征税了?所以大人们才反对?”
  卢飏没有回答孙传庭的问题,转而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陛下所派税监,主要征收矿税、盐课、茶课以及各地钞关之税,而这些税主要涉及开矿、盐业、茶业和商业流通,诸位想想,如今这些买卖是掌握在谁人手中?”
  “是掌握在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民手中,还是那些朝堂诸公手中呢?”
  “比如,国祯兄,你家中行商,原来过钞关、城门,只要买通当地的税吏,便能用很少的代价来取代向朝廷交税,而陛下因为各地官吏收不上税来,便派去内臣收税,国祯兄若是喜欢税监才怪呢。”
  “这便是屁股决定脑袋,满朝诸公那个家里不涉及商业,所以不反对税监才怪呢。”
  “我们看一个人,不要光听他说了什么,更要看他屁股下做的那把椅子,他说什么不重要,屁股下的那把椅子才重要,将来诸位跻身朝堂,免不了朋党争辩,若想分清敌我,不能光看脸,更要看屁股,看他为谁站台,看他的利益在哪里。”
  “陛下为何数十年不愿上朝,因为在陛下看来,满朝诸公虽然与他同处一个大殿之上,便若是坐下来,是无人坐在陛下那边的。”
  “是以陛下上朝,便是吵吵吵,几月也办不成一事,还不如眼不见心静,陛下不见朝臣,才能绕过朝臣,选一孤臣行事,政令更能推行。”
  卢飏这句话说的露骨,更让几人如梦方醒,再看卢飏已不复之前眼光。
  “少卿师从何人,竟能如此透彻,我等方才之论与少卿比,真是小儿辩日了。”
  杨文岳说着,便对卢飏拱了拱手,其余几人也纷纷起身,对着卢飏行礼。
  “姐姐,你听,那些监生也佩服公子呢,公子出身草莽,真不知从哪里学到这么多本事,竟然让那些比他年纪大的监生心生佩服,公子好厉害!”
  吴香一口一个公子,小脸在火光照耀下,更加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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