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魑魅魍魉
顾西辞就在边上陪着,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陪着,有时候陪伴比劝慰重要,尤其是苏幕这样的人,骨子里有着自己的骄傲。
院子里发生事情,只有这四人知晓,只有风知道……
沈东湛全然不知,从顾震的主院里退出来之后,便一直没见着苏幕的踪迹,心里隐隐有些奇怪,难不成她已经出府了?
按理说,不应该啊!
“没瞧见吗?”沈东湛问。
周南摇摇头,“跟年修一道走的!”
“顾西辞也没瞧见?”沈东湛追问。
周南一怔,“您的意思是,苏千户和顾西辞在一起?那八成是去顾西辞的住处了?爷,眼下雍王盯得紧,您还是先顾着这边吧!”
顾西辞那边,委实是顾不上。
“雍王多半是盯上了顾东朝,这会应该跟顾东朝私会去了!”沈东湛缓步朝着府门外走去,“如果我猜得不错,顾东朝定是……招了!”
周南轻嗤,“左边是水,右边是粉,两边一晃荡,满脑袋浆糊!”
“这雍王到底想要找什么?”沈东湛可不认为,李琛是在找贡品,“也许,贡品只是个借口而已,名正言顺的留在南都,拿到雍王想要的东西。”
周南压低了声音,小心的问,“爷,您就没问问顾老,将,军?”
“我毕竟不是顾家的人,顾伯父愿意如此礼待,实属难得!我可不敢恃宠而骄,得寸进尺。”沈东湛还分清轻重,自己是什么身份?
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去问这样隐私的问题。
这是顾家的家务事,也许还是顾家的秘密所在,沈东湛是个外人,哪能开口就问?闹不好,顾震还以为他也是心怀不轨之人,把他赶出南都……
适得其反之事,还是别做为好!
回到驿馆的时候,周南去打听了一下,说是苏幕和年修已经回来了,但是闭门不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回来就没出去?”这点,沈东湛便有些想不明白了,苏幕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南都之后,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找贡品,以及顾家在南都拥兵自重的确凿证据。
这些东西,都是来日回到殷都,她要交到栾胜手里的,是她此行的任务所在。
可现在……
“发生什么事?”沈东湛满心担虑。
周南摇摇头,“要不,卑职去问问顾公子?”
“暂时不用。”沈东湛道,“苏幕有自己的处事方式,我们办我们自个的事,晚上再互通消息罢了!”
周南颔首,“方才底下人汇报,说是顾东朝一出来,就被人拦住了,进了一家酒肆,后来雍王殿下从里头出来。”
“顾东朝呢?”沈东湛问。
周南笑了,“被人抬出来的,好像是吃醉了酒,边上还有位美人,多半是雍王殿下送的。美人美酒,可不得什么都招了?”
“今晚,雍王大概要动手!”沈东湛眯了眯眸子。
他立在墙下,若有所思的瞧着高墙。
一墙之隔的她,现在……在干什么呢?
只要想到,夜里才能见着她,沈东湛就跟百爪挠心似的,浑身都难受,恨不能扯块帷幕遮了这日头,最好让天永远都不要亮。
曾经最厌恶漆黑一片,如今最喜欢烛光葳蕤。
因为,有她。
“卑职觉得,这动手的可不只是雍王殿下一人。”周南笑嘻嘻的开口。
沈东湛回过神来,“你又发现了什么?”
“您在屋内与顾老,将,军说话,卑职闲来无事,就在府内走了两圈,发现这顾家还真是有趣,大小姐盯着二小姐,二公子盯着三公子,这一环接一环的,谁都没闲着!”周南眼睛发亮,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沈东湛一怔,“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么跟您说吧!顾芸儿盯着顾怜儿,而顾南玉则盯着顾西辞不放。”周南这么一说,算是彻底清楚了。
沈东湛对那两个女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这顾南玉嘛……
“早前在花园里,打算偷听的也是他吧?”沈东湛记得,顾西辞说过这二公子。
周南点头,“可不就是他,身有残疾,跑得却比兔子还快,上回卑职跟年修,不就没逮着他?卑职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要盯着顾西辞不放?”
“他可能知道点什么。”沈东湛敛眸,“果然,兄弟姐妹多了,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肯定要出事!”
这话,半点都没错。
同父同母,尚且矛盾不浅。
何况,同父不同母。
事实,诚然如此。
顾家内斗不断,府内众人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比如,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内斗。
顾震从来不管这些,向来由着她们瞎掰扯胡闹,只要别闹出什么丢人的事儿,关起门来爱怎样就怎样。
这就直接导致了,顾芸儿仗着自己是嫡长女的身份,欺压在顾怜儿这个庶女头上。
嫡庶尊卑有别,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情,饶是顾怜儿亦是无能为力。
欢儿将药渣子偷偷取走,悄摸着让大夫瞧过了,这才快速回到了顾芸儿的跟前。
“避子药?”顾芸儿愣在当场,“你确定?”
顾怜儿虽然长得妖媚,且登门求亲者不少,奈何她这庶女的身份,要想攀龙附凤委实不容易,即便入了那些官家,最多也是个贵妾。
若是她破了身,这以后怕是连贵妾都不好做。
所以,顾芸儿有些发愣,只觉得顾怜儿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小姐,奴婢特意找了两位大夫看过,都说是避子药,绝对错不了。”欢儿信誓旦旦,“真的,奴婢没有撒谎。”
顾芸儿点点头,“我知道你不敢撒谎,只是这一时间的,我还真是不敢相信,她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事,若是换做顾芸儿自个,倒是可以依仗着嫡长女的身份,肆意妄为一次。
可顾怜儿本就是个庶女,再这么一折腾,下半辈子怕是全毁了?!
“小姐,这事可怎么好?”欢儿忙问。
顾芸儿回过神,“她如今可有异常?出门了吗?”
“没有!”欢儿摇头,“奴婢瞧着二小姐的婢女彩云,一直在府内伺候着。”
顾芸儿颔首,“那应该还在府中,不过还是要让人盯着,别到时候丢了爹的脸面,干出那些个不要脸的勾当。”
“是!”欢儿讪讪的点头。
这不要脸的衡量标准是什么,还真是不好说……
不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是真理!
顾芸儿如此,顾怜儿又何尝不是呢?
假山后面。
顾怜儿勾唇冷笑,瞧着缩成一团,如同刺猬一般防备着他人的顾南玉,“你就这点出息?顾南玉,你既不是夫人所出,又是个瘸子,还不得父亲的宠爱,来日这府上所有东西,还有你的份儿?”“我、我没想过!”顾南玉畏畏缩缩的往后退。
可后面,已经是假山,退无可退。
“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顾怜儿瞧着今儿早上,刚刚染好的蔻丹,“我虽然是庶女,可好歹也是父亲所生,是顾家的血脉,但是你呢?你母亲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心里应该很清楚吧!”
顾南玉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嗯!”
“虽然你不是顾家的血脉,但爹好歹也尊重你母亲,所以说你还是有机会的。”顾怜儿笑盈盈的望着他,眉眼间凝着勾人的魅色,“我谁知道,一直以为你都跟着我……”
闻言,顾南玉愕然抬头望着她,然后有慎慎的垂下头,“我、我没、没有!”
“是没有跟着我,还是没有喜欢我?”顾怜儿眼角眉梢微挑,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
顾南玉没说话。
“抬头。”顾怜儿低语。
顾南玉徐徐抬头,望着眼前的美人。
美人如玉,肤若凝脂。
“我是庶女,一辈子都被顾芸儿压在脚底下,喘不过气来,即便是成亲也身不由己,她不嫁人我就得等着,可女人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她是嫡女,有的是时间可以消耗,可我不行……”顾怜儿音色哽咽,“就算来日嫁人,也只是个贵妾而已!”
顾南玉定定的望着她。
“你不是喜欢我吗?”顾怜儿眸中带泪,“说啊,说你喜欢我!二哥,你是真的喜欢我对不对?为了我,你愿意做任何事?”
顾南玉点点头,“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二哥,我的命好苦啊!”顾怜儿娇柔的扑进了顾南玉的怀中,“二哥,你一定要帮我,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大哥已经被赶出去了,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咱们就真的会一无所有的!”
顾南玉浑身轻颤,竟是徐徐伸出手,抱住了顾怜儿。
“二哥,你不是顾家的人,早晚也会被赶出去的。”顾怜儿垂着眼帘,“而我是庶女,嫁给那些纨绔子弟,也只是个当妾室罢了,倒不如你我联手,你觉得如何?”
顾南玉声音沙哑,“你说,要如何联手?要如何做?只要你说,我就照做!”
“很简单。”顾怜儿低低的开口,“趁着雍王还在南都,咱们可以求雍王成全咱们。只要爹把位置让出来,扶你上位,你来当将,军,府的主。到时候,我就嫁给你为妻,二哥意下如何?”
顾南玉忙扶住了她双肩,“你真的愿意嫁给我?”
“只要你能坐上爹的位置,我就嫁给你!”顾怜儿信誓旦旦,“二哥,你真的能做到吗?”
顾南玉手一抖,眼神闪烁。
“雍王那边,我请母亲去游说,想来你我无权无势,正合雍王殿下的心意。”顾怜儿眼巴巴的瞅着他,“朝廷一直对爹忌惮有加,所以想铲除将,军,府的势力,夫人的母家也是武将,若是由大哥继承这个位置,势必会成为朝廷第二个心腹大患!”
顾南玉眉心微凝,“你、你继续说。”
“所以只要我们开口,雍王权衡利弊之下,肯定会答应的。”顾怜儿小心翼翼的瞧着他,“二哥,你愿意吗?”
顾南玉连连点头,仿佛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只要是你开口,就算让我死,我也愿意!”
“二哥对我真好!”顾怜儿伏在他怀里,“只要二哥能坐上这个位置,我们就可以幸福的长长久久,以后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顾南玉终是色胆包天,忽然将她拽进了假山的山洞里,“这地方最能藏身,我每次躲起来,都会藏在这里,不会有人看到的。”
的确,这里是花园的死角,平素很少有人会从这儿经过,如今顾震病着,又加上顾芸儿病着,这园子就更加没人来了……
顾怜儿没想到,这一个瘸子,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气力。
可是,话都放出去了,她又能如何?
外衣往地上一铺,便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事罢。
顾怜儿将一样东西塞进了顾南玉的手里,拢好了衣襟率先离开假山,她不能在这儿久留,否则被人瞧见就全完了!
从假山山洞里出来,顾南玉握紧手中的东西,抖了抖从地上捡回来的外衣,若有所思的审视了半晌,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
风一吹,什么都散了。
谁能想到,有人曾在这里密谋过,一场阴险的厮杀。
回到自己的院子,顾怜儿让彩云去打了水,狠狠的搓去身上的痕迹,简直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倒是真的没想到,这瘸子还有这般胆子。
“小姐?”彩云为起更衣,“您没事吧?”
顾怜儿生得娇媚,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一颦一笑足以勾了男人的魂。
“我能有什么事?”顾怜儿坐在梳妆镜前,瞧着梳妆台上的簪子,七宝琉璃簪,既华贵又不失雅致,簪在她的发髻上,与她这般容色交相辉映,极为登对。
彩云小心翼翼的为自家小姐梳妆,“小姐,这大小姐病着,大公子被赶出去,剩下的可就只有二公子和小公子了!奴婢瞧见,小公子和东厂的千户走得很近!”
“哼,任凭他挣扎,爹最恨的就是那些死太监。”顾怜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自个……举世无双。
整个南都,能与她媲美的,怕也挑不出几个来!
来日,她若是能入雍王府……到时候,哼,什么顾芸儿,什么顾家大小姐,都得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给自己行礼!
白日里,众人皆是相安无事。
待天色渐暗,魑魅魍魉,悄然出行。
顾南玉悄悄的摸进了小厨房,炉子上还暖着药罐子,此刻正咕咚咕咚的冒着泡,这是父亲的药罐子,他认得!
哆嗦的从怀中掏出纸包,这东西就是之前顾怜儿给他的,说是……
左右四下无人,顾南玉悄悄打开了药罐子,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悉数倒入了药罐子里,还“机灵”的用一旁的筷子搅拌了两下。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南玉收好纸包,盖好药罐子,尽量将一切恢复原样,这才一瘸一拐的跑开,再也没敢回头看。
约莫过了一刻钟时间,煎药的小童解手回来,继续坐在炉子边上看着,这药还得熬一会才行,太医开的药,想来错不了!
…………
顾怜儿趁着天擦黑,快速从将,军,府的后门离开,须臾便闪入了一条巷子里。再然后,便没见着她出来,只听得一阵车轱辘声,渐行渐远。
小院里。
顾怜儿下了车,左顾右盼一番,见着四下无人,提着裙摆便进了院门。
院门,快速合上。
屋内有烛光,烛光下,有人等她。
顾怜儿欣喜若狂的进了门,登时扑进了那人怀里,“殿下。”
“怎么才来?”李琛瞧着怀中娇滴滴的美人,略显苍白的面上,漾开浅淡的笑意,指尖轻轻拨开她鬓边的散发,勾起她精致的下颚,“是计划进行得不顺利吗?”
顾怜儿摇摇头,“如殿下所料,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顾南玉这个傻子,被我迷得团团转,不过是三言两语罢了,哄得他找不到北!过了今晚,我爹多半是不行了,到时候殿下说话可要算话,千万不要食言。”
“到时候,本王就带你回殷都,雍王府里会有你的立足之地。”李琛用力的抱紧了她,“怜儿是这样的乖巧,合本王心意,本王怎么舍得放开你呢?”
顾怜儿眉眼含情,温柔浅笑,“多谢殿下,怜儿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好好伺候殿下!”
过了今夜,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外头无星无月,漆黑一片。
这样黑糁糁的夜,最适合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
沈东湛悄悄的跳过了墙头,年修就在回廊里站着,似乎就是在等着他。
“怎么了这是?”周南率先开了口,“面色不太对,出了事?”
年修点点头,满脸期许的望着沈东湛,“沈指挥使,我家爷今儿心情不大好,您帮着劝劝。”
“怎么了?”沈东湛也诧异。
自打回到馆驿,就没见过苏幕,这可不是苏幕的行事作风,按理说她知道他回来,应该早早的过来问消息才对。
可他等了一下午,也没见着墙那边有动静……
“爷,伤心了!”年修低语。
具体的,年修当时没听到,但是苏幕哭……他是亲眼瞧见的。
“爷哭了!”年修又道。
沈东湛猛地在房门前顿住脚步,“你说什么?”
音落,已经夺门而入。
屋内漆黑一片,沈东湛心头一窒,“苏幕?”
无人应答。
适应了屋内的黑暗,沈东湛的目光开始在屋内逡巡,终于在漆黑的墙角,找到了缩成一团的暗影。
“苏幕?”沈东湛压低了脚步声,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徐徐蹲在了她面前,“怎么了?”
苏幕,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沈夫人,是我啊!”他长臂一捞,轻轻的将她摁在自己的怀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着你,天塌了……也有我给你撑着!”
苏幕死死的揪住了他的衣襟,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沈东湛,抱紧我!”