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窗帘后，狼一般的目光
太阳还未从东山露出面庞，送灵的车辆和人群就出了小镇。
稀薄的晨雾之中，白色的灵幡飘动着，漫天的纸钱飞舞着，送又一个平凡的生命走向了永恒。
大美和所有的女人们留在了饭店，小镇送灵是有规矩的，女人不去墓地。
所以大美和大芳等人留下来做白事的饭。
白事饭也有很多的讲究，比如夫妻双亡可以菜品成双，而夫妻有一方健在，那当然就得是单数了。
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去送灵了，姑娘和豆包就被留在家中，他们另有任务，拆灵棚。
两个人带着四五个半大小子，把篷布拽下来，折叠好放在窗下，又把用铁丝拧起的木架子放倒，之后再把木杆一根根整理好，也放在窗下。等着送灵的车回来，再物归原主。
大美在屋中边干着活儿，边看着这一切，边想着心事！
焦一手死的太突然了，没有任何的征兆，尽管张院长说了，他的体质和饮食习惯有得这病的基础。但如果没有诱因，是不会暴发得这么突然的。一定有着别人不知道的隐情。一会等菜墩回来了，要仔细问一下。
十点半的时候，送葬的车队回来了，姑娘和豆包早已在门外设置好了洗手盆，还有饼干，所有送葬的人按着规矩排队洗手，吃饼干然后才走进饭店，据周大明白说，洗手代表着洗手不干了，喻义着对葬人这件事的反感。吃饼干则更有深意，是怕混进来孤魂野鬼，因为鬼是不吃这些食物的。总之这方式，一直在小镇之上延续着。
人们坐齐了之后，白席开始了，先由主事人周大明白讲了焦一手的生平，以及在小镇之上的主要事迹，当然都是一些值得追忆的好事，比如乐于助人这一项，在座的人都感同身受，哪家办事情没请过焦一手呢？
小镇人都是善良的，尤其对待死去的人，都表达了他们的大度和宽厚，更何况焦一手这样一个与人无争，乐于奉献的人呢。
周大明白讲完，由菜墩代表着主家，做了答谢，一夜之间，菜墩从一个什么事都不需要考虑，一个被动的执行者蜕变成为一个事事都要自己拿主意的领导者。一时之间，他对这个角色还十分的陌生。
但生活就是这样，没有彩排，一切都是现场演出。
菜墩感谢完了之后，白事宴正式落箸，和喜事不同，这样的饭局，异常地平静，没有吆五喝六的，没有猜拳拼酒的，人们默默地吃着，喝着，对喝酒的都很少，人们觉得大吃大喝都是对焦一手的不敬。
不到一个点儿，所有的席面都散了，大美则通知了一些人留下来，因为她要把所剩的事儿都做完。
周大明白刚想走，也被大美叫住了，她用一个信封装了五百块钱，递给他道:“大伯，别嫌少，这一天一夜，您实在够操劳的了，一点儿小意思！”
周大明白没有接这份钱，他指着大美和二马道:“你们也拿这钱吗？”
大美道:“我和您不一样？我们是菜墩的哥们，当然不能拿这钱了？”
周大明白道:“还是的啊？我和焦一手也是朋友，更不能拿这钱了！”说完摆摆手，扬长而去。
大美无奈，只好收起了信封。
饭店之中，帮忙的人收拾着桌子，大美把蚂蚱和豆包等人叫了来，告诉他们，把林场的帐篷还回去，几个人出去了，大美把菜墩和二马、姑娘，叫到了一个包间，并去后厨把菜墩娘和大芳也叫了来。
人到齐了之后，大美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和一些票据，对菜墩道:“这是你给我的那一万五，还剩下这些，这有医院的票据，买棺材的条子，买寿衣纸张，香，祭品，吃食等的条子。你算一算。”
菜墩把剩下的钱和条子等收到一起，道:“大姐，你办事我还不放心吗？”
大美也没有说什么。
到是二马问了一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菜墩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没想好，我原本想继续把这个饭店开下去，但昨天爹临死前让我不干这个行当了！不知为什么？”
这事大美是知道的，当时焦一手交待了三点，其中之一就是让他求别的谋生之道。
想到这儿，大美问菜墩:“怎么伯父会在木桥那里呢？”
菜墩也说道:“我也纳闷，他原本是去交租金的，不知为什么，钱没交，人却死在了木桥之上。”
大美道:“现在无从判断伯父经历了什么。因为路人发现他时，他已经躺倒在木桥之上了。”
二马道:“想弄清也不难，明天我陪你去一趟镇公司，就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菜墩答道:“好吧！”
因为都是起早应付各种事儿，有的甚至一夜都没睡，大美和众人见没有其他事要做了，都起身告辞，各回各家，休息去了。
第二天，二马果然说到做到，来找菜墩了。
二人直接去了镇公司，他们和焦一手一样，先去了财务室，会计小董依然把当日同焦一手说的话说了一遍。
听完小董的话，二人二话没说，去了张经理的办公室。
张经理见到菜墩和二马之后着实有点紧张，但之后就平静了下来，把昨天同焦一手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并保证道:“饭店之内的所有你们自家的东西，尽管拿走，”而且多给了一周的时间。
二马要过了文件，仔细读了一遍，之后和菜墩一道出了张经理的办公室。
他们同样来到十字路口之上，同样伫足良久，最后菜墩也朝木桥走去，二马紧随其后。
站在焦一手曾经站过的地方，菜墩举头望去，他同样看到了那二层窗台下横着的巨匾，匾上水阁云天大酒楼那七个大字，依旧熠熠生辉。
同样菜墩鼓起腮，一口浓痰朝那匾飞去，不同的是菜墩没像焦一手那样，缓缓地倒下去。
他站的很牢，很牢，二马和他并肩站在那里。
他们隐隐觉得，有一扇窗帘后，一双冰冷的目光也在盯着他们，像山野间饿了许久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