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他是假的

  “你此行是义父授意?”苏幕眉眼微沉,“真的只是催着我回殷都?”
  奈风报之一笑,“自然是不止如此,督主听得雍王离开南都的消息,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点事儿,所以让奴才来了解一下,是不是雍王殿下已经拿到了什么,想要的东西?”
  年修心头一紧,这是来要东西的?
  “雍王是不是拿到了东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雍王此番吃了大亏,在顾家没有占到便宜,连带着贡品丢失都是一场闹剧,在南疆使团面前,丢尽了颜面!”苏幕慢慢悠悠的开口,“义父还想知道什么?”
  奈风俯首,“苏千户莫恼,奴才是奉命行事。”
  “我有什么可恼的,义父信任我,才会委以重任,让我来南都盯着,如果你不赶来,我午后也得启程回殷都了!”苏幕抿一口水,“奈风,你要在这儿久留?”
  奈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督主另有委任。”
  “行了,你不说我不问。”苏幕放下手中杯盏,“年修,带奈风下去休息吧,这一路上长途跋涉的,定也累了!你办你的差,我做我的事儿,大家互不干涉。”
  奈风颔首,“是!”
  年修不做声,领着奈风出门。
  幽然吐出一口气,苏幕微眯起眸子,瞧着奈风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得劲。
  馆驿不小,但年修不傻,不能把奈风安置在自家爷的院子边上,要不然沈指挥使翻个墙,自家爷不就暴露了?
  在殷都的时候,奈风虽然也是偏向于自家爷,但他终究是栾胜身边的人,年修可不敢轻易的相信他,免得到时候自家爷吃大亏。
  东厂的刑罚,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修。”奈风开口,“为何将我安置得这么偏远,是怕我知道苏千户的什么秘密吗?”
  年修顿住脚步,扭头望着奈风,“奈风,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多话,今儿是怎么了?”
  “突来异地,心里有些不踏实罢了!”奈风瞧着他,“南都不比殷都,在这里样样都得小心谨慎,听说顾家现在是顾西辞在掌权,他此前与苏千户似乎关系不错,想来对于顾家的掌控,苏千户也是胸有成竹吧?”
  年修皮笑肉不笑,“主子们的事情,咱们当奴才的,哪里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左不过是主子有命,奴才从命罢了!别小看这南都,早前连五毒门都闹腾了一番,爷这会身上还带伤呢!”
  “伤?”奈风微眯起眸子,“你是说,苏幕受伤了?”
  年修轻呵,“谁都不容易,不是吗?”
  “倒也是!”奈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待行至厢房,年修交代了一声,当下离开。
  奈风立在厢房外头的道上,吩咐带来的人,进去收拾一下,兀自瞧着周遭,这地方距离苏幕的院子,左拐右拐的,隔了一段路程。
  “四处看看!”奈风下令,“顺便,探探顾家的消息。”
  底下人行礼,“是!”
  众人当下分散开来,奈风倒也不急着进去,反正年修已经回去了,他大可自个在这儿转悠。
  只是,他似乎没想到,苏幕的隔壁,住的便是锦衣卫的人。
  立在不远处的转角,奈风幽幽的叹了口气,目色微沉的睨着,杵在院门口,怀中抱剑的周南。
  四目相对,冤家对头。
  “你跑这儿盯梢,真当咱们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周南冷笑。
  奈风缓步近前,“你家沈指挥使都快回殷都了,还占着这么大的院子作甚?”
  “回不回去,不是你说了算。”周南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阉人,已然是个残废还敢端架子,真是滑稽至极,“咱们爱去哪儿去哪儿,你家千户大人都没说什么,还轮得到你这阉人多说废话?”
  奈风勾唇轻嗤,“阉人又如何?苏千户要你命的时候,你这囫囵个的……不也得求饶吗?”
  “你!”周南裹了裹后槽牙。
  奈风冷眼睨他,“午后就要走了,还是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罢了,免得到时候丢三落四的,让锦衣卫沦为笑柄!”
  语罢,奈风转身离开。
  周南没吭声,目送奈风离去的背影,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沈东湛幽幽的从门后走出,若有所思的瞧着奈风消失的方向,方才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头。
  “爷,怎么了?”周南不解。
  沈东湛摇摇头,一时间还真是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头?
  好在,奈风绕了一圈便回到了自个的厢房,没有再出来兜圈。
  如此这般,探子才敢撤回,麻溜的回到苏幕跟前汇报,一字不漏,分毫不差。
  待探子离开,年修赶紧合上房门,“爷,怎么了?”
  “吩咐你一件事,速办!”苏幕勾勾手。
  年修当即凑上去。
  主仆二人,咬了咬耳朵。
  完毕之时,年修的面色已然铁青,“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去办吧!”苏幕沉着脸,“越快越好,小心点!”
  年修颔首,“是!”
  从偏门出去,不会惊动任何人。
  纵身一跃,年修已经悄悄的进了沈东湛的后院。
  周南正在气头上,乍见墙那头有人过来,原是想发一顿火,谁知道……竟是瞧见了熟面孔,愣是将这火气给压了下去。
  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有急事。
  “你们东厂来人,怎么也不说一声?”周南压着嗓门,将年修拽到了檐下,“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年修也顾不得与他解释,“沈指挥使呢?”
  “屋里呢!”周南这话刚说完,年修已经越过他,疾步进了门。
  沈东湛就在屋内,临窗而立,听得动静还以为是周南进来了,谁知一回头,竟是年修着急忙慌的冲上来,冷不丁将一样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这是……”沈东湛是真的愣住了,低眉瞧着手中的东西,一副木质的小棺椁?
  周南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干什么?这东西能随便……”
  “从柳姨娘手里拿到的,是当年煜城江家留下的矿藏图,我家爷担心事情有变,觉得还是将此物交给沈指挥使保管为好,万望沈指挥使,莫要辜负我家爷的重托,务必保存好这东西!”年修开门见山。
  到了这个时候,年修真的是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据柳姨娘交代,矿藏图分为两部分,这只是其中之一,剩下的在哪,暂时不知!”
  “交给我?”沈东湛握紧手中的小棺椁。
  年修点点头,“这是爷的意思,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既然爷信任您,那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事也办妥,物已送到,告辞!”
  语罢,年修转身就走。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周南挠挠额角,只觉得跟做梦似的,若不是瞧着自家爷手里,真的捏着小棺椁……
  “爷,苏千户这是什么意思?”周南不解。
  沈东湛紧了紧手中的小棺椁,脸色微微沉下,“奈风一来,她便江家的东西,匆匆交给我?是担心奈风会察觉她与江家的关系?与顾西辞的关系?还是担心……会保不住这东西?”
  “都有可能!”周南点点头,“保不齐是苏千户察觉了什么异样。”
  苏幕多疑,这点,沈东湛心知肚明。
  可正因为她多疑,所以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难道是这个奈风有问题?”沈东湛陡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周南懵了一下,“这阉狗……会有什么问题?”
  奈风虽然是栾胜身边的人,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连个百户长都没捞着,按理说苏幕也不至于这么忌惮他。
  今儿瞧着,好像是有些不同寻常。
  “有没有不寻常,试试就知道了!”沈东湛盯着手中的小棺椁,沉甸甸的,分量不轻,更重要的是,这是苏幕给予的信任。
  蓦地,沈东湛忽然直勾勾的盯着周南。
  这眼神,瞧得周南顿时一哆嗦,止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自个做错了什么?
  “爷……爷,您这样看着卑职,作、作甚?”周南赶紧低眉打量着自个,也没什么异常,这是怎么了?
  沈东湛面色微恙,“还记得之前,奈风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周南点头。
  沈东湛缓步行至桌案旁,幽幽的坐定,面色沉得厉害,“他在试探,尤其是那一句,午后都要走了……他才刚来,怎么知道咱们午后就要离开?”
  “肯定是苏千户说的呗!”周南脱口而出。
  然则这话一出口,周南自个都愣了一下。
  “爷,您的意思是,他在试探咱们和苏千户的关系?”周南总算反应过来了,“按照常理推断,这厮应该是来催苏千户回殷都的,那么苏千户肯定会告诉他,午后就会启程,而现在的苏千户向来帮衬着咱们,肯定不会提及您的事。”
  如此一来,奈风跑这儿就是有意为之,是为了试探?
  锦衣卫和东厂,同进同出……
  尤其是苏幕和沈东湛的性子,来时是奉命而为,不得已而同行,回去的时候肯定各顾各的。
  苏幕那性子肯定是要先行回去禀报,自然要早一步出发……而沈东湛性子耿直,必不屑与阉人计较,又或者给她使绊子。
  显然,现在都没有。
  “坏了!”周南打了个自个一嘴巴子,“卑职怕是给苏千户惹祸了?”
  沈东湛摇摇头,“那倒不尽然,眼下还有补救的法子。”
  “什么法子?”周南忙问,却见着自家爷薄唇轻勾,想来是真的成竹在胸,就是不知道,东厂那边,到底会作何反应?
  …………
  年修匆匆的从沈东湛处回来,如实向苏幕汇报,“东西已经交出去了,沈指挥使必定会妥善保管,只是……奴才不是太明白,这么重要的东西,爷您当真舍得?”
  “舍不得也得舍,总好过落在别人的手里。”苏幕意味深长的开口。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年修心知肚明。
  “爷这下可以放心了!”年修低语。
  苏幕立在窗前,面色沉沉的瞧着外头,“年修,这个奈风不对劲。”
  “爷让奴才去送东西,奴才便知道了,您大概就是起疑了!”年修立在其身后,“只是,奴才倒是没怎么瞧出来,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儿不对劲?”
  苏幕幽然吐出一口气,“身形相差无几,声音也一般无二,可行为作风终究是不同的,假的就是假的,假的真不了!”
  “假的?”年修骇然,“爷,您的意思是……”
  苏幕敛眸,“即便是假的,我也不能去拆穿。”
  “许是督主的意思,意在试探您!”年修恍然大悟,“爷,督主如今对您的疑心,似乎愈发深重,是否是因为沈指挥使的缘故?”
  苏幕冷笑,“他的疑心病,又不是因为沈东湛而生,原就是骨子里带来的东西,他这辈子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包括,她!
  “也许,他连自己都不信……何况旁人!”苏幕的指尖,轻轻瞧着窗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弄出点动静才好。”
  年修想了想,“您的身份,怕是不合适,要不然请沈指挥使想想法子?”
  “他拿到了东西,可有说什么?”苏幕问。
  年修摇摇头,“奴才遵照您的意思,速去速回,沈指挥使什么都没说。”
  “嗯!”苏幕迟疑了片刻,“再等等!以沈东湛的心思,多半也能猜到些许,他该明白,我不方便出手,多半会替我出手。”
  这也只是苏幕的猜测,年修心里没底,有些心慌。
  年修默默的沏了杯茶,“爷,喝杯茶慢慢的等,奴才觉得这奈风既然是假的,肯定会有动作,要不然岂非白来一趟?”
  “按照原定计划,让所有人准备,午后离开。”苏幕的指尖,轻轻捻着杯盖,意味深长的开口,“多派些人手,在锦衣卫的院门外头。”
  年修行礼,“奴才明白!”
  既然话说出去了,那就得做到,假装那个……就是真的奈风。
  苏幕在等,等着沈东湛的动作。
  果不其然,刚到午饭的时辰,外头就有了动静。
  周南和奈风打起来了,按照往日来说,奈风的功夫略逊周南一筹,所以这会打起来,周南处处占尽上风。
  苏幕和年修赶到的同时,沈东湛也赶到了。
  “沈指挥使,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幕侧过脸瞧着沈东湛。
  沈东湛长身如玉,立在那里勾唇浅笑,“周南执意要跟奈风比试比试,东厂不会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吧?还是说,输不起?”
  “输不起的是谁,还不一定呢!”苏幕骤然出手。
  沈东湛当下身形一撇,反手便一掌推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断然没想到,苏幕会突然出手,场面顿时有些混乱,但没一人敢上前帮忙,毕竟高手过招,不是谁都能近身的,弄不好还得横死当场。
  这一闹腾的,整个馆驿都热闹了。
  年修站在那里,佯装不知所措的样子,“这……”
  “都别帮忙!”苏幕冷喝,“今儿我就向沈指挥使,好好讨教讨教!”
  音落,众人更是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皆持观望状态。
  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不动,不代表馆驿的人也不动。
  不过一盏茶的时辰,顾西辞便已经领着刘徽等人赶到,乍一眼混战的一幕,当下眯起了眸子,将视线落在了奈风身上。
  “公子?”刘徽皱眉,“多了一个?”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陡一挥手,军士快速包围了整个院落,里三层外三层的,何其阵势,足以震慑众人。
  “这是南都!”顾西辞容色温润,音色温柔,可口吻却将顾家的家主身份,展现得淋漓尽致,威压有余,“诸位若是切磋,我倒也可以做个见证,但若是拼了命,大可不必!都给我停手!”
  下一刻,周南率先踹开了奈风。
  奈风的肩头狠狠挨了一脚,身形不稳,脊背撞在了墙壁处,目光狠戾到了极点,却也没开口多说什么,只是捂着肩头,稳住身形,站在原地不动。
  苏幕和沈东湛一个眼神对峙,默契的一掌击向对方,狠狠的震开彼此,各自落地,稳稳站定。
  “苏千户好功夫!”沈东湛勾唇。
  苏幕低喝,“沈指挥使亦不遑多让。”
  “苏千户不是说,午后要回殷都?”顾西辞开口,“怎么好端端的,跟沈指挥使打起来?顾家新丧,家父离世,南都城内不许械斗,这事……诸位不知道吗?”
  苏幕没吭声。
  沈东湛幽然轻哼,“顾伯父走了,想来东厂的人便忘了规矩!”
  “这可不是锦衣卫的住处,说话之前,沈指挥使还是先照照镜子为好!”苏幕横了他一眼。
  顾西辞敛眸,“我今儿特意,是来送苏千户出城的,苏千户想来是早就准备妥当了?”
  “你在赶我走?”苏幕眯了眯眸子。
  顾西辞瞧着墙角的奈风,“你再不走,怕是要拆了我这南都城,人都安排在我顾家的墙外了,真当家父离世后,我顾家便没人了吗?”
  闻言,苏幕转头瞧着奈风,“胡闹!”
  奈风没吭声。
  “爷?”年修道,“撤吧?”
  苏幕裹了裹后槽牙,冷冷的盯着奈风,“你满意了?来人,吩咐下去,立刻出城!”
  “是!”众人行礼。
  沈东湛领着周南,转身就走。
  “爷,他功夫绝对在卑职之上!”周南凑近了沈东湛,低声开口,“他原本可以避开,但硬生生的接了下来,而且那一脚足足用了卑职八成的力道,他竟跟没事人一样,只怕是……”
  沈东湛的舌,从后槽牙处掠过,俊眸微眯,“真会玩!”
  “现在怎么办?”周南忙问。
  沈东湛轻哼,“送他们出城!”
  “嗯!”周南点头,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若奈风只是单纯的细作假扮,倒也罢了,怕就怕这皮面下的真容,会吓死个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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